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一朵纤弱的花飘落在地,徐缓显现出一道身形。
来者单膝跪地,着着一身护甲劲装。她右手搭在左肩处,手背上纹着一条妖冶鲜显目的红褐方花蛇,进行实时汇报。
“崖香汇总战报来迟,还望主上恕罪。”
“战报?”白芸夕凝神醒目,“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不,战争就从未结束过。”凤霜落回应。
假若男女之间的干戈倾轧,转换为种族、国家、领土之类任意一项纷争,那定当是一场永生难忘的不世之仇。
要史册大书特书,千古流传。咏诵得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苦于话语权交割,发声源闭塞,致使相干认知常年缄默掩埋,视无理为常规,要身受煎熬者扼腕痛惜。
凤霜落托住崖香身子,企图扶人起来。
“尽心尽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又是何罪之有?以后快别说这种话了。辛苦你了。”
崖香不起,毕恭毕敬地跪在对她有再造之恩的恩人面前,回禀明细。“已顺利护送支援天阿寺的人员返回。”
可不论是早已灭门的贺欢宫、摇摇欲坠的明韵阁,或是被各路人马盯上的逆光庵,情况全部不容乐观。
与她设想的状况如出一辙,凤霜落并感到不意外。
成大事者,必须要有所牺牲。然而身为操盘手的雄韬武略,其基石是要万千人的性命作为骨架支撑,未免太过傲慢。
践踏在同类尸骸上盛放的鲜花,又有何根骨可言。
反过来,假使惊天动地的变革,带来的负面影响能趋近于无,兴许它的正面利益也同样不关痛痒。
她站在怜悯和残酷的天秤中央,无论朝哪一方摇摆,都会形成莫大的动荡。
或许只有关涉的代价,施加在具有野望的人身上,结果方是穷极其妙。
借用凤霜落的力量,顺利契约伴生灵的附庸,崖香。
人如其名,行到水穷处,方激发出寒冽的香气。
早在三个月之前,崖香还认为自己穷极一生,只能困守在风雨交加的柴房里,被迫当七旬老汉的婆娘。
没曾想,险峻的山路峰回路转。东风浩荡,吹来柳暗花明。
她见到了鼎鼎大名的柳仙,并不是传闻的穷凶极恶。
她靠着主上逃出生天,还有幸投靠在五大仙麾下,涉足另一方原本不可企及的天地,正式步入武道家的境界。
原来深陷的水深火热,只需救助者伸出胳膊就能得到解救。
心心念念的造化,只要凭借他人轻轻一点拨就能圆满达成。
为何她苦受多年冤孽债,目击耳闻者无不袖手旁观?
老夫少妻,放眼人间习以为常的组合。
无论贫贱富贵,再底层的男子均有一个女人来替他托底。上街掳,动手拐,人人皆可豢养童养媳,且引以为风光。
主上点燃了火,亲手将炽热的火炬放在她手掌心。
崖香焚烧了深恶痛绝的村舍,升腾的焰火在高月的见证下,燃得她心窝火旺,仿佛能驱走遍体的寒凉。
她俯视着挤挤挨挨的村落,询问漫山遍野的草屋里,是否还有像她一样的姑娘。
主上说,她可以参与进来,亲自阻止事态的发生,防止世代的悲剧重蹈覆辙。
是以,他人有多少讥讽嘲笑,冷眼相待,崖香全然漠不关心。崖香只晓得主上确乎是改变了包括她在内的,许多悲苦女儿家的命运。
不管她们的初衷为何。
报之以誓死效忠,理之当然。
凤霜落发问,“溯流派抵达谦地了?”
“正如主上所料。”
崖香答:“溯流派已顺利抵达。只是在城门口被完颜格落大将军阻截,无法探得进一步情况。”
“空青已经在追踪了。”
她抬起脸来,仰望着万死莫能偿还的大恩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所有慷慨激昂尽数发自内心。
“还望主上解开禁制,好让我们放手一搏!”
“便是搭上这条性命,我们一众姊妹,也会突破重重围剿,务必为主上带回可靠的消息!”
“不,”崖香摇摇头,“是为我们自己,为千千万万的女儿同胞!”
“慎言。”
凤霜落伸出食指,抵住附庸下唇。
“从只能龟缩在庖厨烹饪,到艰难地坐下来就位用餐,其中跃进的难易程度,你我心知肚明,又怎能轻言此生可抛?”
棋不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终赢家花落谁手,岂可轻率地一掷生死。
她们要做的,是掀动历史进程,以全新的姿态与样貌,彻底站稳脚跟。在接近致命的赌局里,尽可能活得长久。
在各个国家忙着党同伐异,谁也不肯冒着被清算到破国亡宗的风险,举世之力,与柳仙硬碰硬的阶段,胆大心细地扩展自身势力。
缓片刻,迟稍许,就能变相调整其他身陷囹吾的妇女们脖子上的绳索松紧。
“请主上恕罪。”崖香乖顺地闭上了嘴。
孺子可教矣。
凤霜落活动指背,点点她的额头,“告诉空青,溯流派既已回到谦地,亭钓雪自有规划。”
无论江涵雁和亭钓雪二人,图谋之事差异与成败,这一局,已间接撕开了谦地的防御。
所谓天子脚下,皇城重地,如破了洞的纸窗户,关于抵御阴阳交割势不可挡的风暴,也就无关紧要了。
凤霜落嘱咐,“让空青撤出谦地,取道越山,转移阵地。相继到邻近邦国走动走动,别只拘泥于固定的场地。”
一来,不拘小节。采取放纸鸢战术,以攻下整块神州大陆为目标。
二来,降低被当作瓮中之鳖捕获的几率,能有效地打持久战,保全了自身的安全。
三来,双生蛇花的种子会跟随附庸们四处传播,登界游方。
第四么……
凤霜落抬起手,一朵天山鸢尾缓缓摊平展开,状若经络的纹络延伸开来,赫然构造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大陆舆图。
神州大陆山川流径、国土划分、人群分布,一并跃于纸上。
蓝色线条代表未有携带双生蛇花的地区,紫色代表已播种了双生蛇花的地区。
单看苍梧境内,五方大舆一概种植成功,九域要塞也全数拿下。
接下来,只要安心地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日。
新物种双生蛇花开放之日,会自发产生数百到上千颗肉眼不可见的孢子,一颗能存活四十二天左右。
孢子具有游动性。
随着无生命体沉淀、漂浮,遇上动植物则采用寄生措施,由懒怠的休眠期苏醒,从栖身对象身上,完成颠倒乾坤的转换。
只要万物有持续流动的迹象,天地造物就会无意识地帮助她达成目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与时间赛跑。
看是常年沉迷于勾心斗角的权贵,率先发现危机,倾国之力,决意绞杀她与一干附庸,还是她们先行成就阴盛阳衰的置换,抢先一步找到东璧谷,永绝后来者力挽狂澜的后患。
“是!”
崖香深深一俯首,敬佩于主上的深谋远虑,一整个豁目开襟。“事不宜迟,崖香先行告退,好尽早安排相关事宜。”
“去罢。”
一阵清风掠过,凤霜落身前的少女略一点头,一团新鲜的花簇登时散落开来。
一心二用的白芸夕,一边听着主仆二人对话,一边抵住外耳,接听来自凌霄商团的来讯。
白家世代为商,经由她父母之手,发扬光大。庞大的财富使人眼红,在白氏父母亡故后尤胜。
招来一大帮子虚乌有的亲戚,争着抢着吃绝户。
白芸夕一人守不住,寄望于招个赘婿,帮忙当个守成之君。
将决定自身命运的选择权,交托给他人,等同于放任他者对自己为所欲为,无形中横了一把利剑于脖颈前。
好在她看人的眼光不错,选中了霜落。
是为倾尽人生的一次豪赌,不仅不能输,还要帮助霜落赢。
成则王,败者寇。
要么无所不有,要么一无所有。
无奈原有的商团、人脉,在她嫁入雷家后,几乎断绝解散。
白芸夕变卖了父母遗留下来的大部分遗产,在原来商业的基础上,扩建、整合出一个全新的商团——
凌霄商团。
招了一大群碌碌无为的武道家,与由于体型巨大,容易暴露目标,时常被冷落的猛犸利亚象契约。
她运用猛犸利亚象无视障碍物的超远距离传音功能,在上到城池,下到乡里间,设立起一座座方便往来通信、住宿的驿站。
关于猛犸利亚象的知识,还是白芸夕从藏经楼里学来的。
常言道,人穷就得多读书。人穷,志不能穷。
可只有在手握权力后才能知晓,人为制造的贫困,与垄断教学资源息息相关。
莫怪乎公子王孙、五姓七望争相垄断教育资讯,宁可养成学阀风气,拼命压制异见,也绝不下放一丁半点。
一朝开了民智,普罗大众有了自己的主张,又如何巩固得了大老爷们的地位,维护他们撒大海了也不施舍的利益。
一旦百姓们学会思辨能力,懂得停下来思考,就会晓得名公巨卿的权威,只是纸老虎一张。
王朝权贵势必土崩瓦解。
在初步尝试尝到甜头的基础上,白芸夕一步步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她扩大驿站,加强其功能性。在设置远距离传音的条件下,大力招揽驿使,与形形色色能载人的伴生灵契约。
并逐步扩张到海陆空航线。
陆地有夸特马、海面有黑林旗鲨、高空有尖尾头秃鹋。
全国驿路网由此建设而成,还有逐步向周边邦国扩张的趋势。
期间遭遇的阻力,地头蛇的施压、妄想不栽种,直接摘果子的官府,她一一应付过来,且再次拓展了分家——
她招揽了大批镖师,构建出无论远近,只要给钱,均可送达行商的凌霄镖局。
原先白家散落在各地的地产,一并回收,出资翻新,挂上凌霄花图样。有的表面有待整改,背地里统一合并为凌霄客栈。
特此,白芸夕筹备的商业帝国,初步落成。
旗下三大产业,驿站、客栈、镖局,相辅相成。平时分而治之,遇到烦难,则守望相助,共度难关。
当中建设,离不开广为传播的双生蛇花视听,伴生灵长吻海马的功效性,也在里边体现得淋漓尽致。
强大的隐蔽性和无论何种环境俱能高度适应的特性,使得白芸夕名下家业,无声无息地办大事。
不知不觉间,已能触及苍梧的经济命脉。
洞察先知的凤霜落,慧眼识珠。
研桑心计的白芸夕,知人之明,“要随同你的附庸走出去,你的实际想法,恐怕远不止表露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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