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江山鸠 > 第7章 第 7 章

第7章 第 7 章

过了几日,谢昭珩再度立于文官之首。他今日未着深重官袍,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银丝暗纹锦袍,同色腰带勾勒出清瘦却已不复病态的腰身。

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束起,整个人如被春雨洗过的修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连日来的病气在他眉宇间只余下一抹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疏淡,反倒更添几分谪仙之气。

他垂眸静立,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笑意,不似往日作为权相时那种深沉难测的笑或公式化的温润,而是从眼底微微漾开,柔和了原本略显清冷的轮廓。

御座之上,顾衔岳听取着各方奏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规律地轻点。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那抹天青色身影时,那敲击的节奏几不可察地乱了一瞬。

谢昭珩似有所觉,在一位大臣禀奏漕运事宜的间隙,自然而然地抬眸,望向御座。

两人的视线,便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在半空悄然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逾矩的动作。谢昭珩的眸光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澄澈,那抹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对着顾衔岳,极轻、极快地眨了一下眼。

这是一个几乎无法被旁人察觉的小动作,却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了顾衔岳的心尖。

顾衔岳喉结微动,对着谢昭珩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像是为了避免引起更多注意,迅速而自然地将目光移开,落回到正在发言的漕运总督身上,沉声道:

“爱卿继续。”

然而,这电光石火间的无声交流,并未逃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几位立于后排的官员悄悄交换着眼神,心中惊疑不定。

陛下与谢相之间……这气氛,似乎与谢相病前那种隐晦的紧绷截然不同了。非但没有因之前的弹劾而疏远,反倒像是……像是隔着一层薄纱,达成了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微妙默契。

谢昭珩已重新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将他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尽数敛去。他神色平和,依旧是那个克己复礼、风姿无双的当朝首辅。

只是那微微上扬、始终未曾落下的唇角,泄露了他心底一丝不容错辨的、真实的笑意。

傍晚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在烛火上方缠绕。

顾衔岳正凝神批阅着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朱笔悬停,眉宇间锁着一道深深的刻痕,是连日操劳与心绪不宁留下的印记。殿内静得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林婉仪裙裾无声拂过光洁的地面,如同月下浮动的云霭。她手中捧着一个剔红漆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盅,盅盖缝隙间逸出淡淡的、带着药材清甜的香气。

她行至御案前三步处,盈盈一礼,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陛下万福。”

顾衔岳并未抬头,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回应。

林婉仪也不以为意,轻轻上前,将漆盘置于御案一角不碍事的地方,动作优雅从容。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顾衔岳紧蹙的眉头,柔声道:

“陛下为国事宵衣旰食,臣妾心中难安。这是用安神的百合、莲子并几味温补药材细细熬煮的汤饮,陛下用一些,稍稍安神也好。”

她言语恳切,姿态温顺,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顾衔岳终于搁下笔,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却仍未离开奏折,只淡淡道:“有劳婉仪。”

林婉仪并未顺势告退,她亭亭立于案旁,仿佛闲话家常般,用她那温婉的嗓音继续说道:

“说起来,近日宫中几位妹妹闲来无事,都在读《孙子兵法》,说起其中庙算、用间之策,都惊叹不已,纷纷言道,谢相运筹帷幄,深得兵法精髓,潼关一战,堪为经典。”

她的话语里满是推崇,仿佛真心仰慕。

然而,她话音微妙地一转,如同平滑丝绸上忽然出现的一个细微褶皱:“只是……”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抬眼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已漾满了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的忧虑,

“臣妾近来……偶然听闻一些闲言碎语,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顾衔岳端起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婉仪捕捉到这细微的停顿,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却字字清晰:“听闻北疆那几位……性子耿直的将领,对谢相推行的那套考绩、轮换新政,颇有微词。酒酣耳热之际,竟有人失言,说什么……如今军中‘赏罚黜陟,皆出谢相之手’,长此以往,只怕士卒们……‘只知有谢相,不知有陛下’了。”

“啪。”

一滴墨汁,从暂悬的朱笔笔尖坠落,重重地砸在奏折上那工整的楷书字迹间,迅速洇开成一团突兀的、丑陋的墨痕,如同洁白雪地上的一点污迹。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寂。

林婉仪屏息凝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良久,顾衔岳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婉仪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任何波澜。

“婉仪,”他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甚至比刚才更淡漠了几分,“多虑了。”

他重新执起朱笔,蘸了蘸墨,目光落回奏折。

“谢相所为,皆是朕意。”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北疆将士,忠勇为国,些许牢骚,不过是适应新法过程中的常情,不必小题大做。”

林婉仪脸上那完美的、端庄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她深深一福:“陛下圣明,是臣妾见识浅薄,妄言了。陛下歇息,臣妾告退。”

她姿态恭顺地后退,转身,步履依旧轻盈无声。

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在殿门外的刹那,借着廊下灯笼透入的微光,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眸中,眼底那一丝算计的冷光倏忽闪过,快得仿佛错觉。

殿外月色清冷,将朱红宫墙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痕。林婉仪并未直接回宫,而是绕道去了御花园深处的望荷亭。

那里,已有几位位份较低的嫔妃在等候,见她到来,纷纷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与忐忑。

“姐姐,”其中一位胆怯地开口,“我们方才……方才按您教的,在德妃娘娘面前提了北疆军务,还有……还有谢相……”

林婉仪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她优雅地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慌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们姐妹不过闲话家常,议论些前朝轶事,有何不可?”

她目光扫过众人,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德妃性子直,听了那些话,此刻怕是已坐不住,想着要如何向陛下进言,规劝陛下莫要过于倚重外臣了。”

另一位嫔妃小声附和:“姐姐说的是。只是……陛下对谢相信任有加,我们这般……”

“信任?”林婉仪轻轻打断,眸中闪过一丝讥诮,“这世上,最经不起琢磨的,便是‘信任’二字。今日蜜糖,明日砒霜,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她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浅啜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让陛下听得更多,想得更深罢了。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她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是德妃,明日或许是贤妃,后日……总会有更多‘忠心为主’的姐妹,看出那权臣势大、恐非国家之福的道理。”

她抬眼望向慈宁宫的方向,语气意味深长:“更何况……真正的‘东风’,还未起呢。”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

檀香的气息比御书房更为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太后并未安寝,她端坐于暖榻上,指尖一颗颗捻动着沉香木佛珠,发出规律的轻响。

陆将军坐在下首,压低了声音:“……林婉仪那边,已按计划在陛下心中埋下了刺。只是,陛下似乎并未全然听信。”

太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毫无老年人的浑浊:“不急。皇帝年轻气盛,此刻自然听不进逆耳之言。但为人君者,最忌的便是臣子声望过高,功高震主。这根刺,只要埋下了,迟早会发作。”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谢昭珩推行新政,裁撤旧员,安插亲信,如今连军中都遍布他的门生故旧。长此以往,皇帝怕是真要成了他手中的傀儡!先帝留下的江山,绝不能毁于此等奸佞之手!”

陆将军抱拳,神色肃穆:“太后放心,军中诸多老兄弟,都对谢昭珩那一套深恶痛绝。只待时机成熟……”

太后抬眸示意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目光锐利如刀:

“告诉林文远,让他的人,把‘谢相揽权,意图不轨’的风声,吹得更远些。不只是后宫,前朝,市井,都要听到。”

“臣,明白。”

太后重新闭上眼,捻动佛珠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几分。慈悲的诵经声在殿内低回。

半月后,御花园赏荷宴。

初夏荷风送爽,太液池畔衣香鬓影,一派升平。顾衔岳端坐主位,神色却有些心不在焉。连日来,北疆军报与朝中关于新政的争议让他眉间倦意更深。

林婉仪坐在下首,正与几位妃嫔低声说笑。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宫装,发间只点缀几颗珍珠,清新得如同雨后初荷。

“要说这用兵如神,”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主位上的帝王听见,“还得是谢相。听闻昨日兵部议事,几位老将军提出的稳妥之策,谢相只看了一眼便指出三处破绽呢。”

她语气满是钦佩,旁边一位与德妃交好的贵人却按捺不住,语带讥讽:“可不是么?如今这朝堂上下,但凡是谢相定的规矩,谁敢说个不字?怕是比陛下的圣旨还管用些。”

席间气氛瞬间一滞。

德妃脸色一沉,呵斥道:“胡说什么!谢相是陛下股肱之臣,岂容你妄加议论!”

那贵人连忙告罪,眼底却藏着不服。

林婉仪轻轻放下茶盏,打圆场道:“妹妹也是心直口快。其实谢相鞠躬尽瘁,世人皆知。只是……”她转向顾衔岳,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

“臣妾只是担心,谢相如此事必躬亲,难免劳累。陛下看他近日消瘦不少,若能有人为他分忧……”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顾衔岳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起今早谢昭珩呈上的奏折,字迹依旧挺拔,却难掩力透纸背的疲惫。又想起几日前边境将领密报中,那句含糊的“将士只知谢相新政,不知陛下天恩”。

“陛下,”德妃忽然起身,郑重行礼,“臣妾听闻北疆将士对军制改革怨声载道。谢相虽才识过人,但终究是文臣,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席间几位妃嫔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谢相权势是否太过……”

“听说他府门前每日车水马龙,比六部衙门还热闹。”

七嘴八舌的“劝谏”声中,顾衔岳脸色渐沉。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婉仪身上。她正垂眸斟茶,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温顺谦和。

“够了。” 顾衔岳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

“朝政大事,岂是尔等可以妄议的?” 他起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今日之宴,到此为止。”

帝王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噤若寒蝉的妃嫔。

林婉仪最后一个离开。经过太液池时,她停下脚步,望着水中嬉戏的锦鲤,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而她父亲林文远在前朝的运作,也该加紧步伐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