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揭妆剑 > 第63章 挑灯看剑(四)

第63章 挑灯看剑(四)

黄雀洲的大火起之时,孟是妆被困在自己的梦魇里。

大街小巷惊慌失措的奔跑逃命声,全掩盖在了素剑山上那十二道撼天动地的机关门开声下。小院中被波及的井水剧烈地激荡起来,化作滴漏中急促落下的水珠。孟是妆孤身一人站在山门外,他忘记名号的那柄剑回到他单薄的怀中,他看见自己完好的右手,抬头,老扈满身是血的身影站在十二道门后等着他。

这是梦。

孟是妆清楚地知道。

他不想去面对。他永远也说不清这件事谁对谁错。

孟是妆自欺欺人,他只想要从这场梦里醒过来。和他曾经的选择一样,他弃下素剑转身往山下跑。他在漫山的火光里冲进了雨中,雨势越来越大,他在雨中穿梭,越跑越觉得右手发沉。等沉重到他感受不到右手存在时,雨也停了。

他低头看去,满面枯槁死气的老居握着他手。

孟是妆登时为这个梦毛骨悚然起来,连脖子都僵硬了。

老居死的时候很平静,孟是妆不曾为他掉过眼泪。他带着老居先是奔波南下,遍寻药材不得,最后还是咬着牙想办法混进了西境。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居分明在素剑山上撑了那么久,为什么等到他能带老居下山的时候,老居偏偏卸了力气。

他们在西境最后的日子,其实彼此心里都已有预感。

孟是妆不肯甘心,老居也都顺着他,但他没办法从阎王手里抢人。他很想怨恨老居,怨恨当初把他们困在素剑山上的人,怨恨无用的朝廷和大话说尽却还没打开西境大门的卞红秋。可他还没来得及重新变回那个叫老居操心的孩子,这个即将吹灯拔蜡的人就扯着他的手,对他说:“阿是,我别无所求。若是可以,叫老扈来看我一眼吧。”

可老扈早死了。

就死在孟是妆怀里,临死前一直重复“快走”。

巨大的惶恐将孟是妆淹没,他甚至没有回答,老居就已经再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他办不到这件事。他连一个死人都欺骗。

那一刻,孟是妆开始怨恨自己。

他年少时不知是非,将所有的错怪在别人头上能叫他好受,但他心底一直明白,素剑山上他和老居受的苦应该怪他自己,怪他没有眼色的出生、怪他抱剑数年还是个无能的人;直到如今,他还明白过来,他是个品行低劣的人。

这一生中看他长大的两个长辈,都被他亲手送走。可亡者有灵,一定死不瞑目,他们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养大了一个骗子。

孟是妆挣扎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最后,他被自己几乎响彻屋子的心跳和鬓边的湿意唤醒。交代六郎出门前,他就服了安眠的药,这会儿被外界沸反盈天的热闹强行叫醒,即便他做的是个噩梦,醒来的感觉也不会太好受。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按着绞痛的脑袋,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地在晃。

推开房门后,他发现此前自己耳边听到喧闹不是梦境中的,一股不妙的感觉跃上心头。他一边喊着“六郎”,一边在院中寻找察看。小院里老柳树沉默地立在夜的黑暗中,除了他房中未熄的灯烛,只有城中突起的大火。

六郎没有回来过。

孟是妆也算了解六郎,对方既然说了会挑一盏最漂亮的花灯回来,不管他是否睡下,六郎都会把花灯挂到最显眼的地方。

他顾不上再想,匆匆系好白色中衣松开的带子,回房随意披上一件青色外衫,从床榻里摸出那把从未出鞘见血的短剑。这剑是他几年前给自己买的,那时还没适应右手“柔若无骨”的日子,而且从前抱着重剑久了,他的认识里一直觉得重剑不方便。

如今这个年岁再拎起来,实在显得有些幼稚。

他夺门而出,想了想,还是去了摆着老居灵位的那间屋子,将短剑放在灵位之前,摘下了老居生前从不离手的两柄刀。他朝外一望,城中火势有增无减,叫喊声快把天震塌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找绷带,将外衫的腰带抽了出来,把右手与刀柄松弛有度地捆在一起。

孟是妆确认了自己中衣系得十分扎实,绝不会坦胸露乳,于是不再纠结自己衣冠是否整齐,左手挎着刀就奔上了街。

他刚醒不久,此前药劲儿未散,再叫满城的浓烟一熏,几乎晕头转向起来。不过他心中已有方向,六郎为他选灯不会去太小太窄的街市,倘若中间要与梁王府的人接头,那处接头的地点他也清楚大概。

孟是妆屏蔽周遭与他逆流而上的人,一路往前,除扶了几个跌倒在路中间的普通人,始终心无旁骛地梭巡着六郎的影子。街上能遇见的百姓越来越少,浓烟滚滚,吃白饭的州府官兵一个都见不着。一盏华丽的莲花灯滚到他脚边燃烧起来,然后一个几岁大的幼童从浓烟后扑出来。

他提起刀鞘勾住这幼童的领子,正想着什么旁门左道能找到他头上,浓烟后又跑来个抱着差不多年岁小孩的中年男人,对方灰头土脸地护住怀里孩子的口鼻,可能是有父亲护着,怀里那个孩子还放肆地张嘴哭,含含糊糊地冲父亲要花灯。

认出是常去仁济堂前卖馒头的老板,孟是妆将刀鞘收回去,把另一个摔倒的小孩拎起来。

对方连连道谢,分神去训斥两个不知火势凶险的孩子。

孟是妆没想耽误,却被对方叫住:“孟大夫,你是要寻六郎?还没起火时,我在西街看到过他。”

听了对方给的提醒,孟是妆匆忙道谢,直奔西街去。

这么一去,便直接到了境西王府前。

往日里威势赫赫的境西王府,此刻连能媲美皇宫的大门都寿终正寝地倒在门槛上,府门前两座铁铸的雄狮没受烟熏火燎的影响,在夜中的火光下透出诡异的色泽。卞红秋等人来晚一步,境西王府中被撇下的官员林林总总数不清,最重要的主人早沿着密道跑了。

他沉着脸,对上邵蒸同样不好看的脸色。

邵蒸冲他摇头:“没有。”周围人太多,保不齐有耳目潜在其中,所以邵蒸没多说。他进去搜查的时候,王府中所有密室、暗格具大喇喇开着,他在“同云海殿”中看见有人用蜡油滴的几个字,是“天下归心”。

这是京城中薛皇直接调令的探子留下的。

说明城中混乱、王府被围困时他们已经掘地三尺地找了,依然没得手,只好装模作样地护送境西王离开,等待下次时机。

卞红秋看懂了邵蒸的示意,心中火冒三丈,简直想和给他发急令的席中庭对骂!

去岁时京中频频传来薛皇病中的消息——薛皇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虽令太子监国,但诸多政令还是由陛下发来,所以他们这些在外听消息的人多多少少能知道陛下究竟病重到什么程度。直到京中只剩太子的旨意传来。

卞红秋心中有打算,也知道薛皇手上那些心腹臣子对拿回左澹十八洲的执念,本就加快了脚步。未料席中庭这匹狼,刚把明浑州收拾妥当,也不知道从水路走混进西境的有没有百人,居然就直接以“钦差秘使”的身法发函给他施压。

还是一封软硬兼施的信函,说倘若卞红秋不配合,他也是要从另一头攻城的,没有袍泽相助,他就螳臂当车,不和尔等没二两胆子的鼠辈抛洞等境西王自取灭亡。

卞红秋真想放这匹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去和车撞个半死。

同归于尽最好!

他咬着牙,几百双眼睛盯着他接下来的举动,他还得裹着面具替席中庭把戏唱完。于是抬起下巴示意邵蒸开始“严刑逼供”,邵蒸也有气无力地抽出刀。任谁要去忙一件本就没多大把握能成的事,还是赶鸭子上架地忙,结果真的一无所获,神仙都能磨出三分脾气。

他们忙这一场,折损了多少将士、暗桩不说,只得到一座还不能拆了换军饷的境西王府,况且境西王会否被他们今日举动逼得狗急跳墙也是未知数。席中庭这个天子心腹倒是能拧一把鼻涕诉说忠心,顶雷的只有他们梁王府。

这时,秋河已接到急报,拨开人群站在他身侧,附耳道:“殿下,席将军未能攻下月婵洲……”

这半句,直把卞红秋的心都听凉了,他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好在,秋河还有后半句:“但月婵洲往西的三座临海之城已在掌握之中。”

这总算一个不太坏的消息。

好歹逆贼不会再往海上跑。到时他们把这西境铁桶一般地围成三圈,境西王要怎么拿薛皇的把柄说事就说吧,反正席中庭肯定比他更跳脚。

卞红秋负手站在中心,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的黄雀洲知州痛哭流涕,字字句句都是受了境西王的胁迫。他不想看“五花肉”流汗又流泪,这又是当年从京里逃出来的官,轮不到处置,便眼不见心不烦地一摆手,示意邵蒸把这“五花肉”扔进大牢里。

白干了一晚上,卞红秋还得琢磨着该怎么写请罪折子递回京。

他带着人转身要走,约摸是忙糊涂了,一转身,见眼前的路与开兰州大相径庭,突然从紧绷的状态里反应过来,此处是黄雀洲——这几年来,他每每想来却总被绊住脚步未能来的黄雀洲。

卞红秋回头看了宋静妍一眼。

六郎前几日送的信他已经拿了回来,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都错过了什么。宋静妍大概除了没让六郎直接告诉他孟是妆就是这个“阿兄”外,也没做多余的事情。但他居然还是体会到了一些,画本子千金小姐与穷书生被长辈“棒打鸳鸯”的感觉。

宋静妍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在城西的一家医馆中,叫‘仁济堂’。”

卞红秋忍不住垂眼笑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身上甲胄的血和灰,觉得并不是个见人的好时机,便沉下脸故作镇定道:“先去州府休整一日,届时再整顿整顿黄雀洲的民生。”

宋静妍从前没看出他有这种“近乡情怯”的毛病。她轻轻扫了卞红秋一眼,没有拆穿他。这时候,卫兵们沿着他们要走的路慢慢朝后整队让出路,卞红秋却发现还有一圈衣衫褴褛的百姓围在这儿。在他们进城之前,他不仅着人放出信号,甚至叫潜伏的人冒险伪装成官兵驱散人群。

且城中突发大火,哪个平民百姓胆子这么大还凑在境西王府前看热闹?

在第一个人试探着围上来的时候,卞红秋当即将手中的刀推了出去,攥住宋静妍的手臂把人护在身后。一个人头干脆利落地飞了出去,溅起的血珠却没引起一声惊惶的叫。被识破的死士图穷匕见,大喝着拔刀砍来。

卞红秋边扛边退,心里还颇为冷静地在琢磨,方才邵蒸禀报,境西王与心腹几乎是慌张逃命而去,那为什么所有密室都清空了?还有余力留下这些死士给他们添堵?如今境西王府里做主的到底是谁,他们要的东西究竟还在不在境西王本人手上?

这批死士前仆后继,个个盯紧了卞红秋,被刀劈成两半都要上前。

卞红秋后脚跟踩到了境西王府下的台阶上,左手一抬,正要勒令亲卫放箭,从街的另一头奔来一批意料之外营救的人,为首的是个半大少年,身后跟随着一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伍。

这不是他们在城中暗桩能练出来的。

但卞红秋认出了为首的少年,是六郎。

顷刻间,他的心神游离成两瓣,恨不得分出是双眼睛逐一把这些人的脸看个遍。生死关头,他甚至空出手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摸到自己悄悄长出头的胡茬时,一种扭捏又担心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众人不知这位梁王殿下心中的“奇思妙想”。

六郎是得到李夫人的传信时才知道城中有伏,便将李夫人用于示好给他留下的人手全叫上了。他毕竟不精通武艺,能把马骑得有模有样算不错了。所以,当其中一个见大势已去的死士将刀口调转他时,他立于马上,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打着转的锈刀劈开所有阻碍,气势汹汹地将那行凶的死士捅了个对穿。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掠来,把困在马上的六郎揽在怀里,抱着人落在了无人的空地上。

卞红秋的呼吸停住了。

他看见仍有青砖的余火之前,十年未见的故人长发披散,穿单薄的衣裳,大片衣襟因剧烈的动作顺着滑下,露出不太强壮但绝不瘦弱的胸膛。对方一手揽着六郎,一手握刀,握刀的手上缠着一段段随夜风在飘的粗布。

亲卫不知是敌是友,高高举起火把。

明亮的火光照清了故人的脸,那张脸仍是瘦削的,脸颊两侧凹陷下去,许是分别的这些年也常经风霜他的肤容并不无暇,但苍白的颜色没有变化,颔边的棱角也因此被衬得愈发冷冽。而与年少时不同,那时总显得阴郁垂沉的眉骨已显露出平和随性的味道。

卞红秋的眼神落在他下巴尖正滴落的冷汗上,一声一声全是自己的心跳。

正揽着孟是妆细瘦的腰的六郎才能察觉孟是妆的不对,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六郎抬头看他的脸色,发觉他是在强撑着,眼皮已不受控制地下沉。

六郎当时便尖声叫道:“阿兄……”

孟是妆头疼得要命,已分不出力气去骂这作死的孩子,哑着声打断:“闭嘴。”

他慢慢举起刀,六郎知道再不拦,他们就得莫名其妙地窝里斗,干脆撤开手抱上他缠刀的右手:“是殿下!是自己人!”

卞红秋期待地朝前几步,只接收到孟是妆冷冷的目光。

但孟是妆被六郎用身体压着放下了刀,他正想吐口气出去,垂在眼皮上的汗总算坠到地上,这让他眼前清明了一瞬间,可他来不及去打量眼前这个久别重逢的殿下,余光一亮,看见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死士点燃了一条引线。

紧接着,境西王府前的两头雄狮腹中传来怒吼。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这招后手。

孟是妆已凭借本能将手边的六郎推倒人群外,然后扑向离境西王府门最近的卞红秋——

可恶!我发现我的回复要审核,于是怒氪三十大洋[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挑灯看剑(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宁得岁岁吵

天幕:皇帝聊天群

六十二年冬

猫总会被蝴蝶吸引

狩心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