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破坏回去的路,从河边到住所,一路都很安全。
是何夕开的车,时渠在副驾睡着了。
车停在院子的雨棚里,要进屋子,还得走上一段距离。
何夕拉开储物箱找雨伞,一道手电筒的光在屋檐下晃了晃,汪谅撑着伞走过来。
她敲响驾驶室的窗户,
“何夕老师?怎么是你开的车?”
她递过去一把伞,绕到副驾驶打开门。
“时……”
耶?
睡着了?
这一整天,时小渠到底干啥去了啊,这么早就睡了。
汪谅停在门前,指了指里面的人,问已经下车的何夕:
“要把她叫醒吗?”
何夕:“嗯,不然不好撑伞,会淋到雨。”
“哦。”
话音落了一会儿了,没有人动。
汪谅站在打开的车门前,何夕跟她隔着几步的距离。
她看看车内的时渠,又看看何夕,指了下自己:
“我来?”
何夕点头:
“你来吧。”
汪谅深吸了口气,把车门关上了。
“那个……何夕老师啊,我能不能先背着时渠跟你说几句话?”
何夕知道汪谅是时渠很多年的好朋友,她猜想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并且不会是一个带来危险的人。
她慷慨且善解人意地答应:
“当然可以,需要换地方吗?”
汪谅:“不用。你们是认真地想要在一起的对吧?”
何夕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像答老师问的学生:“是的。”
汪谅:“那你们肯定想明白了这样做的风险,不管你们有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将来遇到什么问题、要怎样去解决……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的。
只是我有一个建议,或者说,一个请求吧。”
她的手机手电筒已经关上了,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她们都看不清彼此,更无从知晓对方脸上的表情。
汪谅只希望何夕不要把自己的话当玩笑,所以语气格外认真: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要推开她。”
“何夕姐姐,时渠她很好推开的,非常省心,绝对不会纠缠,叫她滚就会滚了,然后招一招手,她又会回来,不管之前哭得多伤心、立过多少誓。
跟她在一起,成本很低吧?但次数多了真的会出毛病。”
“她不出毛病,我都要出毛病。”
时渠这七年过得好吗?
她从来没说过,除了醉酒失态时,会哭着说好想她。
何夕多少能猜到,很多细节也印证着这一点:
时渠这七年承受了很多痛苦,都是源于何夕。
她们至今没有谈论七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断联,
何夕一直预备着时渠提起过去,她会为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进行道歉和忏悔。
她会做一切她需要的事来填补裂痕。
但她感觉到时渠是避讳这些的。
她释放的信息是想向前看。
那就向前看吧。
何夕绝不会再让人把她推开。
她承诺汪谅:
“我保证,我不会那么做的。”
-
小山村里的圣诞节,节日味最浓的就是那座小教堂。
组里人都在享受最后一天的假期,时渠起了个大早来看礼拜。
旁边有个婆婆认出她,从自己的袋子里抓出一把小酥饼给她:
“年轻人,你信耶稣吗?”
时渠不会这里的方言,依稀听到“耶稣”两个字,双手合十就答到:
“我知道,祂是个好神。”
婆婆也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接着聊:
“你有什么心愿?上去说哇,主耶稣会帮你实现的。”
她指前面的蒲团。
时渠看的是奉献箱:
“啊,我身上现金只有硬币。”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时渠转头,看到坐在斜后方的何夕。
她猫着腰坐到她旁边去:
“姐姐你能听懂婆婆说什么吗?”
何夕:“她说你可以上去许愿。”
老家的戏份有几个场景台词都是方言,她提前学了一些。
时渠掏出口袋里的硬币:
“许愿啊,我是准备去的,第一次给耶稣许愿,还是投点奉献吧。”
何夕伸出手,掌心朝上:
“借我一枚硬币吧。”
时渠分了一半给她。
两个人各捏着三枚硬币跪在了蒲团上。
婆婆们怎么拜,她们就怎么拜,默念完愿望,把硬币投进功德箱,砸在箱底,当啷当啷地响。
“姐姐你信神吗?在磐城的时候,我们还在观音庙遇见过呢。”
出了教堂,她们走在隐秘的乡道上,两边是树和小块的菜地。
“我没有宗教信仰,突然很想许愿的时候就会拜神。观音庙那次是陪岁婉和文琦。”
原来那次就不是去上香的啊。
那句“那我还进去干什么,小渠已经帮我许过愿了呀”就是单纯逗她的呗。
时渠停下脚步,转身堵在何夕面前:
“姐姐想不想知道我在观音庙许了什么愿?”
何夕见她满脸都写着“我要开始逗你了”,配合地站定:
“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还是说,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时渠又往前进了一步:“实现了……一半吧,剩下的不好说,得看你。”
何夕装傻:“我?”
她微微昂头,看起来在回忆:
“哦——我想起来了,但那是我胡猜的啊……难不成,小渠那时候真的帮我许了愿么?”
时渠踮起脚圈住何夕的脖子:
“真的是真的,你猜我总是猜的很准的啊,姐姐你再猜猜,我许的什么?”
何夕抿唇:“有没有范围?”
时渠摇头:“没有任何范围。”
何夕揽住她的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很难猜诶,有没有实现要看我……”
认真思考无聊的问题的可爱姐姐。
时渠欣赏了一会儿,没忍住捧起她的脸,猛地一下亲在她的唇角:
“其实也不用猜,因为你说什么它就是什么,我每次拜神都祝你万事顺意。”
软软的,再亲一下。
这一次,亲在嘴唇上:
“何夕姐姐万事顺意,你要解决的事都会顺利解决。”
何夕姐姐一大早来教堂,正如她所说,她并没有宗教信仰,也不是跟时渠一样见神就拜的许愿狂魔,她想许愿的时候,一定是遇到什么了事。
何夕真的惊叹于时渠的洞察力。
她不久前得知,那条看起来很像诈骗的短信讲的是真话。
但它实际带来的后果和诈骗没什么区别。
一切当然都会顺利解决的。
何夕回吻她:
“祝我们愿望成真。”
-
陆园在小山村的戏份不太好拍。
它得表现出戏剧的冲突,但又不能为了冲突而冲突。
比如在陆园和父亲的冲突上,不能一味强调肢体上的暴力。
它很可怕、很有张力,但它已经老生常谈,且很容易就会戳中某些暗癖。
剧组决定扩充视角,去抓日常生活中的细节。
陆园要承受的,是无论怎么收拾都会恢复原样的脏乱差的居住环境,是窘迫、孤独和压抑,是精神和物质上双重的贫瘠,是明明没受到过多少养育,却被迫按照伦理纲常去付出、去顺从。
这些事每一件都让她崩溃。
关于施暴的情节,只有施暴者和凶器的几个镜头,没有事发时的画面和声音,但足够让观众明白。
她们呈现出来的剧集要让人相信,让陆园下定决心逃离的,是家里的每一寸空气。
即便父亲不再打她,她也会走,即便所有人拿生恩养恩劝她,她也不会回头。
她甚至会庆幸这些伤疤,让她的逃离如此正向有理、如此让人同情。
她不敢想如果父亲稍微正常一点,她会被多少人按在这村里一辈子。
她们的潜台词是,不只有暴力,所有让你感觉到不适的东西都是不合理的,且感到不适的远不只你一个、想逃离的远不只陆园一个。
有更多隐秘的痛苦该被看见。
有更多被伪装成常理的压迫该被看见。
何夕是个非常有灵性的演员,她能抓住这些点,填充细节,让日常戏变得生动真实,引发观者的共鸣。
导演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遭受过类似的阴影。
戏份拍得顺,休息的时间就会少,没有一个剧组是不想尽快完工的,每多拍一天,就会多出一天的成本。
时渠打着关注演员身心健康的由头光明正大地去找何夕,被汪谅调侃她俩恋情至今还没在组里曝光真是个奇迹。
跨年那天,组里正拍摄女主角陆园在教堂老婆婆的掩护下离开村子的剧情,摄制组需要在山林里待到半夜。
这几幕何夕没有哭戏,时渠倒是哭得停不下来。
导演笑她:
“今天该让陆园给你做心理疏导了。”
零点将近,组里众人顶着黑眼圈、红眼圈,裹着猫在林子里蹭脏的衣服,挤在临时搭的工作棚下倒数。
山上没有烟花,没有晚会,但有一大盒蛋糕,还有热腾腾的姜茶。
新年到来时,人们相互拥抱。
时渠就站在何夕旁边,她们是彼此拥抱的第一个人,无需克制、无需遮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欢歌笑语之中。
“新的一年,《争渡,争渡》一定会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新的一年,要有更多工作,赚更多的钱!”
“新的一年,少挨点批评,得更多的夸奖!”
“新年快乐!”
“所有人!新年快乐!”
一群灰头土脸的女人,捧着姜茶像捧着假酒,在持续忙碌的短暂间隙里,交叉呐喊。
人群中紧握的两只手,指节相扣,指尖轻轻地剐蹭着掌心。
——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一起过吧。
-
何夕在小山村的戏份大概花了半个月就完成了,
演员组总是最先离场的,摄制组需要留下收尾。
这边的拍摄结束后,预计再过半个月,整组就能杀青。
这半个月,她们会在安市度过。
时渠就是安市人,她在这里有一套小公寓,是妈妈留给她的退路。
在外闯荡的孩子,总听过一句话:
“实在不行了就回家来吧。”
时渠创业有起色之前,经常听到这句话。
她像所有叛逆的孩子一样,卯足了劲不让这句话成为现实。
她从没在这里住过。
但妈妈经常来收拾布置,装修都是按她喜欢的风格,每次添家具和摆饰,还会给她拍照片。
“线上云公寓”吧,可以说是。
时渠赶在1月18日结束之前回到了她素未谋面却无比熟悉的小公寓。
为什么是1月18号呢?
因为这是何夕的生日。
片场已经搭好了庆祝的台子,气球、花墙、人形立牌还有漂亮的蛋糕。
何夕工作室的小伙伴会在这里给粉丝拍摄生日物料,其中包括生日直播。
后期还会剪一个vlog出来。
何夕工作室的营业水准向来是演员界的典范。
时渠从前就是直播间的一员。
现在却没办法点进去,
——她在组里还有工作。
但是没关系,总有时间是留给她们的。
她完成了工作,准备好了礼物,抱着捧花坐在车里等。
车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来时看到酒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粉丝。
她做好了等到第二天的准备。
何夕在零点前半个小时敲响了她的车窗。
林市一别后,这是她们见的第一面。
“姐姐生日快乐!”
蜡烛也吹了,蛋糕也吃了,礼物和祝福都收到好多好多了。
时渠有点沮丧,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把花塞进她怀里,又拿出礼物盒:
“还有礼物!打开看看!”
何夕抱着东西没说话,她摸摸时渠的脑袋:
“怎么不去房间里?”
因为怕有人。
往常的生日vlog里会拍到酒店房间的,还会有拆礼物和读信环节。
时渠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住在这里嘛,进去呆着不方便,所以只好麻烦姐姐下来找我。”
“不住在这里?”
“嗯,我住家里。”
这一整天,除了凌晨给她发生日祝福,不久前给她发自己的位置外,时渠没有联系过她。
她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里、为什么不住酒店,何夕都不知道。
是啊,她连她是安市人都不知道。
她们没有互相报备的习惯,因为都默认对方很忙。
何夕明白时渠在怕什么。
她把礼物和花束放到后座。
时渠条件反射地去护:
“怎、怎么了?不喜欢吗?”
何夕摇头:“比起花和礼物,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女朋友。”
剧情看起来好像有点散……但我保证它们都是有意义的!
估计下章就会收束一些剧情线,作者本人看的时候也觉得怎么东扯西扯的……但我每次都会安慰自己,完结了就好,完结了就好,完结了就是完整的了,就能连起来了……
恨自己结构一塌糊涂!糟蹋了两个女宝的故事!
读者宝宝你们辛苦了(爱心.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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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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