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檀再次被电话吵醒时,已经快到第二天正午。
她捂着疼得要裂开的脑袋,睁开眼,环顾四周,愣了一下。
身上的衣服被人换成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
灰色的床单,简洁的摆设,窗边还有比人还高的玻璃柜,摆满了安东尼斯闪蝶标本。
……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房间。
手机铃声还在不断催促着,文檀一边揉着太阳穴试图想起昨夜断片画面,一边摁下了接听键。
“小檀,你怎么样了?”蓝漱玉担心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昨天况野就这样抱着你走了,我跑断了腿都没追上,打了一晚上电话你也没接,你现在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你别担心……”
话还没说完,文檀错愕一顿:“等等,抱走?”
脑海里零碎的记忆顷刻间拼凑起来——
砸车,血迹,冲突,争吵。
她笑意盈盈的对着况野张开手。
片刻后。
况野丢掉手中的玻璃碎片,面无表情撬开庄如山的车门,钩住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她窝在他怀中睡得安稳。
况野的目光从文檀浅眠的面容移开,缓缓抬眸,落在车内驾驶座庄如山的身上。
仅仅凝视五秒。
庄如山哆哆嗦嗦,吓得屁滚尿流。
“话又说回来了。”
蓝漱玉狐疑:“你和况野认识?”
接下来的十分钟,文檀用两分钟和蓝漱玉讲清她寄住在况家、和况野几乎不讲话、堪比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剩下的八分钟,留给蓝漱玉震惊的尖叫。
“不对啊,”她突然反应过来,“陌生人能为你做到这样的地步?”
事已至此,文檀咽了咽口水,非常苍白的解释:
“我们只是兄妹。”
嗯,只是会相互接吻的那种。
蓝漱玉显然不信:“谁家兄妹会公主抱着走一路?”
“……我们只是比较熟。”
嗯,熟到能躺一张床的那种。
所幸蓝漱玉有没有过多纠缠,比起她和况野的关系,她更关心的是文檀现在的身体状况,得知她安全,蓝漱玉也就放心了,多嘱咐几句就挂了电话。
文檀口渴得要命,下床找水喝,手刚碰上门把手,无名指就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她低下头,看清无名指上带着细钻的戒指后猛地怔愣。
哪来的的戒指?
什么时候戴上的?
文檀有些呆滞的望向前方。
窗帘被人拉紧,明明是白天却透不进一丝光,显得有些阴暗。
况野坐在地毯上,身上简单套着一件黑色卫衣。
右耳戴着一枚黑色耳钉,和他左耳的痣看起来倒像是一对,干净修长的指尖随意拨动着电吉他琴弦,另一手搭在膝盖上,夹着细支香烟。
烟灰落在乐谱上,跳起一小段火苗。
况野冷冽的轮廓埋葬在腾起的白烟下,模糊不清。
弦音停下,他缓缓仰起头,看见文檀,轻笑一声,掐灭了烟。
哪怕见过他这么多次,文檀还是不得不承认。
况野从不靠装饰堆砌,就有种颓唐的美感。
文檀已经习惯了他阴郁,森冷,像是蒙着冰雾的玻璃窗。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沾上几分诡异的、幸福的人夫感。
文檀走到他面前,指着手上的戒指:“这是怎么回事?”
一晚上过去,戒指在她手指上已经留下淡淡的红痕。
况野捧过她的手,看见那道痕迹,甚至有些兴奋的颤动眼睫。
“像纹身。”他说。
况野身上的确有一道纹身。
在胯骨一小块烧伤留下的疤痕上,他纹了一枚文檀最爱的蝴蝶。
文檀偶然间看见过,十分疑惑的问:“为什么选在那里,是因为想盖住这个疤吗?”
况野给的回答却让她目瞪口呆。
他说,纹在胯骨只是为了让文檀每次和他做ai都能看见。
文檀咬着后槽牙,心里涌上一阵不安。
以前私底下他想做什么,只要不要在众人面前戳破,她都认了。
现在这个戒指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想把他们的关系搬到明面上来吗?
文檀深吸一口气,声线有些抖:“你到底什么意思。”
况野挑起她发尾在手中把玩,答非所问:“婚期定在哪天?”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文檀愣了两秒,有些崩溃的吼,“也就你一个人觉得我们能走到最后,你以为我愿意……”
她话还没说完。
况野面色一沉,忽地从背后罩住她,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缓缓点开手机里的视频,丢在文檀面前。
视频画面昏暗,但不难看出她迷迷糊糊朝着况野笑,醉醺醺的说,好喜欢他,好想嫁给他。
“看见了吗,”况野的侧脸贴在文檀耳后,“你向我求婚了。”
文檀:“……”
好像在和她结婚这件事上,他已经固执到患上了疯病。
非她不可,恨不得两个人的骨头都缠在一起生长。
视频结束,文檀盯着黑屏,觉得全身仿佛置入冰窖,背后凉意消散不去。
“……这根本就是在我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她试图解释辩驳,“而且今晚况阿姨说有客人来,让我们回家聚餐吃饭,一切等这些事情结束以后再说,好吗?”
况野嗤笑一声:“你想回去?”
文檀点头如捣蒜。
况野:“回去结婚?”
文檀摇头如拨浪鼓。
“你难道还想要跟其他人展露我们的关系吗,”文檀急得快哭了,“我们根本不是正常情侣……”
话音刚落,况野垂下眼帘,拇指擦过她的唇瓣,蓦地打断她后半句。
他动作不急不缓,眼底难掩偏执:“我们的确不是情侣关系。”
他咬着她后颈,轻声说。
“我们是未婚夫妻。”
/
这些天发生的事给文檀的冲击力太大。
哪怕回到况家,坐在巴洛克餐桌旁,她还是有些后怕。
昨天没回家,她用借宿蓝漱玉家的理由蒙混过关,但如果今天饭局上如果再出什么差池,她难保况家人不会起疑。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况野虽然就坐在她左侧,但从落座后就没有和她说过话,还算遵守和她的约定——
在外人面前,要和她像一对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客人是京市出了名的富商,垄断了当地箱包产业。
他儿子名为温时翼,坐在文檀正对面,和文檀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两人目光撞见,他也会微笑点头。
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文檀正这样想着,温时翼抬眼,注意到她口渴,想给她杯里添水:“这壶茉莉花茶温度刚好。”
就在她连忙道谢,想要接过茶杯的时候。
况野神色恬淡,忽地起身擦破火柴,去燃桌面上灭掉的烛火。
好巧不巧,手肘碰上茶杯口,茶水撒了出来,浸湿一小片桌布。
“抱歉,”他的声线听不出情绪,“手滑。”
这句抱歉虽然是对着温时翼说的,可况野的目光却死死缠着文檀。
文檀愣了愣,猛地低下头。
哪怕她没有胆量和他对视,也能感受到他空洞幽森的阴冷眼神。
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缠绕这她的脖颈,让她丝毫喘不上气。
有病。文檀暗暗在心里骂。
只是倒杯茶,反应这么大,她和温时翼又不是互换茶杯间接接吻。
这样的插曲在桌面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温时翼十分体面,一笑带过,目光再次看向文檀时,却带着几分探究意味。
富商还有个掌上明珠,名为温时沫,说到这个千金,富商忍俊不禁:“时沫向来不喜欢出门,但她一听说今天的饭局况野可能会在,非吵着要来。”
话音刚落,温时沫红着脸扯扯珍珠袖扣,嗔怪:“爸爸,你怎么什么都说出来。”
温时翼淡淡一笑:“实话而已。”
温时沫猛地锤他:“哥哥!你也欺负我!”
厅内瞬间被其乐融融的氛围感染,文檀愣愣的望着他们一家,微微失神。
被这样的幸福包裹,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知所措。
还没住进况家之前,她总是被孟罗娟锁在潮湿闷热的出租屋,关紧了门,还是能听见客厅里乒乒乓乓摔东西的争吵声。
“这个孩子离婚后你必须带走!我不会要!”
孟罗娟声调很高,震得文檀眼皮一跳。
“你说不要就不要?我看你就是想跟野男人跑!”
“你给我闭嘴!”
“但凡你肚子争气给我生出个儿子,也不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
脑海中的谩骂和现实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文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藏在壁炉里,窥探他人幸福的老鼠。
在这一刻,她也更加笃定。
她和况野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关系已经不能停留在躲藏的状态。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尽早想办法结束才对。
饭桌上,两家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提到十几年前还吃大锅饭的日子,况父微笑着说:“两个孩子本来就应该是青梅竹马,好多年不见,这次也算再续前缘。”
“说不定我们两家未来还能结上秦晋之好呢?”
富商语气上扬,明显在试探。
况阿姨温婉微笑:“那也是我们况家的福气。”
他们这个阶层的家庭,婚姻很少自主。
况阿姨是在况群健丧妻后嫁进的况家,对她而言,婚姻只是一桩买卖,她在家当好贤妻良母,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太太,以此换得权势与金钱,这就足够。
家长们聊起姻缘没完没了,温时沫窃喜,时不时瞥过况野两眼。
“我倒真觉得时沫和况野的确很配,”况阿姨笑意盈盈,“况野你觉得呢?”
话题一瞬间被高高抛起,正是热闹的时候。
况野却仿佛事不关己,缓缓拧起眉,本就淡漠的神色显得愈发不耐烦。
欢声笑语渐渐淡去,气氛霎时陷入诡异的僵局。
半晌。
况野轻笑一声:“很配吗。”
他垂下眼睑,忽然扭头看向文檀:“你觉得呢?”
文檀猛地顿住,抬头的瞬间,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让她瞬间无所遁形。
沉默两秒后。
“我觉得……”文檀尴尬笑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觉得他们确实般配。”
“咚——”
一声闷响。
是况野手中刀叉坠地的声音。
文檀呼吸滞住,下意识看向他。
昏黄的水晶灯摇曳着,光线在他立体五官上留下斑驳虚影。
况野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冷着脸,面无表情盯着她。
目光犹如腐烂泥水,散发潮冷腥气,缠得人胸口发闷。
“况野哥哥,我记得你有一只在VERITAS ORB定制的尾戒一直戴在手上,”温时沫歪着头疑惑,“今天怎么不见了?”
文檀正在切牛排的左手一僵,反应过来后,心跳瞬间加快。
那枚戒指现在就在她手上。
要是被别人认出来岂不是完蛋了?
文檀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慌乱得不行,不动神色的将手藏在桌下,右手握住无名指那枚戒指,拼命的往外拔。
戒指刚滑到第二根指节。
耳边一阵寒风刮过,忽然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
文檀瞳孔一缩。
对面坐着客人和况家父母,大家面面相觑,稍有不慎就能发现异样。
况野居然就敢在桌下和她十指相扣。
文檀不敢挣扎,怕动作太大反而引人注目,只能捏捏他的手指摇了摇,算是央求。
况野脸上森冷,已经没有维持社交的好脸色,像是寒潭凝冰。
指腹摩挲她手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把她拔到一半的戒指推了回去。
他看着她,视线黏腻得像潮湿的苔藓,带着若隐若现的侵略感,唇形冷硬翕动。
文檀眼睫微颤。
她看懂了他的唇语。
“敢摘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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