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盯着月考成绩单上刺眼的“年级第二”，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纸张边缘出现几道细小的皱痕。教室里嘈杂的讨论声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地传来。
“哇，许安又是第二！这次输给谁了？”后排男生的声音突兀地穿透她的思绪。
她机械地将成绩单塞进课本夹层，喉咙发紧。不需要确认也知道第一名是谁——三班的林修，那个理科竞赛怪物。父亲今晚看到这张成绩单时的表情已经浮现在眼前，还有下周就要见面的清华招生组老师失望的摇头。
“安安？”苏禾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少有的小心翼翼。
许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钢笔握得太久，墨水在指尖染出一小片蓝色。她勉强扯动嘴角：“没事。”
苏禾歪着头观察她片刻，突然抽走她的笔记本，在上面快速画了几笔。
“苏禾！我在用——”
“看，”苏禾把本子转过来，页角画着一个夸张的哭脸，眼泪喷出半米远，“这是现在的你。”
许安愣了一下，随即气笑了：“我才没这么夸张。”
“有哦，”苏禾又添了几笔，眼泪变成了喷泉，”这才是真实比例。”
许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引来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苏禾趁机凑近，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放学别急着走，给你看个好玩的。"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许安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父亲肯定已经知道成绩了，今晚的家绝不会太平。但当她抬头看见苏禾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啦！”苏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温热干燥的触感让许安心头一跳。
她们穿过空荡荡的操场，来到艺术楼后方的空地。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禾突然解开校服扣子，在许安惊讶的目光中把外套铺在地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音响。
“学校禁止带这个——”
“嘘，”苏禾按下播放键，欢快的音乐流淌而出，“看好了。”
接下来的三分钟，许安目睹了人生中最荒谬也最动人的表演。苏禾跳着自编的滑稽舞，动作夸张得像卡通人物，时不时做个鬼脸。她故意同手同脚，假装滑倒又弹起，最后以一个夸张的鞠躬收尾。
许安笑得直不起腰，暂时忘记了成绩的阴霾。阳光穿过苏禾飞扬的发丝，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精灵。
“心情好点没？”苏禾气喘吁吁地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许安点点头，突然注意到苏禾的校服已经沾满灰尘：“你的外套...”
“没关系，”苏禾随意地抖了抖衣服，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卷起来的画纸，“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的。”
画中的许安侧脸含笑，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这个温柔松弛的自己，许安几乎认不出来。
“上周在天台，”苏禾轻声解释，“你吃我做的饭团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边缘，“你那时候...看起来特别开心。”
许安喉咙发紧。这幅画揭示了一个她不敢承认的事实：在苏禾身边，她变成了另一个更快乐的自己。她小心地将画收进书包最里层，像是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推开家门的瞬间，父亲冰冷的声音劈头落下：“解释一下。”
茶几上赫然摆着她的成绩单。父亲逐题分析失误时，许安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当提到"清华保送"四个字时，她眼前闪过苏禾跳舞时飞扬的发梢。
“从今天起，停止给那个转学生补习。”父亲推了推眼镜，“清华还是朋友，你自己选。”
许安沉默地点头，书包里的画像突然变得滚烫。
第二天清晨，许安刻意提前到校，却在教室门口僵住了——苏禾已经坐在那里，正往课本上画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
“早啊。”苏禾抬头微笑，嘴角沾着一点面包屑。
许安机械地取出课本，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是苏禾先察觉异常：“怎么了？”
“我可能...不能继续帮你补习了。”许安盯着桌面说。
苏禾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因为成绩？”
“嗯。”许安含糊应道，不敢提及父亲的禁令。
午休时，许安独自坐在食堂角落。不远处，苏禾正和艺术班女生说笑，却在转头对上她视线的瞬间，笑容变得勉强。许安迅速低头，食不知味地戳着饭菜。
走廊上周毅拦住她：“哟，和你的小女朋友吵架了？”
“胡说什么！”许安耳根发烫。
“全班都看得出来。”周毅意味深长地笑着走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许安严格执行父亲的命令。她与苏禾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虽然同桌，却像隔着一片海。
周五傍晚，许安在图书馆待到闭馆。走出校门时，发现苏禾站在梧桐树下，校服外套被夜风吹得鼓起。
“我们能谈谈吗？”苏禾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两人沿着围墙默默走着，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苏禾突然问。
许安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闲言碎语吗？”苏禾踢开一颗石子，“说我们...太亲密那些话？”
许安的心跳骤然加速。原来那些窃窃私语早已传到苏禾耳中。
“如果是这个原因，”苏禾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我可以注意分寸。但别这样躲着我...我不想失去你。”
朋友。这个词让许安既松了口气又隐隐刺痛。她应该感到庆幸的——这正是她需要的安全距离，不是吗？
“下周我要去杭州参加国美附中的特招考试。”苏禾突然说，“如果通过，可能直接保送中国美术学院。”
许安怔住了。中国美院——在杭州。和清华所在的北京隔着千里之遥。
“那...祝你成功。”她干巴巴地说。
分别时，苏禾突然拥抱了她，转瞬即逝的温暖让许安僵在原地。
“别太想我。”苏禾笑着说，眼里却闪着许安读不懂的情绪。
回到家，许安从日记本中取出那幅画像。画中的自己笑得那么自然，仿佛所有的枷锁都不存在。她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苏禾还没离开，她已经开始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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