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沈槐序还没醒。
何野已经起身打算出门，客厅沙发上还留着他坐了一夜的余温。
他看了一眼卧室，门虚掩着，一缕晨光从缝隙里照出来，打在脚边。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沉默地站了两秒，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轻，连门锁都没有发出声音。
走出屋子，何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才想起，郑丛一竟然一整晚都没回来。
“干嘛去了他？”他边低声嘀咕，边掏出手机，刚准备拨电话。
却在抬眼的一瞬，瞥见了熟悉的一双鞋摆在对面门外的鞋柜上。
何野的动作顿住了，盯着那双鞋看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他撇了撇嘴，把手机收了回去。
“得了，当我没看见。”
何野出门打车去了长途客车站。
“要一张去花溪的票。”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他。售票的大姨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哪天的？几点的？”
“大后天，下午的班次就行。”
“300，身份证给我。”
何野一愣，“身份证？”
“对啊，买票得实名，没身份证怎么买？”
“哦，”他眼神闪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先不买了，身份证忘带了。”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开
-
接下来几天，何野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沈槐序每天都会试图见他，不是给他打电话就是来家里，但每次都扑空。
要么郑丛一说人刚走，要么就是他都不知道去哪了。
沈槐序一开始还能说服自己只是巧合，但次数一多，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第五天晚上，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从小区后门进来的身影。
“何野！”
何野一愣，抬头就看到沈槐序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未脱的西装，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
“我找了你好几天了。”沈槐序快步走近，神情急切，“你在躲我？”
何野看着他，眼神淡淡，没有回应。
“是不是以为那天晚上的事？”
“不是。”
说着，何野又要走，沈槐序一把拉住他。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你想多了，这几天就是凑巧错过了。”何野依旧嘴硬，却不敢看他。
“是吗？”
沈槐序根本就不信他的那一套说辞，他盯着何野，再一次重复了那天晚上的话：“何野，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听见那一模一样的告白，何野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微醺的气息、炙热的吻、心跳到混乱的夜晚。
再一次，心跳被扰的慌乱不堪，他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
咬牙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沈槐序，一字一句，清晰又冷漠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短短几个字，像一柄钝刀，硬生生剜在沈槐序的心口上。沈槐序的脸色一瞬间变了，整个人像被重重击了一拳，站在原地没动。
可他依旧不死心。
“不喜欢？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不把我推开？为什么要亲我？之前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为我过生日？为什么——”
“沈槐序！”何野打断了他的话，他垂下的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咬出来的，“我只是把你当朋友，普通朋友。”
一下子，空气都沉了下去。
沈槐序站在原地，依旧不敢相信。
这几天，他满心欢喜，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描绘着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画面，甚至连接下来的生活都开始悄悄筹划。可眼前，何野冷静的否认，像是狠狠扇了他几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眼底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
良久，他才调整好自己，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这段时间，真是打扰你了。”
“普通朋友就别做了吧。”他顿了顿，低头自嘲地笑了下，“省得以后太尴尬。”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小区，背影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他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何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还保持着刚才攥紧的姿势，指节泛白。
“普通朋友就别做了吧。”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进胸口。
他喉咙发紧，像堵了一口热血，半天没能喘出气。
何野想说点什么，想叫住沈槐序，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不了。只是那一刻，胸腔里突然空了，像是有什么被一把抽走。
等他回去的时候，郑丛一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对着电脑赶论文。见何野推门进来，头也没抬，“哟，你回来了？今天沈槐序还找你来着。”
“哦，”何野随口应道。
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有没有什么办法回花溪？”
“回花溪？”郑丛一脑子也没转过来，“坐高铁啊，不然还有啥办法。”
何野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要是能坐，还问你揍啥？”
郑丛一这才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停下手里打字的动作，抬头盯着他，“你要回花溪？！这么突然？”
“是啊——，我要回花溪啊——”
何野拖着长音，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知道有没有什么黑车去花溪的。”
“黑车？”郑丛一皱眉，立刻摇头，“没有。花溪太远了，又不是什么热门城市，哪来的车愿意接这种活？你不是和沈槐序一块来的嘛，你问问他啥时候有空，开车送你回去不就行了？”
沈槐序三个字一出口，何野脸色顿时变了，神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随即别过头冷声道：“不用他。”
郑丛一狐疑地看着他：“你俩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了？吵架了？”
何野沉默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郑丛一“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他和你表白了？还亲你了？！”
“嗯。”
他沉默片刻，“...那你呢？”
郑丛一本来想问，那你怎么想的。
结果何野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我也亲他了。”
郑丛一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百年老铁树开花了？！那不是挺好的？你现在又一脸要跑路的样子，又不想让沈槐序送你去花溪又是在干啥？”
“他表白了。”何野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管说下去，“说喜欢我，很久了，想和我在一起。”
“那你——”
“我刚才拒绝了他。”
没有一件事可以在几分钟内震惊郑丛一两三次，不过现在有了。
郑丛一不解地看着何野，缓了好久才勉强把问题问出口：“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啊。”何野垂着眼睛，语气反而出奇地平静，“但我和他，没未来。”
郑丛一皱着眉，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武断地给出结论。
“你怎么知道你们没有未来？你甚至还没有去尝试。况且，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本来就已经很难得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我和你们不一样，在一起几年确实可以，可以后呢？”何野很冷静，一切的利弊他都想的自认为很清楚，“我不会老，他会。等他满头白发的时候，我还是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别人又会怎么看他？再说了，我身上的谜团都还没解开，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又凭什么给他承诺？”
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恋爱观，郑丛一对这一番言论一点都不理解，甚至觉得荒谬。
在他看来，喜欢就应该在一起，问题是用来解决的，而不是用来分开的。谁能保证未来是什么样？错过了现在，或许就再也等不到那个可能。
“那你倒是问过他吗？他连你不会老这件事都不知道吧？”郑丛一忍不住开口，“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这些问题可能在你眼里是天大的事，在他心里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你以为你是在为他着想，可你甚至连一次机会都没给他。你在自作主张地替他决定要不要接受你，替他决定什么是值得。”
“你都没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没有未来？”
郑丛一盯着他，语气难得的认真。
何野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说完，他径直走进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再也绷不住了，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双手抱住头，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一声不吭，却感觉快要窒息。
他说不喜欢的那一刻，以为是在保护两个人，可现在才明白，有时候，说不喜欢比说喜欢更残忍，也更需要勇气。
而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客厅里，郑丛一望着紧闭的房门，眼角余光扫到何野落在沙发上的外套。他走过去，随手一摸，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
他低头看了眼那张证件，又望了望何野的房间，嘴角压着叹了口气。
“你可别怪我，”他一边将身份证收好，一边嘀咕道，“既然你不肯面对，那我就帮你一把。老铁树难得开花，哪能轻易让它凋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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