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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千舟狭津河漫漫(六)

船行至下半夜,孟是妆嗅到了点儿不对劲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气和江水的腥味搅和在一起。这是一股相当奇异的味道,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一个不注意或许就飘走了,但能嗅到的时候,却会莫名觉得这股味道“浓重”,像是日复一日堆叠起来的,新鲜里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老旧。

孟是妆被这股时不时钻进鼻尖的味道折磨得要发疯,五脏六腑都跟着造反。他把左手上握的桨撒开,手杵在船板上,弯腰朝江里吐,一低头,嗓子眼里的东西直被这股味道又熏回去了。

老居盘腿坐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见此,伸手解开他右手腕上捆的布条,一掰他的肩膀,叫他往船尾去。

在原地打转许久的小舟继续在茫茫江面上动起来。

老居摇的船比孟是妆稳得多。

孟是妆没去船尾,背对着老居坐下来,头砸进船壁,靠着老船身上那点儿经年朽木的味道来缓神。

行至此时,江面上几乎都是大船了,小猫似的小舟当然也有,融在江上连个黑点都不算。孟是妆的身体随船只轻轻摇晃,他以为自己只是闭眼休息片刻,实则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寂静的船中,他右手脱力朝下滑,触碰到船上被江水渗湿的地方。

孟是妆不安地皱了皱眉,加上周遭越发明显的血腥气,他以为自己摸到了粘稠的血液。

耳边轻轻掠过的夜风突然张牙舞爪、吱哇乱叫,孟是妆回到了樊里庄的那间柴房里。他顷刻出了一身冷汗,记忆和眼前的场景颠倒交错,柴房的门被打开,他没看见穿紫衣的恶鬼,罗舜站在门口,满脸大仇得报地冲他大笑。

孟是妆被人推了一个踉跄,回头去看,一把足有成人高的铡刀朝他落下。随后,满身是血和泥的老扈出现,狠狠把他推开。孟是妆的心和嗓子绷成一条线,铺天盖地的恨和悔席卷上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老扈,看见推开他的手掌变成手指的一点。

那只手在火光弥漫的山上指向他。

“阿是!”

孟是妆猝然惊醒,撞进老居担心的眼神里。

他撇开老居,跌跌撞撞、半走半爬到船边,大吐特吐了一场。

脏水缓缓荡开,孟是妆下巴支在船身,鼻尖贴着水面。这点儿冰冷让他慢慢从可怖的梦境里剥离出来,他总算能睁开眼,然后被水下的水草吸引住了视线。“水草”在水中优美地翻了个身,带着水波转出了个妖娆的弧度,孟是妆用视线拨开缠绕的草,看见了两颗黯淡的“珍珠”。

担心孟是妆情况前来察看的老居,正好撑住了孟是妆猛然向后的身体。

孟是妆面上带着未退的惊恐,摇摇晃晃站起来,确认那是一颗泡肿的人头!

“别!别去!”

他拉住要一探究竟的老居,环顾四周,发现刚才梦中的火光并非是回忆的景象。

本该漆黑的江面此时火光大亮,一支支船逐渐亮起火把。他们这支单薄的小舟挤在大船的阴影下,孟是妆顺着火光看去,瞳孔一缩,他紧紧拽住老居,然后朝船桨扑去,在身后的黑影撞来之际,千钧一发地拨动了桨。

小舟令人头晕目眩地打转起来,正好擦过大船行来的轨迹。

江面上的血腥味已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孟是妆勉强适应了血气,发现船只开始不约而同地收拢。但一路而来,两岸都不见山,哪怕此时仰天,也只能看见清冷的月孤零零挂在天上。他想起刚才那颗在水里沉浮的人头,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孟是妆又冲到船尾,兴许此前的水路太宽广,他以为同他们小舟同等大小的船全都退却,这时慢慢聚拢上来,仍然是看起来叫人头皮发麻的密集。

意识没法回头以后,孟是妆翻出置在船中的破箩筐,将老居的双刀拎给他,又从一袋干粮下掏出一把小臂长的短剑——这是开船以前,他去城中铁匠铺里搜罗的旧剑。右手残废许久,他虽然有意在锻炼自己的左手,但总归没有右手灵活,便退而求其次,寻了一把使起来轻松的剑。

接着,他把自己的右手指一根根服帖地缠好,以免等会儿坏事。

老居也半跪在船尾,明白前方即将有一场凶险的难关。

江面上的船如前半夜安详地前进着,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船只聚拢,火光也慢慢聚拢,孟是妆双眸亮得发光,挺直的脊背上下写满了精神。

黎明前最黑的时辰,行路江变成了西流海,却越行越窄。

孟是妆觉得自己已经在血色中呼吸。

江水浑浊,几要黑得发红。孟是妆盘着腿抬头,一座古朴又庄严肃穆的水上城楼张开双翼,朝来客们缓缓张开了獠牙。双翼朝两侧蜿蜒,尽头是江两岸起伏的小山丘,结合那颗人头,孟是妆立刻推测出了“山丘”本来的面目。

所有的船都停了。

城楼上也灯火通明。倘若孟是妆识字,就会知道城楼上刻的三个大字,是“明浑州”。

明浑州三个字下,一步一守卫,守卫手边亮着火把,映出他们不是苍老得不行、就是稚嫩得不行的面孔,总之不是正常守城人的年纪,暗处,数架重型弓.弩对准了想要叩门进城的人,再朝下,是斑驳的楼体,楼体的基修在水中,那里大概还埋有无数枉死的怨魂。

宋静妍站在甲板上,披着一件不厚不薄的外衣来抵御寒气。

邵蒸穿着便服,手底下的士兵们也着便服,正从船舱底下一筐一筐地抬着重物来。浓郁的血腥和腐臭味在甲板上弥漫,宋静妍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横波跟在她身边,悲悯地垂下眼皮,口中喃喃不止,约摸在念往生咒。

秋河从后走来,朝宋静妍禀报:“殿下已睡了,清点过守卫,姐姐放心。”

宋静妍想如往常般,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但她现在连自己都安抚不了。她根本没办法放心,西流海中数不尽的亡魂尸骨她不怕,却因隐藏在海上千只普通船的几只斥候船犹豫了。

席中庭果真要在今晚动手。

她掩在外衣下的手掌握成拳,邵蒸比旁人更能看穿宋静妍的强作镇定,开口提醒道:“静妍,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从他们决定跟随老梁王,在卞虞摇摇欲坠的时候离开京城起,他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江面万籁俱寂,宋静妍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叩城门吧。”

邵蒸没有犹豫,右手凑到唇边,长长地吹了一声哨。

哨声响起,与他们脚下楼船相隔几十丈另一艘中等体量的民船,破开了江面上的相安无事。这船上的人不知哪来的号角,朝城楼远远一吹,浑厚的声音来回波折,把江上的人全震醒了。同时,这艘船加足马力朝前,周围的小船纷纷避让。

孟是妆运气不佳,小舟离这艘“出头船”太近,旁侧别的船又都比小舟大得多,于是只好手忙脚乱、汗流浃背地摇着桨躲闪。在这种几要把他脑浆摇匀的行动下,他居然还能分神去注意城楼下的动静。

他听见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在迷蒙的火光间,他看见那艘身先士卒的船上整齐地站了几排人——是一种很诡异的整齐,夜风不大,船的速度再一相持,居然把这些人吹得连连摇晃,还晃得十分一致。孟是妆还来不及思考,下一瞬,紧绷的弓弦声出现,他脑子里几乎立刻出现了一轮虚无的满月形状。

然后——属于明浑州的、荒谬的猎杀开始了。

数量妥帖箭羽从天而降,射倒了船上一半的人,落水声此起彼伏地响,新鲜的血注入西流海。孟是妆一摇桨,迎面扑了一嘴的血雾,仿佛时间静止了般,他在原地顿了几息,一下子竟不能反应过来江面上发生了什么。

可时间并没静止,更不会等他反应。

箭羽落下后,齿轮转动的声音更明显了,城楼在夜里静立,两翼间的黑色张开了同样蕴满火光的嘴,船只从容不迫地往城门口行驶。

明浑州外闻名天下的“窄领口”停了大大小小近三千只船,阅兵似的排队送死。

孟是妆被老居扶了一把,身侧的船只朝前去,唯他们这一艘转在原地。他平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火光被纳进那双漆黑的眼里,居然还能看清眼中静默思索的神情。

这时,他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奇怪。

有这么一种人,遇见自己从没见过的事,第一时间不想问为什么,也不会拿自己仅有的见识出来显眼,反而会试着感同身受地理解。

不过很可惜,孟是妆向来好使的方法头一遭不管用。

因为他实在无法身临其境地感受这种平躺着被烧杀抢掠的做法。

离开道海城,孟是妆再次对山外的人有了新认识。

山外的人不聪明。而且胆小。

孟是妆这种轻慢的态度没维持多久,他满腔热血地想明白,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最后偃旗息鼓地跌坐下。毕竟海上即便三千人,聪明人也只他这么一个半残,他哪怕以一当百,下场也是滩流进海里的肉酱泥。

想到这儿,孟是妆摇起桨,预备逆流而上。

前方是死路,往回走也不轻松。

大船堵着,有甚者见他们是只小虾米,更想再多捞两个人头到船上。

老居在船尾坐着,手上的双刀不是摆设,吓退了一众心怀不轨的人。

滑开一段距离,远离了明浑州一些,孟是妆天真地以为自己远离了危险,心里还有功夫郁闷,觉得自己白忙活了一夜,双臂摇桨摇得生疼。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骤然被一声惊叫唤醒,一抬头,前方一艘船上有个老妇绝望地哭叫起来。

孟是妆再凝神一看,老妇哭叫的方向有艘更大的船,一名壮年男子手上拎着个小孩,看样子正是从老妇怀里抢来的。

那还是个熟面孔,正是他此前在城中遇见的胖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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