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修仙界出了几件大事。
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魔教惊灭堂现世,消息一出,引修仙界震动。只存在于书中的黑暗势力卷土重来,如今人人自危,身为正道领袖的三大宗门,似乎已经开始行动。
其二,便是落英山山主傅若华斥责无影神剑燕云觉盗取门派剑法,二人约战琅轩谷,打成平手,但傅若华遭受重创。
其三,让因惊灭堂现世,本就紧绷压抑的修仙界彻底乱了。知南宗的绝世天才虞天霖,杀死了曲维舟的一双儿女,并盗走了家族密技,紫阳神功。
分别位列世家与门派前三地位的沧州曲氏和知南宗,竟以这种方式对上。
事情发酵至今,已有半个月。
曲维舟已动用所有势力去找自己的儿女,并探明事件的真相。而知南宗对此一直没有回应,下山历练的弟子们被探听消息,也只是说:“此事掌门自有定夺,我们都相信虞师兄绝不会做出此事!”
而有传言说,知南宗之所以这样含糊其辞,无法拿出真正的证据,是因为虞天霖失踪了。
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在忻州一带。
否则知南宗为何不让虞天霖出来直面解释,是因为他们也无法断定虞天霖是否犯下这桩血案。
而曲维舟已经忍耐到了边缘,虞天霖毫无音讯,知南宗拿不出证据证明虞天霖的清白。他按捺不住,心中几乎已经笃定虞天霖的恶行,联合妻子家族中的势力,率领数千修士前往知南宗讨伐。
修仙界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沧州曲氏百年世家,曲维舟性格豪爽,广交侠客,一路南下,昔日旧友纷纷同仇敌忾,加入他的队伍。一时间,讨伐的修士已有两千余人。
其声势几乎震慑了半个修仙界,而知南宗至今都没有回音。
从沧州御剑至川西不过半个月,曲维舟的队伍已经压迫得很近了。
***
崇山古道,一片夜雨。
一座古庙搭建在山道上,庙内燃着幽幽的灯火,在凄风冷雨中飘摇。
庙中大多是躲雨的行人和商客,用干柴燃起了火堆,挨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而雨越发猛烈,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寺庙靠里的位置,有三道身影。
许惊春将女儿拥紧了些,见她睡得安稳,面容可爱,不由得露出一些微笑。他转头,次子许恕睡在草垛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衣裳,睡得很熟,眼下青乌明显,疲倦已极。
许惊春心中叹息,透过窗棂看着寺外冷雨,道:再行五十里路便是忻州了,等到与南飞会合便不用这般辛苦,到时候也能有个照应。只是这背后一直追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扪心自问,这一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也不曾害别人,却在一个月前遭遇不明修士的追杀。
大约一个月以前,妻子要回老家祭祖,他因为事务在身晚行一步,让妻子领着三个孩子先去。一天后他才启程,到达老家后却发现妻子迟迟未至,原本以为是路上有事耽搁,他等了两天没有任何消息。
许惊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御剑去寻,但他迟来一步,日照荒坡,只见到妻子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儿女们。
许惊春来不及适应这个噩梦,第一时间立刻开始救自己的儿女,但长子许宽重伤太久,即便他散去大半修为也无力回天。活下来只有次子许恕和幼女许翎。
妻子与长子先后离世,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许惊春欲带一双儿女回春风楼再做打算,却在路上遭遇追杀,他散去大半修为,无力抵抗,被迫东躲西藏,亡命天涯。
他回不到春风楼,想到了师弟蔺南飞,于是一路东行。蔺南飞与他有同门之谊,两人更是从小一起长大,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麻烦这位师弟。
妻子和长子的尸体已经掩埋,等到他安定下来,一定带他们回到故土。
想到此处,许惊春又想起那日的惨景,妻子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许宽躺在她的怀抱中,面容一片狰狞,犹带着激烈的反抗。
悲伤漫来,许惊春落下两行清泪。
远方山影憧憧,萧索冷寂。
后半夜,雨下大了些。天地间都是哗哗的雨声,庙内人人都已入睡。
这几日奔波劳累,许惊春也很快睡着了,但他白日思虑过多,这会儿便做了梦。梦中是妻子和儿女被杀的惨景,让他立刻惊醒了。
他下意识去看怀中女儿,睡得正熟。次子许恕同样安然,甚至翻了个身。
许惊春松了口气,想着白日要赶路,强迫自己睡下。意识朦朦胧胧中感受到有人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庙内不止他一人,想必是出门方便的,他没放在心上。
莫约半盏茶后,许惊春听见窗外打了雷,轰隆隆地,盖过了雨声。庙里火堆早已熄灭,只有微弱的火星。
就在这时,门外一道明亮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寺庙,巨大的黑影透过窗棂射在地面上。
有人!
许惊春心头悚然,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直起身体,掌心翻出一把银枪,警惕地看着那道映在地面的黑影,闪电明灭后,黑影消失了。
许惊春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直到雨水声再次清晰起来,周围没有其他声音,可他分明感受得到空气中缓缓流动的杀气,透过他的衣衫,贴上他的皮肤。
会是谁?在这雨夜里出现?
很久没有动静,许惊春将女儿安置好,擎着银枪,缓缓靠近门口。来到门前才发现,门栓是开着的!有丝丝的寒风钻进衣袖里,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惊春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顺着缝隙看向门外,眼前是一片雨幕和诡谲阴暗的森林,没有任何人。
可刚才明明有道黑影,清楚地射在地面上,怎么会不见了?
许惊春顺手拿了把靠在门边的伞,走了出去,四下里一片冷意,冷雨吹进檐下,打湿他的衣袖。
许惊春倏地闻见一股血腥味,混合在雨水中,尤为浓烈。
他顺着味道寻去,来到寺庙后院。脚下雨水混合着鲜红的血静静地流淌在黄土之上,而不远处是一具惨烈的尸体。
一名男子身体从肩部被一路砍下,惊恐地瞪大眼睛,五官扭曲,显然恐惧到了极致,也痛到了极致。想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生生砍为了两半!
许惊春握紧了长枪,此人是庙中躲雨的商客!
这时身后一阵邪风袭来,许惊春甚至没有回头,直接灌入灵力,将雪影长枪向后掷了出去。
银枪如流星,直直地撞上这阵掌风,砰地一声,碰撞力震开雨幕,偷袭的那人直接飞出去几步,尔后平稳地落在寺庙屋檐上。
雪影长枪飞回许惊春手中,他冷冷地盯着屋上那人,咬牙切齿,有着浓烈的仇恨。
那人一身黑衣,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真容,一双手上甚至缠着布带,显得肥肿宽大。他居高临下,声音都做了伪装,听着无比诡异:“许惊春你是逃不掉的,今夜这座寺庙就是你的坟场!”
许惊春握紧长枪,就是此人,一路追杀自己至今,想不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你想杀我,何必牵连无辜!”
黑衣人阴恻一笑,“今夜你逃不过,庙中那些人都逃不过!你记住了,他们是因你而死!”
许惊春怒不可遏,不仅要杀他,甚至要杀掉这些无辜的过客人灭口!
“妖人!”他整个人飞冲而上,刺出一枪。
黑衣人迅速躲开,一掌带着劈山断海的气势打了过去。
两人展开恶斗。
灵力相抗、碰撞的轰隆声盖过了雷雨声,周围建筑和景物被波及,破坏得不成样子。
许惊春仙骨非凡,天赋极佳,否则也不会成为春风楼主。但他为救自己的儿女已经耗费了大半修为,这场打斗渐渐地落于下风。
而这场动静惊动了庙中的熟睡的行人,纷纷跑出来一看究竟,一见到眼前场景齐齐惊呼,四散逃开。
黑衣人一声冷哼,劈躲开许惊春的长枪,凌空而立,从袖中取出五张黑色符纸,他双手结印,口中诵咒。
五张符纸镇在五个方位,血色冲天,连接成一道大阵法。
许惊春脸色煞白,望着高空中缓缓放大的阵法,道:“血杀阵!”
方圆数里,皆被这血光笼罩。
许惊春将银枪竖立在前,身上漫出白色灵光,连一双眼睛也变得银色,片刻功夫,整个人直冲而上,人枪合一,直直撞上血色大阵!
轰!地一声,两道力量激烈对抗,无数枝叶飞出。
但这漫天的血色之光开始吸收许惊春身上的灵力,他整个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瘪下去,下方四散逃开的行人同样被锁定,这阵法开始吸收他们身上的血。
惊慌声响彻。
许惊春皮肤下青筋凸出,眼球红血丝充溢,意识逐渐模糊,几乎要被吸干。而长枪的光芒也越来越微弱,整个人的性命已在顷刻之间。
就在这时,余角见到地面上有一道金光闪烁。
他低下头,随即被冲天而起的金光包围,这金光竟然源源不断地给予他力量,原本被血阵挤压的痛苦一下子消失了。
黑衣人大怒地吼一声:“不可能!”
随即一声碎响,血杀阵被金光穿破,金光直冲上天,照亮周围的黑暗,随即化为一阵灵光消散。
许惊春坠落地面,剧烈喘息。
他的身边立着一道身影。
许惊春抬头一看,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只见她一袭浅紫色的长裙,容颜清丽,神色凛然,双目锐利如剑,清明如秋水,左手三指指天,右手三指指地,正是结印的手势。
显然是她摆下的金光阵。
许惊春对她有印象,这名少女也是过路的躲雨人,下午她走进寺庙时,便觉得她气质非凡,眉宇间有种令人仰之弥高的神性。
没想到实力也如此强横。
血杀阵被破,黑衣人气得一双眼睛怒睁,厉声道:“又来一个送死的!好啊!”
少女缓缓伸出手,一阵灵光汇聚,化为她掌心的一把仙剑,握在手中,剑指前方,说:“残害无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仰天长笑,随即道:“大言不惭!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沈唤星。”
黑衣人听了姓名,发现是个无名小卒,心中杀意更狂,“好!今日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该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是你!”
又一道声音宛如惊雷般响起,一道雪亮的剑光飞来,黑衣人瞳孔一缩,运气抵抗。
这雪亮的剑光几乎快到看不清影子,形成数道剑气,将黑衣人死死困住,只见他在这阵剑风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身体被划开数道血痕,不断有血飞溅而出。
许惊春惊异这道剑法的迅疾,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将剑使得如此之快,根本看不见是怎样发招!
他不由得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寺庙廊下步出,来人一身月白衣裳,墨发飞扬,温润如玉,在这冷雨之夜,像是披着皎洁的月光而来。
许惊春脱口而出道:“莫非是无影神剑?”
沈唤星同样看向那人,她的心中也是讶异,因为此人的剑法实在出神入化,竟连她都无法捕捉到,不愧有‘无影神剑’的称号。
燕云觉微微一笑,神态间甚是谦逊,拱手道:“适才不明情况,未敢贸然出手,还望谅解。一杆雪影长枪,可是春风楼主?”
许惊春道:“惭愧,正是在下!”
燕云觉的目光放在沈唤星身上,点头致意。
而被燕云觉无形剑阵缠住的黑衣人怒吼一声,灵力震开,整个人脱逃而出,只见他衣衫被划开道道口子,身上鲜血不住地流淌。
他目光迅速在三人身上逡巡,料想寡不敌众,于是施展身法逃跑,他的修为不弱于在场诸人,不一会儿便跑没影了,但他内功浑厚,施展传音术,声音回荡数里:“许惊春,我会回来找你的!”
许惊春逃亡数日,疲倦奔波,精神已经绷到极致,听闻杀人凶手如此放言,心中恨极,道:“好啊,我等着你!”
他心中想,就算他丧失大半修为,但联合师弟蔺南飞,杀掉这个恶徒不在话下。
见危机已除,许惊春对着两人拱手致谢:“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助。”
饮尘化为紫光,没入沈唤星体内,她说道:“不必言谢。”
燕云觉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缓缓道:“此人掌法已有大成之相,适才破我剑阵更是强杀而出,其中运气术和掌风并非魔教一派,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还是说,隐藏了真实实力?”
许惊春转头看向燕云觉,“燕兄是怀疑此人是魔教中人?”
燕云觉点头,“不错,魔教惊灭堂出世,春风楼主难道没听说么?”
许惊春道:“唤在下名讳便可,关于惊灭堂一事早已听说,只是魔教中人为何对我妻儿痛下杀手?”
“妻儿?”
许惊春缓缓将数日前发生的惨事说出,沈唤星无声地皱起眉,燕云觉更是满脸愤慨,道:“真是可恶至极!”
一道闪电打响在天穹,照亮三人的身影。
忽然,走廊的拐角处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爹……”
许惊春望去,只见一双儿女正躲在角落里,眼睛里写满了惊惧和不安。
“恕儿,翎儿!”
许惊春奔过去,将他们搂在怀中好生安慰,见孩子们放松下来,才向燕云觉和沈唤星分别介绍了。
燕云觉笑道:“许兄的两个孩子真是长得玉雪可爱。”
沈唤星一眼看出两个孩子的仙资,见许翎好奇地看着自己,开口道:“慧根极佳,是修炼的好资质。”
许惊春失笑,“多谢二位夸奖,其实修不修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他们能够平安长大便好。”
他的手分别揉了揉两名孩子的头,眼底的慈爱却藏着一丝暗痛,大抵是想起了死去的另一个孩子。
燕云觉问道:“许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接下来我打算去忻州找我的师弟蔺南飞,有他相助我定然能抓到杀我妻儿的凶手!”
燕云觉面带笑容,道:“这么说来正与我顺路,帮人帮到底,我便与许兄结伴而行,若那黑衣人再打来,许兄你带着两个孩子多有不便,有我出手他也忌惮三分。”
许惊春心中一喜,道:“多谢燕兄!这份深恩许惊春铭记在心,他日了结仇怨,定然竭力回报!”
“许兄严重了,于我而言也是顺路,况且若真是魔教所为,我正道修士定然要联合起来,绝不可助长魔教一丝气焰。”
“燕中所言极是!”
“我正好要去汝阳,也是顺路,不如一起结伴同行。”一旁沉默许久的沈唤星开口。
许惊春一愣,随后喜色更甚,道:“好!相聚便是缘分,接下来我便与燕兄、沈姑娘同行!”
传闻春风楼主爱好交友,果然没错。
沈唤星在旁,心中道:去汝阳,正好路过忻州。但愿能够找到虞天霖的踪迹。
自从她听说虞天霖成为伤害曲家儿女的凶手后,大感疑惑,第一反应便是他遭人陷害,极有可能是纪峥和程渡,但他们究竟是如何逆转乾坤,将事情发展成这样?
虞天霖不是有把握让曲维舟信任他吗?但他为什么失踪了,竟然连知南宗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她暗暗打听过,纪曲两家至今风平浪静,保持着以往的和气,那么问题一定出在纪峥身上。他是怎么从虞天霖身边逃出?
虞天霖失踪,凭她一己之力无法向曲维舟解释,所以她要去汝阳,想办法让纪峥招供事实。
她虽然与虞天霖相识不久,但那种莫名的感觉一直牵动着她的心。
曲凌云已死,曲凌风下落不明,就算是为了这对可怜的姐弟,她也不能放过纪峥这个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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