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烬只觉自己恍惚了须臾,此刻眼前一片黑暗,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他倏然睁眼。
这是……在哪儿?
碧玉色的床帐入目,南宫烬回过神来,这是在他自己卧房中。
他掀开被子正要起身,手中却摸到一温软之物,垂眸看去,竟是一人之手,再一侧目,身旁赫然躺着一人。
因被子掀开,可见此人身着白色里衣,容颜娇媚不可方物,身形却是颀长健硕,宽肩窄腰,一见便知是武修不殆之人,只是修长白皙的脖颈之上,竟有一道青红微肿的掐痕,实在惹眼,颜色颇为新鲜,像是刚掐的。
南宫烬微微蹙眉,探了探闻砚的鼻息,随后低声道:“来人。”
碧柳启门而入,垂首应声,“二公子。”
“谁来过?”
“回公子,无人来过。”
南宫烬眉头愈渐锁紧,“无人来过?那他脖子是怎么回事?”
竟然有人趁着他入眠,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试图掐死他身旁之人吗?
碧柳喉头滚动,不知如何作答。
隐约间,似乎有谁松了口气。
南宫烬看向闻砚,脑海中骤然闪过什么,身子瞬间僵住了。
“我——兄长他……”
碧柳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答道:“公子放心,家主想必无恙,韩烈医仙来了。”
南宫烬似乎完全忽略了韩烈医仙之名,只问道:“何故受伤?”
“回公子,据尚还清醒的随行之人说,家主回红莲城的路上遭遇暗袭,刺客埋伏在南宫世家领域外,家主没有防备,被暗器所伤,且对方人数太多,修为都不低,怀疑是……”
各世家领域都设有军防结界,任何人不能御空而入,包括世家家主,所以入城前必要落地现身。
“是什么?”
“是陶阙的人。”
南宫烬起身下床,面上看不出情绪,“陶阙?一个区区七阶修为,也能伤了兄长?”
碧柳上前为他更衣,口中继续道:“那些刺客有我仙府中人,也有魔族中人,而且暗器淬毒,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换好衣服,南宫烬斜睨了一眼床上还在睡着的闻砚,“他是怎么回事?”
碧柳垂首,“他说,公子要他寸、寸步不离,他不敢不从,所以……”
“你在这儿盯着他,让他哪儿也不许去,我去一趟重山院。”说着,南宫烬低声呼唤道:“蓝玉。”
碧柳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不得不开口,“公、公子,蓝玉他……”
南宫烬有些不耐烦,“怎么了?有话就说,你若是再这般支吾,往后就当个哑巴,不必再开口了。”
“蓝玉受伤了,现在还、还还没醒。”
南宫烬看向碧柳,“是……我伤的?”
“是。”
“如何伤的,说清楚。”
碧柳心一横,点头,“是,他身上多处被瓷片割伤,且被腰带锁喉,幸而他事先服下假死仙药,又得韩烈医仙及时施术,才于性命无恙。”
簌林院近身伺候的人,都有一颗假死仙药,防的就是南宫烬发疯。
碧柳也反应过来了,二公子知晓他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时,会控制不住的杀人,以二公子的聪敏,现在应该也要知道那时候,他也不会受伤了。
南宫烬果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毫发无损,干干净净。
“那闻砚脖子上,也是我掐的?”
碧柳心惊肉跳,“是。”
“他也有假死仙药?”
碧柳头垂得更低了,“是我之过,还没给他。”
“那他怎么好好的?也是我师父救的?”
碧柳硬着头皮,答道:“算是,不过,公子似乎对他有些特别。”
南宫烬微微扬眉,“特别?你是说,变成另一个人的我,对他特别?”
他看向闻砚的睡颜,嘴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眸色沉沉,“你倒说说,怎么个特别法。”
碧柳心跳如擂鼓,完全压不住,知晓自己又吵着二公子了,脚下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到屏风外了,“您对他,和别人不一样。”
“哦?我对别人是什么样?”
碧柳自知掉进了二公子的圈套,话说的太多了,实在是今日变故太多,他也无暇缜密,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此刻干脆闭上眼,“公子杀了我吧,我不能说。”
南宫烬侧目看了他半晌,“行了,不杀你,退那么远我就听不见了吗?过来。”
只是南宫烬不记得了,碧柳这么怕他是有原因的,当初碧柳年幼,且本性不算是什么伶俐机敏的人,稚子无知又是个家仆,看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二公子,只觉他阴沉沉的,自然害怕,然后不慎打碎了茶盏,心跳剧烈,得了二公子一句“吵死了,再吵把你舌头拔出来”,自此,小小的碧柳对小小的二公子有了阴影,心跳这种东西,越是害怕紧张,便越是控制不住,后来又见多了血腥之事,每每代入其中,于是,这阴影便越来越大,一直持续到现在。
碧柳脚下踟蹰,但还是惶恐不安地走近,“公子有何吩咐?”
“把他叫醒。”南宫烬拿下巴点了点床上躺着的闻砚。
“叫、叫醒?”
南宫烬不语,只看着他。
“是。”
碧柳只得上前,又不敢贸然触碰床上这个属于公子的人,只得揭起被子,盖在闻砚身上,隔着被子推了推他,不料闻砚像睡死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南宫烬唇角微扬,“怎么?两个男人相好,你觉得恶心?”
“不、不是,我只是怕唐突了公子的、公子的……”
“我的什么?”南宫烬反问着,但似乎无所谓有没有答案,走到一旁的小几边,拉开抽屉,“叫醒了吗?”
碧柳见二公子没追究刚刚的话,心里松了口气,“他好像,睡得很熟。”
南宫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巴掌大小,刀锋出鞘,锋利异常。
“那我教你一个办法,你用这个对准他的眼睛,然后喊他起来,他要是不醒……”他缓缓走到床边,看向那看似睡得很熟的人,“你就刺下去。”
说罢,他把刀反了过来,自己捏着刀锋,将刀柄递给了碧柳。
碧柳接过刀,有点抖,但也不敢违抗,双手握刀,颤声呼唤,“闻、闻砚?”
床上那人还是没反应。
南宫烬浅笑盈盈看向碧柳,“很为难?这样吧,我也不逼你,你要是实在不忍心刺瞎他的眼睛,就刺你自己的吧。”
话音刚落,床上那人好像终于被扰了好梦,翻了个身,绷紧后脊抻开双臂,伸了个结实的懒腰,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睁眼之前,闻砚已将眼中最后一点情绪藏得一丝不剩了。
“嗯……咦?你们这是……公子饶命啊!”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显然喉咙被掐得狠了,声音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碧柳手中匕首刀锋离他并不很近,因为他的翻身,怕误伤故而特意拿远了些,但刀锋到底是对着他的。
南宫烬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缓步往外走,“起来,跟我走。”随即又对碧柳道:“你去将碧潭请回来,暂代蓝玉的位置。”
“去、去哪儿?”闻砚起身,却见南宫烬身影已经没入屏风后,看不见了。
他下床整理衣服,胡乱套上鞋子跟了过去。
出了门,南宫烬正站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出来,开口道:“带我去重山院。”
“啊?”
南宫烬蹙眉看他,一言不发。
“我、我不敢。”
南宫烬的视线落在了闻砚脖颈的掐痕上,却见闻砚发现自己视线,把头埋的很低试图想要遮挡一二。
他嘴角带笑,伸手过去,一手抬起闻砚的头,一手轻轻攀上闻砚的脖颈,竟是比对起掐痕来。
闻砚只觉他指尖冰凉,那触感与之前发疯时一般无二,但见他眼神虽有惯常的阴郁却是清明,便不知何来的安心,觉得他不会再掐自己,遂装出一副委屈又体贴的模样,道:“小公子放心,我没事的,早就不疼了。”
此时院中有两个洒扫仆役,虽已离得远远的了,但眼神还不住往二公子这里偷瞄。
“放心?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没趁此时机,杀了你。
南宫烬对周遭一切都是了然,唇角笑意更甚,手上松开了闻砚的脖颈,继而竟是轻抚上闻砚的脸颊,闻砚因长得高,又一贯装得卑躬屈膝,此时低眉垂首,远看去,二人之间氛围甚妙。
闻砚方才装睡之时,早已将小疯子和碧柳的对话尽收耳中,确认小疯子不记得发疯时所说所为,也算暂时放下了心,但那句“两个男人相好,你觉得恶心?”尤为叫他印象深刻。
此言大有深意,分明就是故意想让旁人误会,之前诸多行迹若只是怀疑,现在就是确定了。
或者……小疯子当真喜欢自己?
他不知道南宫烬为什么要这样,但他好端端被人编排,又差点死在小疯子手里,心内实在不忿,遂心念一转,许还带了几分试探之意,将小疯子放在他脸颊的手收入掌心,含情脉脉看向小疯子。
“小公子……”
这人的手生得极软,握在手心里,叫人都不敢用力。
南宫烬自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抽回手,“走吧,带我去重山院,不杀你。”
闻砚捕捉到他眼中的情绪,却理解成了某种错愕,想不到心仪之人竟会回应的错愕,遂低头敛笑,“是。”
说罢,他似是故意一般,将南宫烬揽入怀中,飞身而起,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南宫家的法阵只听南宫血脉的,得到南宫烬命令的闻砚,这回总算能飞去重山院了。
怀中的小疯子身形有些不自在的僵硬,又似乎不想被别人发现,便愈发不自在了。
“小公子别怕。”
闻砚自然知道自己此举不妥,他就是故意的,因而又将小疯子搂紧了一些,作出一副担忧之色,却因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单薄清冷,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怜意。
他现下对小疯子的看法实在是矛盾,既觉得发疯的小疯子滥杀无辜可恨可诛,又觉得这人无端得此怪病也非他自己所愿,此时见其因为没有修为不能御空,只能依赖旁人,可他身边不过那几个可用的人,如今都不得已用上自己了……
莫非他真的……心悦于我?
闻砚心头无端一阵乱跳,有一丝东西浮现出来,被他抓住了。
是高兴!对!如果能用美色吸引住这小疯子,白家小姐交代的任务,岂不是很容易?
他见过太多沉迷情爱无心其他的贵公子,理所应当的觉得,南宫烬也会是这样的人,一旦无心其他,怎么可能还有心去阻拦兄长婚事呢?
况且,他又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君子,即便小疯子滥杀无辜什么的,也不轮不到他来制裁。
胡思乱想间,二人便到了重山院门外,落了地,闻砚轻轻放开了他,心中已然没了捉弄之意,有了其他计较。
此时的南宫烬无心再和闻砚计较什么,立时往院中走去,直奔兄长卧房。
卧房之中,韩烈医仙已然诊治完毕,坐在小厅喝茶,紫檀在旁伺候着,见到南宫烬进来,紫檀行了礼,韩烈则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句:“你来了。”
“嗯,见过师父,我哥他……”南宫烬随意道了一声礼,便急忙询问兄长情况。
跟在身后的闻砚偷眼瞧了瞧这位小疯子的师父,看起来倒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竟一点看不出多厉害。
这边韩烈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暂时还没醒,或许要睡上几月,那暗器之毒,毒入骨髓,伤的是腿,恐怕几年内,不能行走,且要好生休养。”
闻砚听到这话,不自觉看向了南宫烬。
小疯子之前还说,只要闻砚离了他一步,就砍断闻砚的腿,如今……实在是,造化弄人。
南宫烬看起来心内大恸,眉头深锁,他颤声道:“我……想去看看……”
韩烈眉目低垂,吹着手中那杯并不滚烫的茶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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