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微弱的屋子里萦绕着令人压抑紧张的氛围。柳可怜双目游移，一一扫过众人不甚清晰的脸，三人无声静立，阿凉面上无措惶恐和惊讶表露无遗，觅晴晴手握刀，冷漠地凝视着她。
柳可怜眼睛慌乱得四处游走，不解道：“觅姑姑。”
“是你昨夜跑来告诉我有人闯进来。不是阿凉，就是你告的密。”
“我……我是看见后立刻来禀告姑姑。”
觅晴晴冷笑道：“不，你先禀告仇大当家，再来找我。”
“我为何要这样做，不是等于不打自招吗？”
“仇桉稳命人竖起黑旗通知有人入侵，事后我有方法能从他口中得知是谁告诉他。你很聪明，跑来告诉我阿凉遇到的事，只要我相信你的话，我就不必特意去问，你也成功把事栽到阿凉头上。”
“姑姑误会我，我真没有。”柳可怜的声音听来泫然欲泣，抬起衣袖想抹眼泪，下一瞬间，她翻出藏在袖中的短刀朝觅晴晴腹部刺下，后者比她更快一步，握刀划过她脖子。
屋内昏黑，隐约间依旧能看见那条赤红的血痕和喷洒而出的鲜血。
阿凉吓得惊叫，旁边的人出手更快，立刻捂住阿凉的嘴巴，让她硬生生把声音吞回去。
“别叫。”着绿衣衫的人说道，“明白的话点头。”
阿凉身体发颤，倒抽几口气后点点头。
觅晴晴将沾有血的短刀换下柳可怜手中那一把干净的刀，摆弄成伪装自杀的模样。
接着，她似是无事发生一般平静道：“阿凉，你来多少天？”
“差……差不多二十八天。”
“一天都没逃过，再安分两天，你脚上的铁锁就可以取下来。”
觅晴晴接手管理鬼门关的女子之后，定下一条规则，为了防止逃走，被抓来的最初三十天要戴上脚锁。在这三十天内没有逃走的人，过后便可取下脚上的铁锁。若是逃走，第一次的惩罚是延长脚锁的时间，第二次则是重罚。
而在此之前，仇桉稳懒于应付，一直都是铁链锁着，或是将人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关都是七天以上，直到她们不再挣扎为止。
“你是不是很好奇柳可怜仅是越过我擅自禀告给大当家而已，为何我却要杀掉她？”
阿凉双手不安地来回摩挲，心中犹豫是否要回，该怎样回，如果回错的话，会不会和柳可怜一样的下场。想到没有禀报昨夜的事，她顿时心中一凉。
阿凉窥视般抬起眼睛看向觅晴晴，但见对方一直不语。她所坐的位置近于窗边，照进来的光线落于脖颈之下，脸仍旧没于昏暗里，脸上的一双乌眸晶亮，透着令人发怵的淡漠。
“姑姑是话事人，有什么事应当先向姑姑回禀。”阿凉越说越小声，最后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错。”觅晴晴竟然缓了语气，“你初到，不知规矩便算了。你说一说昨夜是什么情况，对方是何人？”
来人只是问路，阿凉生怕说漏了，便缓缓把夜里的事详细叙述一遍。
“问厨房在哪里？”觅晴晴当下有些困惑。若是来寻仇的，她多少能理解，询问厨房在何处，难道想下毒？
她打量着怯生生的阿凉，说道：“柳可怜的事当没看见，没听见，有人向你提起她是自杀，你要深信不疑。懂吗？”
“是。”
“你先回去。”觅晴晴示意下，一人打开门让阿凉离去。
待人远去，着绿衣衫的人问道：“姑姑，她可信吗？如果她出卖我们……”
“不会，她胆子小，而且她要敢说，直接把柳可怜的死算在她头上。我们人多，还奈何不了她？”觅晴晴将身站起，“眼下不能生出再多的事。”
不愿留在鬼门关里的女人几乎都是死路一条，要么被杀，要么自我了结。柳可怜被伪装成自杀，不过是众多无法逃离此地，最后绝望寻死的人之一罢了。
“姑姑，柳可怜会不会已经出卖我们？”
觅晴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说：“大当家肯定还不知道，以他那杀人不眨眼的暴戾性格，若是知道那件事，我们早没命。二当家、三当家那里倒是有必要探探他们的口风。”
“可是今日一早又敲五次钟声。”
觅晴晴垂眸沉思，须臾，声音冷而坚决：“干脆利用这次机会提早行动。”
另一边，阿凉被吓得脚步虚浮，好不容易走回自己小屋子前，没有伸手去推门，而是直接跌坐在门前石阶上。
她原是生活在无砇村里，鬼门关与她所在的村子隔着一个林子。一直以来听闻过一些骇人的事都发生在林子的另一头，那一条通向碧玄的路。
没料到自己仅仅是外出摘野菜而已，偏偏遇上鬼门关的人，被强硬带到此地，又在觅晴晴的好言和吓唬双管齐下的劝警之下，断掉逃走的念头。
今日见到人活生生地死在面前，她害怕得浑身发颤。她杀过鸡，见过血，但杀人不是杀鸡。
她想回去，逃回去。无砇村就在山脚下，只要逃出这里便能回去。她一边想着，不禁流下两行眼泪。
忽然，唤叫她名字的声音自头顶落下，顿时吓得她魂飞魄散。
“谁？”阿凉白着一张脸回转身，看见昨夜遇见的人不知何时藏在自己的屋子里。
“易易易……”
“直接叫我易公子。”易雪汐感觉再“易”下去，她快要忘记“易”字怎么个读法。
“哭了？”
阿凉连忙抬起袖子胡乱抹掉眼泪：“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而已。”
易雪汐没有追问，转而提道：“我带了吃的来。”
阿凉起身进屋，桌上放着肉丸粥、馄饨、肉包、烧卖等各样小吃。自她来到此后，很少见到丰富的早点，讶道：“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你昨天指的那个厨房。”
“你把它们……”
易雪汐把人推到桌案前，说：“你别客气，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些事。”
“你呢？”
“我吃过了。”
阿凉看着冒着热气的肉丸粥，眼眶不由得再次泛酸，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股温热的清流融化刚刚萦绕于四肢百骸的冰寒，仿佛自己仍身处于无砇村，而早上看见的杀人不过是一场恶梦。
易雪汐见她心情似有平复，问道：“阿凉，你知不知道那黑色旗的意思，还有钟声。”
阿凉点点头，她舔了下嘴唇：“是鬼门关里的暗号，黑旗挂起是说明有人闯进来，三声钟响也是这意思。”
易雪汐瞬间恍悟，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不是我告的密。”阿凉急忙补充道。
“我相信你。”易雪汐耸耸肩道，“或许是昨夜偷吃被发现。五声钟响呢？”
“五声是指下山劫夺财物。穿过林子到碧玄的那条路非常危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连碧玄的官府都贴过榜文警告不要接过那里。”
易雪汐接道：“听闻鬼门关之事的人会选择绕路走，没人会经过，他们便没有收入来源，所以现在要偶尔下山主动去寻猎物。”
“是，下山的时间不固定，基本是听钟声。”
易雪汐若有所思道：“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不清楚，我听说钟声是提醒，安排是由二当家或三当家听大当家的意思后再传达。”
“大当家呢？”
阿凉摇摇头：“我来的时间很短，不太清楚。”
“感谢。”易雪汐了解得差不多，向她告别，然后转身到门边探看外面的情况。
阿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问，看着人倏地消失在门边。她感觉易雪汐存在没有实感，眼前的吃食却告诉她一切都是现实。
她呆然地吃着粥。忽然一道沉厚的声音响起：“请问厨房在哪里？”
厨房？
阿凉转头望去，一个蒙脸的人正伏在窗口处盯着她。
对方见她不应，又重问一遍：“请问厨房在哪里？”
“这里有好几个厨房。”
“做菜最好吃的那个。”
阿凉抬起手指着昨夜告诉易雪汐厨房所在的方向。
“酒呢？”
“厨房旁边有个酒窖。”
“不错不错。”那人一连道了两个不错，身影飘忽一闪，瞬间不见踪迹。
阿凉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脸颊，会痛，不是在做梦。难道外面有传闻鬼门关的厨房有人做得一手好菜？
阿凉低头看着面前的吃食，轻尝一口，细细品味。片刻后，她喃喃道：“味道是不错，但是还没到令人惊诧的程度。”
易雪汐回到潜藏的屋子，把问到的事说与牧明煦。
两人商量一番，认为鬼门关此时派出一部分人外出强夺是一个好时机。他们打算半路设置陷阱埋伏，一来既可解决一批人，减少敌人的数量，二来防止出去的人半路收到消息，杀一个回马枪。
计议已定，他们凭着夜里摸索，大略知道何处放置着有用的东西。两人先行准备物什，然后直奔下山的路。
鬼门关没有防御的木壁或泥墙，牧明煦、易雪汐轻易便从一侧绕出去。
两人经过鬼门关可通往山下的路前看见已有一群人在晃悠着，有拿布擦着刀身，有的顾着和女人**，有的抱着刀，随意地倚在墙壁阴影下等待出发。他们的脸上带着即将狩猎猎物的贪婪和噬血的兴奋表情。他们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戮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
恐惧不是他们会体味，只有他们将它带给别人。
不知谁喊道：“是二当家和三当家。”
众人闻声而起，集中到一处。
迎面走来的两人，一个看起来双眉带煞，两眼含戾，周身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杀伐之气。另一人圆脸蓄着虬髯，身材较胖，走起路来像是一头熊。
二当家邹知锳稳而有力地说了声“出发”。众人自觉地转身往大门走去。他们不是第一次外出劫猎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出发前无需过多的语言，心里明白此次是去杀人的就足够了。
觅晴晴悄然上前抓住邹知锳的手，后者向前方看了眼，然后跟着觅晴晴走到隐秘处。
“事情有变，你这次下山有多少人留在关里。”
“什么变化？”
“柳可怜可能向别人暗中出卖我们。”
“你确定？”
“不确定。”觅晴晴不自觉地顾视左右，继续道，“正因为不确定，所以有风险。你能不能找个借口暗中溜回来。”
邹知锳明白她的意思：“我会想方法。”他留下这句话，抬脚跟上快要离开大门的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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