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道寻先生感谢二位这几个月的相助。”
“如今他已和施家小姐订婚，不便前来吊唁。这是一点心意，希望您收下。”
偌大的灵堂里，除了居中停放的棺木，两侧长排的白色花篮，只剩下大厅门边相对而立的两人。
程随倚在告别厅外廊的窗户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二人，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循环这个他不愿意再回想起的场景。
眼前别着白色孝布的瘦高青年留着一头微长的黑发，额前碎发凌乱的搭着，脸颊瘦削，细长的眼眸低垂，眼皮很薄，眼下是熬了几夜的青黑。
是他自己。
程随看见自己听到身前黑西装男人的话没做回应，只是侧过头看向里侧墙上高悬的遗像。
照片中的老太将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也掩不住鼻梁挺阔的骨相，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
老太眉目含笑，穿过虚无和程随遥遥相望。
程随没法停止眼前的反复演绎，甚至没人能看见他，但他确信，小老太看见他了，就像小时候不管他藏在哪里，奶奶都能找到他那样，就算隔着时空，也依然发现了他。
静默片刻，青年抬手缓缓推开西装男人递到他面前的黑卡。
西装男人嘴角嗫嚅了一下，似要说些什么，但随即他又想到来时那人的嘱咐，默默收回卡，上半身微倾致意，走到灵前再作一揖后沉默离开。
“程随。”
-
电梯门滑开时，一股更沉更冷的冷气从十二楼病房区涌向轿厢，张鹏嘴里还嚼着没吃完的馒头，被这股冷气激得缩了缩脖子。
张鹏边出电梯边低头把衣领往上扯，突然被迎面匆匆进电梯的人撞得肩膀猛地向后一甩，踉跄着退了半步。
“你他……”
“抱歉。”
低沉的声音在张鹏身后响起，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妈”字截在喉咙口，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张鹏有些懵。
缓了两秒，张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能把他这个一米八七大汉撞到后退的人可不多见。
张鹏扭回头想看看是哪路神仙。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缝隙里，一个身量看着比张鹏还高个小半截的男人靠在轿厢后壁，微低着头，鸭舌帽压得很低，搭配着帽檐下黑色的口罩，将整张脸遮了个完全。
“咔哒”一声，门彻底合上。
张鹏按着肩膀转身朝程随的病房走去，心里很是不爽，装货，来看病人还带黑色口罩，搞个全副武装，又不是啥明星。
但转念一想，刚才只撇到一眼，那人的身形好像还真不输明星，甚至比大多数明星体态还好。
啧，管他是不是明星呢，关我们小老百姓啥事。
张鹏推开程随病房门，脚步习惯性地往病床对面的椅子挪去，但没走两步就猛地顿住。
病房是个三人间，两侧床铺的病人最近两天都陆续办理了离院，如今只剩下程随躺在中间的床上。
病床上已经昏迷了二十多天程随额头缠着一圈绷带，脸消瘦了一些，肤色也比往常白了一个度，往日血气充足的嘴唇失去了颜色。
一切都和中午离开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双始终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操……”
张鹏低骂一声，手里拎着的换洗衣服袋子“哗啦”掉在地上，几步扑到床边，膝盖差点撞到床沿。
他一把攥住程随没扎针的手，声音都在抖：“你他妈总算醒了！”
听到声音，程随像是才发现张鹏一样，收回原本看向病房门的视线，定焦在张鹏欣喜若狂的脸上，“你一直在这里吗？”
虚弱沙哑的声音像气流一样，并不足以让张鹏听清。
“啥？”张鹏凑近了一点想要听清程随说的啥，没等程随重复，他又突然抬起身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你看我忘了最重要的事了，你别睡啊！等我一下！我先去叫医生！”
张鹏打开病房门时还往程随那看了一眼，生怕一个没看着，程随又闭上眼了。
过了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张鹏领着主治医生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五六个手拿笔记本的白大褂。
医生对着程随一顿检查。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盖过了点滴的声音，程随没有管身边聚集的人，眼神虚焦地看着惨白天花板，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刚才在梦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将他唤醒，等他费力地睁开眼时病房中却一个人都不见。
“暂时先别喂水进食，等会儿护士回来测个体温，观察一下生命体征。醒了就是好事，后续再做个检查看看恢复情况。”记录完数据，医生抬眼对张鹏嘱咐。
张鹏连连点头表示全都记住了。
等到医生离开病房，张鹏拖把椅子坐在床边，耳朵凑到程随嘴边，“说吧祖宗，你刚才想说啥？”
“我说，”程随清了清嗓子，“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在这里。”
虽然声音还是很小，但好歹不再那么沙哑，张鹏这次听清了。
“嘿，说到这个你可真得感谢我。”张鹏抬起上身，邀功似的说，“你知不知道你昏了二十多天？明明医生检查说你指标都正常，可就是不见醒，我妈都被你吓死了，这么多天全靠我搁这照顾你。”
说完又贫了一句，“你趁我回家吃午饭偷偷醒来是不是不待见我？”
虽然张鹏没有理解程随的意思，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程随还是得到了答案，张鹏刚才不在这里，没有人在，那道声音是他的幻觉。
“那可不，我是真不待见你。”程随扯了扯嘴角，顺着张鹏的接了下去，随即突然意识到张鹏说的，有些诧异，“我昏了二十多天？”
张鹏听到问话，抄起旁边桌上的黄色三角伸到程随面前，“对啊，你看看给我妈吓的，还跑到庙里给你求了道平安符，我这个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程随这才发现旁边的桌上堆了很多东西。
看到程随的目光，张鹏起了兴致，一样一样地介绍起那些东西，“这个香蕉，老谢头送的，这箱牛奶，马姨送的……”
程随听着张鹏边介绍边说着“你别介意，放着也是坏，我帮你消灭了些”，眼睛却看着桌角的那束花，淡淡的蓝紫色，一小簇挤在玻璃瓶里，花瓣薄得透光，是他不认识的花。
张鹏注意到程随的目光，指着那束花说，“只有这玩意儿不知道谁送的，还每三天给你换束新的，不过审美是真不行，我还是喜欢绿色的花。”
程随没有多想，撤回目光，挑了挑眉，一脸嫌弃，“那你可别说认识我，我没有喜欢绿花儿的兄弟。”
说完程随又想到了一件事，“你咋这么闲？这大夏天的，张姨店里的单子不是得堆成山了嘛，你不在店里帮忙制衣服？”
“嗐，别提了，你也知道街东边那块儿老居民区去年改建成大学分校区，以往都是这些街坊邻里的来订货，现在客源少了，我家那个店最近真没啥单子。”
刚才听医生说他的状况时，程随听到他有颅脑损伤少量出血，这种治疗费没个几万块可下不来。
想到治疗费铁定是张姨垫的，程随皱了皱眉，“我的住院费……”
“说到住院费，跟你说个怪事儿，”张鹏截住程随的话，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把你送到医院第二天，我妈去给你缴费的时候，刚到缴费台就瞅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的搁那打听你，银行卡都掏出来了，一下子就要给你预缴十万。”
程随正皱眉听得起劲，一下子没听着声了，抬眼一看才发现张鹏坏笑的看着他，“你他妈跟我开玩笑呢？”
听着声音明显比刚才中气更足，目的达成，张鹏也不再顶着程随满脸的不爽卖关子，“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妈可是知道你那天和王大宽的事儿，所以她当时就觉得有可能是那狗暴发户良心发现派人来给你垫钱，当即就给人卡抢回来扔到一边。”
说着还模仿张美丽的语气，声音夹细，音量拔高，“咱不稀罕他那破钱，呸！”
程随看着张鹏的表演一乐，状似不经意一提，“那男的穿成啥样？”
“啊？”张鹏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回忆了一下才说道，“花衬衫花裤衩，还好这穿搭出现在医院实在不像样，不然我妈还真不一定会注意这个。”
那就不是那人的手下了，两次出现那群人可是都西装革履。也不是他，张姨见过他，不会不认识，还真可能是王大宽那土大款派的人。
程随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今天醒来后想的那些跟有病似的。
恢复到往日吊儿郎当的心态，程随随手抓起枕头旁的手机。居然还有九十几的电量，看来张鹏有替他充电。
“我感觉我没啥问题，这两天就办出院回去吧。”
听到这话，张鹏一拍大腿，才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听到声响，程随抬眼看了看张鹏憋得跟便秘似的脸，低头解锁手机，打开微信，随口说道，“怎么？拉屎去厕所。”
程随看到99 的微信消息，没有意外，也没细看，附近店铺好多福利群都拉他凑人头，但这好友申请怎么也飙到99 了？
点进新的朋友，申请消息几乎一水的光头帅哥交个朋友，程随越看越迷惑。
“你知不知道出大事了！”
张鹏终于憋出这句话时，程随的手指刚好停在一个好友申请上。
【您好，我是柠檬视频《Ta们的故事》节目组导演，希望可以和您聊聊邀请您上节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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