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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梁王郡主(九)

柳先生把说朝廷的闲话当饭后甜点,宋静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还添上两句。

讲的大些是国事,讲的小点儿,和码头上那些交换家长里短的壮汉说的也无甚区别。

所以,孟是妆把“纵观虞朝开国来”与“王二家媳妇从老李家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划上等号以后,像茅塞顿开般,听得十分有滋有味,时不时还能发几个不那么有失水平的问话,中途耳边擦过陌生又熟悉的姓氏。

但机敏需要锻炼,他始终没觉得素剑山那么个穷乡僻壤,会真的来自于朝廷。

况且太极殿上只有神仙,比素剑山上张牙舞爪的妖魔整齐得体面。

他想象不出紫金堂主嘴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掌门人有多厚的脸皮,敢称朝廷“烂”到泥里。

入殿之前,宋静妍教了他许多规矩,孟是妆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总而言之,眼不乱看、听不乱听、话不乱讲。

他余光瞥见黑甲卫兵冷血的长枪,心下不再敢放肆。

谁知,天子却仿佛没把礼数放眼里,“是小元夕?上前让朕看看。”

孟是妆迷茫了一瞬间,想起宋静妍提过一句,漂亮蝴蝶在元夕夜里出生,当时陛下曾发折为他取乳名。但带着这封问候的钦差,还带来恶意的试探,生子前就心绪崩溃的王妃听了三言两语似是而非的话,险些掐死卞红秋。

于是这个乳名天然就被染上了讽刺的意味。

别说很少提及的宋静妍,卞红秋自己应该都不知道。

孟是妆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

宋静妍的指尖擦过他的衣摆,只好不动声色地撤回来。

当今陛下名讳卞子薛。

冕旒遮住了这位薛皇陛下的容颜,孟是妆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像风掠过水帘,如水温润又不失风般凌冽,但却余了几分突兀的叹喘,仿佛久病不愈一般。

他态度温和,言语随意,好像是个脾气很好的皇帝。

这么一看,这位陛下登基之初,将左澹十八洲拱手让于境西王的亡国之举并不叫人意外。但两侧朝臣安静站着,孟是妆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审视和愤怒压在身上,他突然想:这陛下真是一位软弱的亡国之君吗?

梁王府里,只有保持沉默的宋静妍不这样说。

他很想回头看一眼宋静妍。

“……朕当年也是由皇叔教养长大,却让皇叔唯一的孩子在边关吃了这么多年苦,实在不该。只是蛮夷虎视眈眈,借皇叔威名才能镇压一二,皇叔是我大虞的不世功臣,朕该重重嘉赏梁王府,以告皇叔在天之灵。”

入京以前,柳先生让琴鹤、秋河对着打过数次机锋,让孟是妆明白在京中他们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刁难。

陛下当然不会图穷匕见、直接降罪,但左右朝臣一唱一和,极有可能把他们逼上死路。孟是妆棒槌似的背过几条回话,此刻却一句都用不上。

上首的薛皇说这话好像真心实意,底下朝臣一二人出列。

“梁王府戍守上扬十余载,劳苦功高。陛下英明,臣等附议。”

而后,薛皇一侧的太监总管将早拟好的圣旨取出宣读,大大方方地给了“梁王郡主”应有的石邑和俸禄,赐下封号“上扬”。这封号没有特殊的意思,梁王郡主从上扬出生,从上扬来,这么取也无可厚非。

颁旨的太监名唤江忠颐,从陛下还是太子时就跟随在侧,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天子的意思。

他神色喜悦,很为梁王府高兴一样,“陛下开恩,保留梁王爵位,郡主日后招赘,生下的孩子自可承袭爵位。”

孟是妆双手接过旨意,脑筋没转过弯来,奇怪地想:为什么要生下孩子?现在不能直接封郡主吗?

他把疑惑压在心底,谢恩站起,退回本来该站的地方,余光再次扫过两侧朝臣,总算回过味来,这大殿上,除了他和宋静妍两个女儿家,其余全是男子。

他忍不住抬眼看着台阶上高高在上的天子。

所以,这个废除女官制度的薛皇陛下,和素剑山的掌门人一样,有看不起女子的缺陷?

孟是妆不敢多看,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立刻又低下了头。

梁王府在上扬多年,其实每月都会往京中送简报,此次进京要述职的内容不多。

朝臣们哑巴一般,天子三言两语定好了下一任驻守上扬的将军,随后表示京城中梁王府邸已派人收拾妥当,让郡主领人退下,待朝政不繁忙时,他会召“卞红秋”入宫小叙闲话。

孟是妆在京城的第一关,简直过得有些轻松。

他与宋静妍退出太极殿,通往宫门的百级阶梯看得他有些眩晕,烈日一视同仁地放下金光,照得他手中圣旨滚烫。他却如割裂在这个场景般——他不是梁王郡主,只是个搏命的戏子。在不明白真相的时候,轻狂地许诺下生命。

幸好被轻轻放过。

宋静妍却和他的状态完全不同。

她背上冷汗湿了一片,走出太极殿好不容易稍能喘息,望见那方册封郡主的圣旨,摊在孟是妆如今已经砸烂重接的手掌上,她想起孟是妆重新接起掌骨的那天。

周先生是梁王府的人,在外头没什么名声,他也没白发长须,看起来并不是叫人十分安心的医者。在为孟是妆医治之前,他玩笑般道:“倘若我失手,你这骨头也不必重接了,只能划开皮肉将碎骨取出,做真正的‘柔弱无骨’。”

孟是妆听了这话一点儿不害怕,更没有犹豫,眉眼一片轻松。

“若真到这一步,好歹我浑身上下终于有地方和你们漂亮的殿下一样。”

他没接受周先生以话转移他注意力的好意,从开始到结束,除了额上的汗,半点不见痛苦神色,眼中甚至还有希冀在。哪怕周先生说了许多次这手治无可治,他也好像还是觉得,形状正常的手将会迎来更多希望。

孟是妆满身苦难——他那张脸、浑身上下就是“苦难”两个字。

宋静妍在相处的几个月中,套出他不少话,明白他不是不知道害怕、恐惧,甚至恶念也产生过,但无论如何都不知道什么叫逃避,越困难好像越能淬炼他勇敢的心。

入京的前一夜,宋静妍坦然告诉他,他们把要孟是妆做的事说得太轻易,这其中实则危险重重,稍不慎就会性命难保。他听后,只问了一句:“那药材和医者还会给我吗?”

得到宋静妍肯定的回答以后,他便十分看得开道:“别的话不必说了,说多了我要做懦夫。”

不过柳先生不肯相信,吱哇乱叫冲宋静妍告状,说这小子就是为了逃学。

还没出宫,孟是妆回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他这一眼,有询问,也有不安,但没有依赖。

宋静妍避无可避想起卞红秋。

如果是卞红秋,绝对不会只回头看她一眼。

她的殿下如今会在何处,是死是活,会不会怨恨她的选择?

宋静妍一无所知。

第一个大关轻飘飘朝他们开了通行的门,宋静妍卸下半身力气,魂游天外般跟在孟是妆身后,直到一脚迈出宫门,在上马车的时候险些栽下来。孟是妆右手举着圣旨,左手早已没有当初生涩,迅速地拽住了宋静妍的手臂。

来来往往的眼睛太多,他没有说话,支撑着宋静妍的身体,把她扶进了马车里。

宋静妍甫进车厢,便闭目不说话。

孟是妆在生死一线之外游离,不觉得精神疲惫,他不去打扰宋静妍,自己打开圣旨端详。

他现在能认识很多字了,但圣旨上文字密密麻麻,文绉绉的,他一看就觉得眼睛疼。

于是二人无言,一路到了京中梁王府旧邸。

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王府却声势煊赫,多年未有活气,保存得竟很好,薛皇陛下不知对梁王府怀着什么复杂的情感,总之望去王府,比宫中都差不了多少。庭院中凿了一方池子,百许头鲤鱼被喂得白白胖胖,宫中拨调了足够的人手,恭恭敬敬地列在府门前。

横波早来旧邸中熟悉上下事宜,带宋静妍等人去了空出来的院落,又将服侍的人全都打发走。

故地重游,现在的梁王府金碧辉煌到旧人们不敢认。

柳先生碰也没碰手边的茶,言辞阴阳:“四方未定,京中倒奢靡如故。”

孟是妆乡巴佬似的四处打量,“朝会的大殿叫太极殿么?好像太极殿更简陋。”

他用词不对,本意是说宫中好像也就那样,这个想法更是无意,却一下点燃了炮仗筒,幕僚们群情激奋,若非顾忌王府中可能还有眼线在,声音估计能把屋顶掀翻,话里话外,原来陛下想用这种软刀子来磨他们。

宋静妍揉了揉额角,打起精神叫停。

“陛下未必是这个意思。”

她沉吟片刻,“我观陛下的身体,远不如十年前。境西王颓势已露,席中庭在四方收复各州,但要大虞重回昔日盛景,还远远不够。”

陛下高坐太极殿上,冕旒又遮着脸。孟是妆很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声音止住了所有质疑:“我记得,太子是盛元三年册立的,同年北方各州府已纷纷有回归中央之意。陛下此前一直不紧不慢,这两年步子却越迈越大,就像是……”就像是怕来不及看见大虞重归一统的那一天。

她这话没说,众人心知肚明。

柳先生皱着眉,快把自己的胡子揪秃了。他犹记得少年时的陛下,往漠北亲征回京,猎场上轻裘重弓,能轻松射杀一匹成年的饿狼。先帝驾崩后,境西王谋反,拿了近百名朝臣以荔城为界,和朝廷一南一北对峙。

陛下独自往荔城中谈判,回京后只说受了伤需静养。

也是那时,老梁王有意离京。

陛下拖着病体来劝时,虽真有大病在身的样子,但何至于这些年养不好?

但他明白宋静妍的意思,不管老梁王离京那时,他们与陛下闹得多难看,总之,陛下暂时没有计较的意思。因为朝中急需用人,陛下更没工夫和他们来玩一出猫捉老鼠。

宋静妍:“今日陛下已颁了册封郡主的旨意,旁的意思尚没透露。在京中不比上扬,诸位行事小心,切莫轻举妄动。”随后看向邵蒸,“再派些人手往明浑州去,尽早找到殿下。”

孟是妆听见这句话没什么反应。

他托腮在旁听着,视线落在宋静妍的脸上。

宋静妍面色与往日无异,照旧一派气定神闲。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宋静妍有些旧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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