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添置一个火炉,更增暖意。
唯一一张床榻由陶悯佑正躺着,牧明煦不希望易雪汐躺在冷冰冰的椅子上,便自己充当床榻,又当睡枕。
火焰跃动的光芒摇摆不定地映照着牧明煦沉静的面庞,怀里的人醒来又阖上眼休息。牧明煦惊乱的心算是稍微平复,不过仍不能放下心。
他心中思潮翻涌,暗忖好不容易重遇高暮雁,他们二人身在险境,是不是不该让高暮雁送信,而是另想方法会更恰当,比如徐怀策,他身受轻伤,送一封信应无碍。
牧明煦心里微叹一声,如今已是难以调转。没曾想自己离开一会,焦无常竟如此迅速摸上门。
焦无常死了,外面的杀手亦被牧明煦解决,危险的情况却丝毫没有扭转。焦无常能寻到此处,游晓烨找来只是时间问题,况且他发现焦无常久久不回,肯定能预料到这里发生什么事,下一次的攻势定会更猛烈。
现在三人受伤,一人勉强能动,两人情状不佳。
思及此,牧明煦面上神色凝重,如若仅能救一人,到时只能委屈陶、徐他们。
他垂眸凝视着易雪汐恬静的脸,手指微微紧缩,还有一事令他心乱如麻——易雪汐或许染上怪病。
牧明煦回来之时,检查过易雪汐的情况根本不是被焦无常所伤,当时她那了无生气的脸仍历历在目,回想起来扰得他心神不定。
在牧明煦整理思绪期间,闭目小憩易雪汐也没闲着。她察觉自己身体出现状况,最糟糕的可能性是染上怪病。
她悄悄睁开眼睛,窥见牧明煦忧心忡忡脸色,心知他和自己想到一处。
易雪汐微微张开嘴唇,待喉咙的难受干涩稍微消退些,说道:“你平常游刃有余、捉摸不透、面无表情、戏谑人间的那张脸去哪了?”
牧明煦顾视怀中的人,颇是无奈道:“我认前面三个,最后一个可不认。怎样,感觉如何?”
“有气无力。”
“白天太显眼,等夜里我带你去找大夫。”牧明煦伸手拿起炉上煨着的药碗,“这是早上从念世堂拿回来的药,先喝着。小心烫”
易雪汐就着牧明煦的手喝了一小半,然后摇摇头示意足够,待牧明煦将碗放回炉上,她蠕动身子找个舒适的姿势,语调平缓:“明煦,如果我不能活着……”
“什么叫不能。”牧明煦放轻肃然的语气,说,“我认识一个麻烦但医术出人意料不错的大夫。在白蒿,我奉命出战游宸时,他在军营里当大夫。我们寻机离开这里。”
“手。”易雪汐感觉到牧明煦覆住自己手心的暖意,随之捏了捏以示安抚,继续道,“毕竟看过几人因怪病死在自己面前,若说我一定能活下去,只是自我安慰,不过我也不会说自己不想活下去。以防万一,我不希望什么话都没留下就离开人世。”
牧明煦回握那只白皙软滑的小手,平静地听着。
“替我告诉爹娘,我任性跑出来,没在身边侍奉他们,是我不孝。告诉阿娘,我真不喜欢赵公子。告诉姨娘,我每次惹怒娘,感激她总是帮我周旋。告诉兄长和五妹,我想念他们,跟他们做兄弟姐妹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易雪汐抬起眼眸,苍白的面庞尽力现出浅浅的笑容:“跟在你身边经常能遇见有趣的事,我还想多和你到处游荡。”
“你好起来后想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听你这话,我倒希望自己得的病是场梦,醒来之后全身上下都没任何病。”易雪汐稍顿一下,“好像不对,如果是场梦,那你的承诺同样是梦。”
“你且当作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梦。”
易雪汐浅浅的笑意更深了:“看你平常十分理性,现在开始说些异想天开的话。”
“因为我也希望这是一场半真半假的梦。”
易雪汐脸色忽转黯淡,倦容浮现,喃喃而动的嘴唇不再吐出一个字。牧明煦见状,温声道:“歇一会,不要太劳累。”
伴着清润的声音与柔和的暖意,易雪汐轻轻阖上双眸。
牧明煦复又默然地凝视着晃晃悠悠的火焰,明明周围相当安静,心中却愈发焦躁不安,仿佛沉下水中时耳边反复响起翻腾的水声,又像是一人伫立在一无所有的雪地里,仅有呼呼风声萦绕耳际。
他的心里生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冲动牵引着他的思绪。蓦地,门被打开,凛冽的眼神直射向门边站立的人,后者顿时背脊发寒,但很快将提起的心按下去,关上门,走近另一个火炉旁取暖。
“院子已经收拾干净,尸体暂时全丢进柴房里。”徐怀策担忧地瞥了眼易雪汐那近乎无气色的面庞,说,“要我去找大夫来吗?”
“不。”牧明煦想过迟些送易雪汐去找大夫,转念一想,怪病出现已有几个月,三乐此地的大夫仍没找到医治方法,与其病急乱投医,不如直接请那人过来。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决一个人。
“你去准备一辆马车,目前有件急事需要你跑一趟。”牧明煦眼中凌厉一闪而过,“什么人?”
话起同时,徐怀策已纵身窜出窗外,听其脚步声似乎追出许远。
牧明煦轻蹙眉头,暗道这么快便找上门。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探身旁的长剑。
一道暗影自窗口晃入内,望着直指自己的剑尖充满杀意,忙举起双手,说:“牧大公子,是我。”
“陆拾泉。”牧明煦打量着来人,身着灰褐色劲装结束,虽干净利落,却掩不住身上沾染的一路风尘。“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问话前先放下你手中的剑。”陆拾泉朝屋内环视一圈,床榻上躺着一人,牧明煦怀中又有一人。他的双目不断瞄向牧明煦怀中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一边走到火炉旁坐下,烘烤有些冰凉的双手。
“我在这里的原因跟你一样。”陆拾泉用口型说出三个字——玉如意。他见牧明煦反应平淡,习以为常,继续道:“你在这里,说明我们找对路。”
“我们?”
“不清楚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底细,叫秦知学暂时引开他。”
“我应该早料到会遇上你。”
牧明煦深知现任皇上殷常霄为寻找玉如意派出自己的亲信,面前的陆拾泉是殷常霄为皇子时的护卫,一路跟随至今。牧明煦自小常进宫,自然而然与皇上身边的人混熟,而陆拾泉以前仗着自己年长身量高大,经常捉弄牧明煦,以致于牧明煦如今长大,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态度上非常随意。
“你没发觉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皇宫里?”
“我以为你行为不检,被皇上贬去别处。”
“说话毫不留情。”陆拾泉不在意地笑道,“她们是什么人?”
陆拾泉与牧明煦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大概摸索出一些状况,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床榻那边尤为浓烈,应是身受重伤,至于牧明煦怀里的人只露出半边脸,脸色看去不太正常。
陆拾泉对她们倒是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想知道能不能谈正经事。
“算是知情人。”
“暧昧不明。”陆拾泉摸了摸山羊胡子,脑中思索着“算是”到底是了解多少。
“不用顾虑,说吧。”
话音刚落,门开一小缝又立马关上,门前站着一人身穿淡青色劲装结束,长得仪容不俗,英气凛凛,他对牧明煦投来的视线报以微笑。
“秦大哥。”
“等等。”陆拾泉正色道,“你叫他秦大哥,为何直呼我的名字?”
“你以前作恶太多。”秦知学走近火炉,拉过凳子挨着陆拾泉坐下。
秦知学和陆拾泉一样是殷常霄皇子时期的护卫,同样是皇上信任的亲信之一。
“不错,你最好反省反省。”牧明煦道。
“已经谈过?”秦知学道。
“还没开始。”陆拾泉耸耸肩道,“只确认明煦的目的和我们一样。”
“你在三乐待有一段时间?”秦知学见牧明煦点点头,继续道,“既然这样,由我们这边说起,你结合自己所知道的部分进行整合。”
“我、陆拾泉分别跟着青云、济世两家镖局到三乐。我所跟的青云在将进入三乐前把镖旗收起来,换成名叫一堂的镖旗,堂而皇之走入一堂镖局大门。我正是在附近碰见他。”秦知学说着看了眼旁边的陆拾泉。
“我的经历一样,他们收起济世的镖旗,换成一堂。”陆拾泉少见地面露沉着,“之后,我们偶然发现你从药铺出来。我想你出现在此处不是凑巧,更何况我们早收到有关你的消息。”
“我们尾随至此,见情况不便立即现身,于是一直等机会。”秦知学道。
“有无留意过他们押送的东西?”牧明煦道。
“他们防范得很严,单从车辙来判断,不是什么很重的东西。”陆拾泉道。
“我花钱请几个流氓去找他们麻烦,趁机打开过他们押送的镖箱,里面什么都没有。”秦知学道。
“并不是押送特别的东西到三乐,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殷旭琂打算召集自己的势力。”牧明煦沉吟道,“接下来恐怕不能再拖。”
陆拾泉与秦知学对视一眼,说:“你找到殷旭琂?难怪皇上拉你入局,你的动作比想象中快。”
“你们不是循着有关他的线索寻到三乐?”
“我见济世镖局有可疑,然后追踪至此。”陆拾泉道,“先前试过中了对方设下的圈套,结果一无所获,我认为此次说不定同样是陷阱。”
“你倒是毫不在意被人抢先。”秦知学道。
“反正都是替皇上做事,谁先都无所谓。”陆拾泉坦然道,“我是希望最好有人把事情做完,自己乐得轻松。”
“你居然能在皇上身边待那么久都没被贬到荒凉之地。”牧明煦苦笑道。
“大概是因为该做的事也绝不马虎这一点,虽然为人懒散。”秦知学道,“别管他,聊聊你的情况。”
为让两人理清情状,牧明煦拣重要的点详述,其余不必要的直接略过。叙完后,徐怀策恰好带着一身凉气跑回来。他进屋时抱怨道:“让那人……逃掉……”话声刚起却见屋里多了两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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