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风寒侵衣。
牧明煦确认无人跟踪后,落地步行,心里默默思忖着游晓烨死前的神情。
他清楚焦无常能够寻上门来,说明殷旭琂已掌握他们二人的行踪,游晓烨迟早会出现,对方盘踞此地多年,这些倒是预料中的事。
牧明煦当机立断迅速布置一切事宜,换作以往,他或许会如游晓烨所想留其一命。
但他再三思虑,最终决定不留活口。一来是保障易雪汐在三乐养病期间不会受到多余的干扰,掌握他们二人情况的游晓烨必须死。二是即使活捉游晓烨,也不会从其口中问出想要的情报。
牧明煦记起陆拾泉离开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由暗道陆拾泉为人随性,却颇敏锐,察觉出他将易雪汐放在要事之前。
即便如此,他仍有自信不会为私事出乱子。陆拾泉深知这一点才会一言不发按照计划行事。
回到城北新置的屋子,牧明煦环视左右,叩门三下。须臾,门朝里开小半,牧明煦侧身闪入,径直行至最右边的屋子,推门进去。
卧室内放置两个火炉,并没有显得特别潮冷。他走近床侧,看见易雪汐熟睡的脸色黯淡无光,心生怜惜,不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只觉冰冰凉凉,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
牧明煦深叹一声,闻听有人进屋,眼睛没有离开床上的人,说:“徐怀策,她清醒过?”
“我回来之后清醒过一次,给她喝过一些水,之后又睡过去,再往前的那段时间,你要问秦知学。”
徐怀策驾着马车出城拐进小道,立即跳车藏入茂密的草丛里,等跟踪的人追着马车离去,换改装扮,赶在城门关闭前潜回城内。秦知学则一早带着易雪汐、陶悯佑两人悄悄藏到新置的住处,顺道负责保护她们。
“你何时回来?”
“一个时辰前。”徐怀策瞄了眼旁边的屋子,说,“陶姑娘在隔壁,要去看看?”
“她怎样?”
“老样子。”
“我不是大夫,去看她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你多留心别让她的伤势恶化。”
“嗯。”徐怀策点点头,心道既说不会有变化,你倒是一而再再而三询问易姑娘的情状。
徐怀策耸耸肩,转身正要离去,刚好撞上秦知学出现在门边,他向徐怀策点头示意后转向牧明煦,说:“接下来几天有何打算?”
牧明煦替易雪汐掖了下被子,抬起双眼直视秦、徐两人,说:“后几天要麻烦秦大哥盯着殷旭琂的动静,失去游晓烨和焦无常,大概会有新的动作。徐怀策轻功了得,可惜受伤未愈,暂时用不上。”
“用?你的礼貌是有针对性?”徐怀策不满道。
“是。”
对牧明煦坦然的承认,徐怀策只好闭嘴不语。
“不过还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照顾陶姑娘,我了解。”
“不是。”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事?”徐怀策一时想不明白,面露疑惑。
“陶姑娘是需要劳烦你,另外一件事跟我指定住城北有关。”
牧明煦将心中疑虑的事详述一遍,二人闻听,不禁陷入沉默。
良久,秦知学从沉思中回神,肃然道:“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复杂。”
“我是到三乐后方有所察觉。”牧明煦道,“当时一直以为是自己幸运。”
“不管如何,查过便知。”秦知学道,“夜已深,我先回屋子。”说完,转脚离去。徐怀策后脚跟上。
卧室内恢复安静。牧明煦起身裹上一件外衣,把凳子拉到床榻一旁,倚着床柱闭目养神。
**
白宅地牢。
幽暗的地下走道里阴气森森,青黑色的石壁看去像黑暗凝结成的冰块,源源不断渗出冷气。一人步履缓缓行走于石道里,感觉吸入的寒凉之气如刀一般割过喉咙,连手中摇曳不定的烛火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当来者行至石门附近,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什么人?”
那人在门侧迟疑一下,最后抬脚步入石牢内。
郭行益端坐在铺有一层芦席的石床上,双目有神打量着来访者取下披风的帽子,底下是一张女人的脸。苍白的面上惊忧惶惶,却掩不住其有致的风韵。
“我……”她吐出一字,倏尔神色紧张地顾视左右,稍顿一会,她把蜡烛放到桌上,接着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想要打开牢门。
她握着钥匙的手有些发颤,明明牢门的锁近在眼前一动不动,偏偏试了几遍都对不准。
“你是什么人?”
“我……我名唤陈瑟柔。”
“为何一个人来这里?”郭行益试着通过说话缓和她的紧张,藉此了解眼下奇异诡状。
“我是来救你。”
“为何要救我?”
陈瑟柔的手一顿,眉宇藏愁云:“关住你的人是我丈夫。我无意间看见他书房里的信件,猜到他要做什么。”
“你要阻止?”郭行益目光炯炯凝视着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确认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会不会是殷旭琂问不出玉如意所在,派人来演的一出戏。
“谈不上阻止。”陈瑟柔止住颤抖,声音细小而认真,“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自从得知他的打算,我时时刻刻反反复复地想到底是揭穿他,还是与他同流合污。结果实在没想出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便任凭心动。”
“好一个任凭心动。”
“别说了,尽快赶在有人来之前离开这里。”陈瑟柔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嚓一声打开。
**
白宅内,书房灯火通明。
殷旭琂坐于桌案后的扶手椅上阖目小憩,愠怒溢于言表。
先是焦无常,后是游晓烨,他们两人作为血诏的右使和左使竟轻易被解决,而且是在自己有利的地方内被除掉。
一想起这事,殷旭琂方强压下去的怒气又直冲脑门。书案上置着一个香炉,轻烟袅袅,宁神的香气似乎抚不平他心中汹涌的烦躁情绪。
他费了一段时间重新缓和心情,语含威严地开口道:“有多少人到了?”
“已有三支,分别是济世、青云、闻风,还差怀备。”
九个分部,只余四支。
依旧是一段压抑的沉默。
跟随在殷旭琂身边几十年的白椒深知此刻不需要劝慰,更不能胡乱猜测他的心思而说话。
“何致菽苍嵘二人在哪里?”
“回老爷,何致菽在外候着,苍嵘收拾烂摊子。”
“不能再拖。吩咐何致菽把郭行益手脚束起,准备使用傀儡血蛊,另外传下去留下一部分人,其余人先行出发。”殷旭琂起身反剪双手,绕出桌案,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道,“告诉陈瑟柔,计划有变,叫她等我们离开三乐之后,俟机夺取三乐的控制权。”
“是。”白椒应了声,心里疑惑油然生起,一再思虑无果,于是开口问道:“为何不暗中夺三乐作为……”白椒本想说失败后的退路,这样怕是不妥,改口道,“必要据点?”
毕竟三乐官府内已经被他们渗透得非常深,只要解决小部分人即可收入囊中。
“三乐是诱饵。”殷旭琂道,“三乐离皇都骑快马需要多少天?”
“三天。”
“不错。我想在皇都脚下放一把火,将他们的眼睛集中到三乐,我们便可黄雀在后,趁机行事。”
如今大殷兵强马壮,实力强盛,更何况殷常霄派出亲信四处追查殷旭琂的下落,虽被他设下的陷阱瞒过去,但仍不可大意。招兵买马太显眼,唯有拿到传国玉如意,以及善用二十年大祭,使计出其不意,方可水到渠成。
“听老爷的意思是要放弃陈瑟柔?”
“我一开始留下她拉拢她,要她积攒威望正是为了当弃子使用。”殷旭琂双眼注视着案上灯火,冷然道,“我会挑一个适当的时机透露给殷常霄,二十年大祭将至,他不可能坐视不管,那时正是我的机会。”
“去吧。”殷旭琂道,“记住告诉她,事成之后一定回来接她,许她当初的诺言。”
“是。”白椒躬身轻步退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牧明煦、殷旭琂的意料。
次日巳时中。
念世堂后屋。
白椒面无表情传完话,恭敬道:“请问夫人是否有话要回传?”
闻知殷旭琂要对郭行益使用傀儡血蛊,陈瑟柔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垂眸沉吟。
半晌,她说道:“你告诉白老爷,要拿下三乐不是问题。三乐大大小小的官员,我早打通好关系。”
“您办事,老爷自然放心。”
“但是对郭行益使用傀儡血蛊此事不妥。”陈瑟柔面色平静道,“你先行回去禀告你家老爷,我处理好念世堂的事立刻到白府一趟,请他别轻举妄动,失掉得来不易的线索。”
“小的会回禀老爷。”白椒告辞退出。
室内只剩陈瑟柔一人,旁边小阁里设有一间佛堂,佛香轻烟缕缕,燃尽的灰白香灰宛若眼泪一样坠落。陈瑟柔收起佛珠,朝外唤道:“来人。”
一人快步走来,垂首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前些天送来一批药,是为治怪病采买。连续三天,你让他们把药煎了施赠。”
“是。”
“下去吧。”
陈瑟柔从念世堂后门离去,前往白宅。
她常以何家一家之主的身份拜访殷旭琂,因而从不避讳,直接来到白宅大门前。门房早收到消息,领着她朝书房走去。
家下人在书房前禀报,得以应允后推开对扇门。陈瑟柔步入内,门旋即关上。
殷旭琂自桌案旁边的书架前回身,面露微笑:“白管家回报你不赞成使用傀儡血蛊。”
“适合不适合,白老爷比我更清楚。”陈瑟柔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