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阴冷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直灌喉咙,呼吸间令人不由得感到压抑难受。
床榻边地面上随意扔着一堆沾满血的布帕,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床上软垫亦早已被紧闭双眼之人的血渗透得乱七八糟。
易雪汐扔下手中的巾帕,见陶悯佑身上的血已清理干净,取出伤药涂抹,接着替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整理完毕后,易雪汐打开卧室门,恰巧牧明煦正要敲门,脚边是一只取暖用的火炉,炉上放着壶嘴冒热气的铜壶。
“她怎样?”
易雪汐侧身让道,一边说:“伤得有些重,不知要多久才能醒来。”
二人猜到大概是陶悯佑调查义父之死被发现,最终遭致灭口,为避免过于显眼引起游晓烨他们注意,便没有带陶悯佑前往药铺。
牧明煦将火炉放进屋内,再稍稍推开窗户,让带血腥味的空气一点一点消散。
“接下来要怎样做?”易雪汐道,“他们迟早会发现这地方。”
门啪的一声开启,用被子裹得如同雪球的徐怀策关上门,快速蹭到火炉旁取暖。他早上方醒就被牧明煦连人带被扔到门外,赶到旁边屋子里,腾出唯一的床给陶悯佑,他见牧明煦抬着火炉进屋子,立刻赶过来驱寒。
“有两人受伤,恐怕不好转移。”牧明煦若有所思地盯着徐怀策,逾时继续道,“对他们来说徐怀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什么叫没用。”徐怀策不满道。
“由徐怀策带着陶悯佑出城,我们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或许可以蒙混过去。”牧明煦道。
“我认为不太可行。”徐怀策道,“昨夜听见一些话,你提及他们盯上你和易姑娘,离城的各个出口处一定会有人守着,即使我和陶姑娘不是目标,也不会轻易放过能抓住我们的机会。”
要是殷旭琂抓住徐、陶二人,便可以他们为饵,引出易雪汐。
卧室里陷入寂静,炉中火焰顺着壶身攀爬,团团一圈犹如一朵盛于夕阳下随风摇曳的花,壶嘴里冒出滚滚热雾,使干燥的空气稍微变得湿润。
牧明煦面上平静地凝视着跃动的火焰,脑中却是思绪翻涌。
易雪汐坐在床边照看着陶悯佑,此时忽道:“陶姑娘的情况不稳定,我去药铺抓些药回来。”
“这时候出去不妥。”牧明煦道,“他们知道陶姑娘受伤跑不远,肯定还在找她。”
“不只一家药铺,我绕开距离岁润楼最近的念世堂,到另一家药铺买。”
“你留下,由我去。”
徐怀策附和道:“对,由他去。”
牧明煦向他报以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看去似乎好得差不多。”
徐怀策细细品对方的笑容和话里的意思,片刻过后脸上露出似是伤口作痛的表情,说:“不,我的伤仅愈合两三分而已,再说以我现在的状态出去,万一被发现,肯定甩不开他们,到时一定会连累你们。”
“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牧明煦云淡风轻道。
“……”徐怀策打量着牧明煦的面庞,希望能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结果发现根本摸不透他的想法。
牧明煦将身站起,说:“你死了是没什么关系,若连累陶姑娘倒是添了麻烦。”说罢往门口走去。
待人离开后,徐怀策感慨道:“说不过,斗不过。”
屋子里回归沉寂,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听来格外清亮,血腥味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散。在暖烘烘的火炉前,徐怀策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双眼半睁半闭,昏昏欲睡。
易雪汐检查过陶悯佑的情况后,披上一件外衣坐到火炉旁闭目小憩,一夜没睡和来回奔走的疲累感袭上心头,很快便沉沉入睡。
不知时间流逝几何,易雪汐感觉到一股不是秋霜冷雪粘附皮肤的侵人寒意,耳边回荡着犹似千里之外传来的朦朦胧胧声响,直至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她睡意全无。
她猛然睁眼,只见徐怀策单手撑地跃起,一脚勾起凳子,闪电般踹向大开的门口,厚重的撞击声和惨叫声一同鸣响。
“敌人!”易雪汐惊讶于自己竟然毫不察觉。
“你留在屋里,我去解决。”徐怀策说着身形一晃,重新跳出门外。
易雪汐望向床榻上的人,然后迅速挪到窗下,借着窗叶间的缝隙朝外张望,小院里寒风凛凛,泥尘翻涌,徐怀策正和四名黑衣人周旋,他被四人步步紧逼,利刃时常擦身而过,什是惊心动魄。易雪汐看得出他能够存活下来全赖自身上乘的轻功。
只是徐怀策受伤未愈,应付敌人不过片刻,脸上已经渗出豆大的冷汗。
这种时候居然还逞强。易雪汐暗道。
忽然,一阵阴风从窗外拂进,易雪汐遍体生寒,敏锐的直觉令其迅捷反应飞身离开窗下。
闪避的刹那间,一条飘摇的身影无声息地自窗闯入,直射入屋内的光线被来者身体分割成光块碎片,他的脸庞隐藏在光的阴影中,仅能瞧见模糊的轮廓。
那股比寒风更刺人的气息,易雪汐立马认出对方是焦无常。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焦无常曲指成爪,宛如草丛中疾速游走的蛇般接近猎物,易雪汐扯下肩上外衣,双手翻转,展开衣服迎面套去。嘶啦一声,衣服裂成两半。
易雪汐乘隙跃上横梁,她心知焦无常轻功和徐怀策不相上下,但掩藏气息方面却比徐怀策强,要与这样的人一战,最好的对策是缩减他进攻范围。
横梁上空间狭小,恰好可用于封锁焦无常过于灵活的动作。
眼看焦无常甩掉碎衣,猿身直上,易雪汐身子顺势滑落,手抓横梁,提脚猛踹他的额顶,迫使他坠回地面,紧接着像只灵活的猫一样占领屋子一角。
她所在的位置视线能够完全捕捉住焦无常的身影,后者尝试施展诡异的轻功寻一个可以突破的角度,易雪汐却把守得滴水不漏。
焦无常眼珠不断游移,最后锁定在她的正下方,再次急速逼近。他没有单从一面进击,而是四处晃悠,迷惑易雪汐的双目,其身法飘然如山间的雾,无形无实,难以捉摸。
快如电光石火的影子自垂直方猛然上冲,平缓流动的空气陡然摇撼不定,易雪汐心脏随着危机遽近怦怦紧跳,扑面而来的掌风将至之时,她凌空倒翻,挥掌迎击,借着焦无常的劲势,双脚破顶飞向屋外。
易雪汐落在屋瓦之上不久,见焦无常跟着窜出堵在洞口前,明白他是想保住这个有利的战场,于是她抬脚砸下,整个人伴着泥尘碎瓦返回屋内,毁了一个角,还有三个。
重回屋里的焦无常决意反客为主,转身伸手袭向床榻上昏迷不醒之人,易雪汐朝他连连踢出瓦片,趁着他受阻碍的空隙抢先掠上前,探入被褥抽起长剑直刺。焦无常情急避开要害处,利刃划过手臂,留下一道鲜明的血痕。
剑属于陶悯佑。易雪汐救人的时候顺手扔在床边,可饶是这招出其不意,仍然让对方避开。
易雪汐暗恨着,突然一阵眩晕感冲上脑门,眼中物什重影摇摇晃晃,加剧胸口的郁闷,令她几欲作呕。
她身形晃动,眼睛略微失神。焦无常敏锐察觉到异样,飘然近身,手径直扣住她的脖颈,不料腹部传来刀绞般剧痛,他垂下眼瞧见那柄长剑贯穿肚腹,鲜血顺着刃身流下。他难以置信道:“是陷阱?”
易雪汐轻轻抬起手不费半点力推开焦无常,明明已经重获呼吸,却仍觉十分沉重。她无法回应焦无常,刚刚不过是大脑因他扣住喉咙产生的疼痛感而清醒片刻,方能趁其不备举剑反击。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调运气息,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过鼻子下方,她用手抹了抹,殷红的血液滑过指尖滴落,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良久。
耳边回响着细如丝的火焰摇曳声,漆黑和静谧加重它的存在感,易雪汐迷迷糊糊的意识尝试循着微弱声音寻找出路,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她就像迷失于一片巨大的森林中,无论怎样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蓦地,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溪流缓缓流经脚下,易雪汐感觉到从中升起奇妙的暖意,不禁顺着它前进,原本使劲挣扎也无法清醒过来的无奈沮丧随之消失,仿佛有人温柔地抹掉它们一样。
橙黄的光芒流入眼睑,徐徐拨开混沌云雾,笼罩着脸庞的冷意渐次被灼热拂扫干净,落于眉宇间的触觉令易雪汐感到熟悉和怀念,她无意识中抬手摸索那飘渺的东西,发觉它即柔软又温暖。
易雪汐眼皮底下的乌珠左右游走,须臾,睫毛微颤,眼皮慢慢升起,一只硕大的手掌覆在面前,能瞧见掌心清晰的纹理。她的拇指摩挲着掌纹,似是在确认它的真实感。
那只手离开她的视线,抚上她的脸庞,一双怜惜关切的目光取而代之映入视野。她主动贴近牧明煦的手掌,希望汲取些许抚慰。
“感觉怎样?有哪里不舒服?”牧明煦声音急切,同时又耐心地等待易雪汐恢复清明的神思。
易雪汐方知觉自己躺在牧明煦怀中,身上盖着一床被褥,那些若春阳般的暖意竟来自他的身体。他的衣服弥漫着淡淡清香,柔滑的丝缎令人舒适神怡,比起略微冰凉的床榻,易雪汐有些舍不得离开,但总不能一直压在他身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攀上牧明煦的肩膀借力起身,头才扭动一下,牧明煦便按下去,说:“再歇一会。”
易雪汐安闲躺下,她自觉身体虚弱无力,刚才手动时像是捆着千斤重的石头,如今连稍稍移动指尖都提不起一丝力气,既然能舒坦地躺着,绝不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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