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被剥离。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似是有细碎的光点从他的身体里散出,而后一丝不剩地进入到何将时的身体里。
那句我恨你在耳边回荡,沈清知道,这句话不是何将时说的。
他望着何将时,笑了,声音很轻:“你不是恨我吗?那就陪我一起死吧。然后把这具身体,完完整整的还给何将时。”
掌心中的玉佩越来越烫,光芒骤然扩散,笼罩两人,也同时贪婪地吞噬着他的力气。
他四肢冰冷,气息紊乱,勉力抬眸,便看见柳衡扑到面前,急切想要阻止。
“你听我说,”沈清的声音断断续续,胸膛剧烈起伏,“绝对,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何将时被蛊虫控制以及做出的事...包括他自己。”
其实沈清也不知道何将时会不会记得,但既然是没有意识的时候做出的事情,或许何将时根本不会有这一段记忆。
想到这,他望向远处一家人的尸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是我,疯了,杀了百姓。何将时为了救他们杀掉了我。”
这时候,沈清整个人的意识早已摇摇欲坠,没办法再做缜密的思索,只能凭本能一遍遍嘱托。他想让何将时活着,更想让他清清白白地活下去,只有这一点而已。
名声是留给活人的负担,死者就算被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也再无法感受到。
最后,他攥着柳衡的手,一遍遍恳求着:“答应我!柳衡,一定要答应我...”
柳衡泪如雨下,没有办法拒绝沈清,只好拼命点头,“我答应你!”
沈清这才缓缓松开手,眼神渐渐黯淡。
他最后看了何将时一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双空洞的眼眸似乎正在光芒里逐渐恢复清明。
“蛊虫早就蚕食了他的意识,你复活他,他也不会记得你的!”
老头杵着拐,撕心裂肺。
沈清听见了这句话,他望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幸好,还能见你一面。愿你平安度春秋,不记得我也无妨。”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随即彻底没了气息。
就在这一刻,玉佩骤然碎裂,光芒褪去。从沈清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与寻常玉佩无异。
“为什么?明明,明明需要先滴血献祭,血液融入,方能认主...”老头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声音发颤。分明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沈清根本无法直接使用玉佩,可如今,他眼睁睁看着结局彻底背离了自己的推算。
而就在此时,那名趁乱扑上来抢夺玉佩的年轻人,因全神贯注于沈清,竟被柳衡暗中埋伏的手下一击刺穿肩胛,狠狠压在地上。
柳衡和手下的注意力几乎全都落在沈清身上,谁也没能顾得上旁人。
那老头忽然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笑,笑声尖锐,像铁片摩擦般刺耳,彻底疯魔了一般。
“哈哈,我算得清清楚楚的。玉佩,玉佩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他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抱头自语,神情癫狂不定。
有人想上前制住他,却被他猛地扑倒在地,双手抓着泥土,任凭碎石划破指缝,仍旧喃喃:“错了,全错了...玉佩是我的,是我的,他不该动,他不该...”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血红。下一刻,又发出一声怪笑,跌跌撞撞地往外窜去,嘴里混乱地喊叫:“找回来,我要找回来...梦里会告诉我,梦里一定会...”
他身影狼狈,在黑暗中一闪,便没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衡愣了片刻,立刻派人下令追捕。
三日后——
众人终于在一处河岸边,发现了那老头的尸体。
他倒卧在乱石之间,面容狰狞,似乎是失足跌落。河水已将他冲刷得冰冷僵硬,眼中仍残留着未散的癫狂。
至于何将时,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时醒来的。柳衡安置好沈清的遗体,折返时,那人躺着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几番搜寻,皆无所获。
没人知道何将时到底是活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这时,林昀跪在柳树村的寺庙里。
这是他奶奶生前最常来的地方。老人总在这尊佛像前长跪,祈求虚无缥缈的未来与来世,求一丝心安。时不时还要磕头,希望能够得到佛祖原谅。
而林昀,从前对此嗤之以鼻。
可如今,他自己正跪在那里,双膝重重砸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咚——”他磕下头去,声音沉闷。
他已听闻沈清与何将时的事。心知自己罪孽深重,无数人命的陨落,都与他脱不开关系。他的双手,同沈明智一样,肮脏血腥。
林昀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这种罪孽,可能下辈子要入个畜生道了。
可是他还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又固执的心愿:
若有可能,下辈子,可不可以再见到他的小郑哥哥。
“佛祖啊,”他在心中默念,语声颤抖,“我知道,我罪无可恕。若要偿,还请降下惩罚......
但若可,让我来生,再与他相遇。”
一声声祈求伴随着额头的重击,他一下一下叩在地上,直至鲜血渗出,模糊了视线。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破旧的庙门,映得殿内昏暗。
林昀抱着柱子,吃力地站起身来,双腿早已跪得发麻。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把他围了起来,一棍子将他打倒在地。
“不用问了,就是他!就是这畜生弄出来的恶心虫子,害死了我们的家人!”
林昀没有反抗,任凭无数双手,脚打在他的身上,他定定望着外面那抹赤色的夕阳。
血光,夕阳交织在眼底,他缓缓阖上了双眼。
而高高在上的佛像,在余晖与昏暗交织中,似乎微微垂下了眸子。
那双石雕的眼神模糊不清,像是怜悯,又像是冷眼旁观。
人们无法分辨,那是慈悲的俯视,还是对因果轮回最冷漠的注视。
林昀最后的意识,便在这暧昧不明的目光下,彻底寂灭。
等待这场群殴结束后,几人回头看向佛像。
那双石雕的眼,既无慈悲,也无愤怒,只是俯瞰着芸芸众生的苦与业。
-
等沈清再度睁眼时,他身处在一处白色的空间当中,无边无际,寂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是死了吗?”
“你知道你是谁吗?”
一道空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我是谁?”他不明白这问题的意义,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沈清——”
“清”字出口,他心头却倏然一颤。
就在这一刻,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疯狂闯入他的脑海:
“这孩子,就叫沈槐序!”一个看起来有些慈祥的老爷爷对着自己说。
“啧!真晦气!”一个女人嫌恶的盯着他,似乎像是再看什么脏东西,“大师说的真对,你就是个扫把星!”
“沈槐序,你想自己创业?”一个年轻人走到他面前,这一次,终于出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是林昀。
“那你有钱吗?没事,我帮你!”
“博物馆的门票十几块,也要逃票?”
这声音,是何将时!他看见何将时站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和他对峙。
而转头,画面又变成了一个公园,他坐在长椅上,何将时透过蜡烛的火光盯着他,“生日快乐,沈槐序!”
“沈,槐,序...”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
刹那间,那些画面如洪水决堤般涌来,将他整个人死死淹没。
纯白的空间里,出现了两副重叠的身影,一个是身着古衣的“沈清”,一个是穿着现代服饰的“沈槐序”。
两人背对背而立,又渐渐重合,轮廓模糊不清。
原来如此...
沈清,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人。
他是沈槐序,透过玉佩,穿越到古代,寄生在这个身份之下,才活成了如今的“沈清”。
记忆翻涌,他眼前一阵恍惚,终于明白:
自己既是“沈清”,也是“沈槐序”。
纯白的世界逐渐发生变化。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深处,忽然浮现出一枚玉佩的虚影,静静悬浮在半空,光芒如水波般荡开,笼罩整个天地。
沈槐序怔怔抬头。
他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并不是所谓的死后世界,而是玉佩的空间。
一切记忆的冲撞,一切身份的交织,都是玉佩的原因。
那些碎片般的过往终于拼合完整:
他本是现代的沈槐序,因为意外触碰了玉佩,才被卷入命运的洪流,穿越到古代,成为“沈清”。
而他的一切痛苦,选择,执念与守护,最终又在玉佩碎裂之际,将他带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时空。
玉佩是始,也是终。因他而有沈清,因沈清又有他。因果交错,首尾无分,他既是开端,也是结局。
光芒骤然收拢,四周白色的空间像是被撕开,缓缓塌陷。
沈槐序感到眼皮沉重,一阵恍惚袭来。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前已不再是冰冷无际的白,而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温暖的客厅,沙发的柔软触感。
而他身旁,何野正坐在那里。
熟悉的眉眼,带着与记忆中何将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现实的真切。
何野似乎也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目光与沈槐序相对。
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指针轻轻挪动,距离他们将玉佩与手串碰在一起做实验,仅仅过去两分钟。
可对两人而言,却像走过了一生。
好久,何野张了张口,“好久不见,沈槐序。”
古代线自此结束[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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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chapter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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