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地牢无窗，难辨黑白。按狱卒来送饭的次数推测，最多也不过三天，但祝洵感觉像是熬过了三年。
许家近百口人，刑部的牢房都不够用了，许淳一、祝洵还有小桐等几个仆人，都关在一起，许淳一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只有祝洵逼着她吃饭的时候才会有一点情绪波动，抓着祝洵问有没有爹爹的消息。一直到狱典来宣读判决，才结束了这漫长的等待。
许庭松革职流放，门客连坐，女眷贬为贱籍，没入教坊司，家仆充公。
煊赫一时的许家，在年前一夜之间消失，大雪遮盖了地上凌乱的痕迹，刚开始人们茶余饭后也会偷偷谈及，但云都城年味越来越浓，忙碌的人们也逐渐将其淡忘，转头期盼自己的新春。
许淳一连同其他人都陆续被带走，祝洵留到最后，狱卒把她带出地牢梳洗更衣时，已经是第七天，走出门天地皆是一片雪白，格外刺眼，她忍不住抬起手挡了挡眼睛，望见车夫在门外等她，因她身份特殊，既不算门客又不属于家仆，故不在判决之中。
马车将她送往城南的灵珩书院，刚到书院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看到玉澄儿正站在门口。玉澄儿眼眶泛红，脸色也有些憔悴，几乎是跑过来的。
“澄儿？你怎么会在这？”祝洵很久没有与人说话，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阿洵，我快担心死了，你有没有受伤？”玉澄儿抓着她的胳膊，明显感到人瘦了一圈，心里更觉得苦涩。
祝洵摇摇头，玉澄儿才和她解释。
原来自从许府出事，整个云都都传开了，就算是玉澄儿足不出户，也听到了消息，把她担心得不行，甚至硬着头皮想求陈相出手相救，陈相却只劝她安心等待。
后来陆姿主动找到玉澄儿，告诉祝洵在狱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心，直到今日带她来此处等候祝洵。祝洵疑惑玉澄儿什么时候交到了这么要好的朋友，自己既全然不知，回头望了望停在不远处等待的靛青色马车，两匹骏马毛色如墨，看得出车上的人身份尊贵，陆姿掀开云纹布帘，从窗棂边缘探出脸来正望向这边，对视上祝洵的视线，轻轻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温柔天真的笑。
祝洵没再多想，也回了一个善意的笑，才和玉澄儿一起进了书院。书院派了人领着二人到了院中的一处厢房，交代了一些生活事宜，又叫祝洵放心修养，便离开了。
“不过我也打听过，在云都涉案又专门赦免的宇夏人，并无先例。”玉澄儿张望着房间各处，虽然简陋但也整洁清净，炉子也已经烧得暖暖的，心里放心了一些，她把随身带的包裹摆在桌上，里面都是她为祝洵准备的衣物、药品、银钱。
“嗯？”祝洵倒了两杯热茶，把杯子捏在手里汲取温度。
“陆姿看我那么担心你，想进宫帮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求情，因为她娘亲和懿太妃关系很好嘛。结果长公主殿下也在，陆姿说提起这件事，还未求情，殿下就说，你不会有事，等案子平息，会把你送到灵珩书院。”
陆姿出宫便来找玉澄儿，把事情都告诉她了，玉澄儿虽然不解，但好歹放心了一些，算着日子来接她，除了清瘦了些，果然毫发无损。此刻确保了阿洵的安全，玉澄儿的疑惑就全跑出来了，继续追问着：“阿洵，你认识长公主吗？”
“没有。”半年前大殿上一见，如今面容都有些模糊，但那双清冷的眼睛却挥之不去，是让人感到疏远的美丽。楚游之前命自己想办法接近长公主，如今她难道已经注意到自己，还是她已经发现自己是细作？思绪一下堆成一团理不清楚，祝洵用力摇了摇头。
看祝洵精神不好，玉澄儿不再追问，想起陆姿还在门外等自己，她叮嘱祝洵这段时间先养身体，什么都不要多想，自己有空就会过来。祝洵起身想送被她按回了凳子上，又是唠叨了许多句，才离开。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马车平稳地走着，陆姿把手炉塞进玉澄儿手里，里边燃着小小的红螺碳，车厢里暖洋洋的。
“嗯！”压了这么多天的石头终于落下，玉澄儿直白地表达着谢意。“多谢你啊，陆姿，你真是个大好人。”
“我是大好人，那你上次在药室为何骗我呀？”陆姿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凑上前想逗逗她。
玉澄儿果然神色一顿，脸又红了一片：“我，我哪有…”声音越来越小，陆姿看她窘迫的模样，又觉得十分可爱。马车里传出清脆的笑声，眨眼间就到了相府。
玉澄儿拉着陆姿到自己院子里，直到看到椅子上抱着小球睡熟的虎奴，陆姿恍然大悟，原来偷的药用到这只小狸花身上了。小家伙肚皮轻轻起伏，睡得非常沉，伤口愈合得很好，只是毛还没有长好，陆姿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虎奴的鼻头，虎奴微睁了一下眼睛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玉澄儿这才把捡到虎奴再到偷药给它治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虎奴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越来越活泼好动，不知道还能藏在院子里多久，陆姿盯着虎奴，“我来养吧。”
玉澄儿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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