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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挑灯看剑(九)

狂风余韵未休,木兰花纷飞徘徊不肯离去。孟是妆发后一枝娇艳欲滴的春意,披下的墨发微扬,裹挟着细小的木兰花瓣,他伸手把自己肩上的拂落,语气疑惑:“我看见春了,不用你赠。”

卞红秋胸中盈满的喜悦还没到喷涌而出时候,就全数堵在了唇舌后。

他面色一顿,居然难得一见地词穷了。

这种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同样很煞风景的漆子玉。

不过漆将军煞风景的风格和孟是妆不同,换成漆将军,估计会用响若金钟的声音正气凛然地“怒吼”一声“谢殿下”,兴许会兴奋地把人吼聋。

卞红秋短暂地用脑子开了会儿小差,他垂下眼眸,正忙活着让花全落进泥尘的孟是妆恰好抬头。狂风吹尽,柔顺的春意重新流淌进小院,午后的光明亮温和。卞红秋比那个夜晚将孟是妆的面容看得更清楚。

他不会忘记孟是妆从前的模样,他描绘过无数次。

他觉得那时少年郎总是紧皱眉头,带着眉弓都朝下垂,眼间、眉间溢满了掩藏不住的戾气和死气,但因为那双永远不会熄灭火星的眼,所以显得人很有力气。而如今,面中所有怨气散尽,连死气都化成了一潭死水,静静地在他脸庞的每一寸皮肉中展露。

可眼睛还是很亮。

卞红秋无法控制地牵起嘴角。

他怎么会觉得阿是要就此无声无息地沉没下去呢?能够顶天立地的人不会放弃自己,他只需要一点儿时间。

卞红秋心间又盈满了诸多不仅仅是“爱慕”可以一言蔽之的情绪,姗姗来迟的落花摇晃到了他手臂的甲胄上,狂风好像从没来过,他想:阿是说得对,春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说他“聊赠一枝春”?他太自以为是了。

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把漆子玉那棒槌拎出来对比实在不该。

巡查军被关押,漆将军又开始每日展现他那“无双”歌喉。都是漆子玉的声音总在他脑子中搅和,才让他胡思乱想,要让邵蒸把他遣出去办点儿事。

孟是妆更想尽快离开这里了。

卞红秋看他的眼神真是说不出的怪,像在看仰慕的情郎。

他轻轻咳了一声:“梁王殿下,我要休息了,请回吧。”

卞红秋一点头,将两只手臂的甲卸下,上前要扶,却被孟是妆拂开手,他言语直白:“我自己可以。殿下,”他顿了顿,估计寻常不怎么恭维人,所以肚子里这方面的墨水不多,“您千金贵体,不必如此。过几日我便告辞了。”

卞红秋一腔情谊几乎落不了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露骨,于是立马错开眼,尽力控制自己音色的起伏:“阿是,黄雀洲已收复,这些年很辛苦你们。你还想在此处继续经营仁济堂吗?”

他这话把孟是妆问住了。

黄雀洲已收复,他们再没由头找着梁王府要银子来发善心。卞红秋这话里为他挽尊不少,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才算经营,反正他这数年入不敷出,是一个子没挣着。

孟是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觉得自己一剑就能走遍天下、凌驾于所有苦事之上不谙世事的少年了。六郎既然叫他“阿兄”,他也说了愿意随六郎去京城供他读书,言必行,出了口的他要兑现承诺。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本事,哪怕去京城重操旧业,此后做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得有本钱才行。

他沉吟片刻,决定忽视方才卞红秋看他的眼神。

“殿下还有能吩咐我的事吗?”

卞红秋心头微微放松,笑得无懈可击:“很多,不过要你养好伤。”

他装作思虑的模样:“周先生说你需要静养,但总躺着也不好。六郎已经回了书房读书,你与他一起去好不好?”

孟是妆是读不进书的,也不想去书房打搅六郎读书,干脆地摇了头,“我在院中随便走走就好了。”

他无法一心二用,和卞红秋说话说着说着已经被卞红秋领进了室内,在榻上坐定后,卞红秋便从案桌下抽出一线香,在香炉中插好点了。袅袅青烟飘出,孟是妆出去活动一番,早就累了,支撑不住就想往枕头上倒。

卞红秋身上甲胄几十斤重,却轻飘飘地就走来扶住了孟是妆。

孟是妆还是不想让他抱,撑着眼皮想挣脱开,卞红秋摁住他的腰,嘴张张合合,孟是妆一个字都没听清,什么声音画面都逐渐模糊黯淡下去。然后,他后脑紧紧竖起的发骤然松下来,卞红秋五指强势的伸进来,指尖温度恰好,为他按着脑后的穴位。

他的意识还是沉了下去,最后的印象是卞红秋分出一只手来摘了海棠枝的一朵花,好像插在了他的鬓边。

孟是妆天生的警觉提醒他:这位梁王殿下是个大麻烦。

警觉没能压过安神香的效力,这念头匆匆飘过,孟是妆再睡醒就什么都忘了。

这天过后,卞红秋刻意减少了回去的频率,把漆子玉绑在身后,整个黄雀洲东南西北地一天跑几趟。孟是妆现在渐渐痊愈,他哪怕是想等人熟睡之后溜进去做个梁上君子都不能够,依照孟是妆的警惕,恐怕他一脚踏上房梁,立刻就会被孟是妆用木兰剑敲下来。

他在孟是妆这边毫无进展,浑身皆是无处可耗的牛劲,变着法地拉练手底下的人。

漆子玉活活憔悴成白无常了。

最要紧的是他不能唱歌了,梁王本人的原话是:“漆将军歌喉一展,连青鸟都下凡,不过府中我那救命恩人一听就以泪洗面,实在不利养伤,只好请漆将军暂且忍耐了。”

善良的漆将军满口答应,答应完才问为什么救命恩人听了要落泪。

卞红秋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唱的全是爱恨缠绵的情歌,青鸟都飞来探路了,何况是苦恋无果的人?”

底下人都不想听漆子玉亮嗓,纷纷恭维,什么“青鸟殷勤为探看”都叫出来了,直把漆将军夸得脸红。私下彼此摇头,漆将军情路坎坷,年方三十,宋静妍、柳先生,还有卞红秋都亲自为他出面保了一趟媒,回回都黄。

自然,除了和漆将军木头脑袋说木头话以外,也和梁王府尴尬的立场不无关系。

但这帮人在一起混惯了,漆将军喝酒伤心的时候劝慰是一回事,生龙活虎地高歌搅人安眠又是另一回事。

漆子玉在卞红秋身后勒马而停,精气神都掉了一半,见卞红秋要回府,立刻叫住他,抓耳挠腮地想着卞红秋对救命恩人的称呼:“殿下,您府里的美人伤好了吗?属下什么时候能唱歌?”

卞红秋望着漆子玉萎靡的眉眼,一点儿也不愧疚。

“美人伤得太重啦,委屈漆将军了。”

漆子玉垂着眉毛摇头,“殿下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属下告退了。”

卞红秋颇有风范地一摆手,一回头宋静妍站在府门下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卞红秋心一虚,面上很稳得住:“静妍,洲中诸事已定,我听横波说,你夜中很晚才睡,还是要养好身体,旁的烦心事都放一放。”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但在宋静妍一变不变的眼神下止住了话。

宋静妍退开一步,示意卞红秋先行,落后他半步,二人一同往府中去,才听她嗓音淡淡:“殿下出息了,连漆将军都骗上了,明日是不是要去骗三岁小孩了?”

卞红秋沉默听训。

他身后的宋静妍软硬兼施:“旁的烦心事没有,也就殿下的终身大事让我看了捉急。”

卞红秋:“这种事急不来。”

宋静妍:“急不来,所以殿下就什么都不做?”

卞红秋停住脚步:“我不做,你们也什么都别做。”

宋静妍语气依旧:“听殿下吩咐。”

被宋静妍三句两句,卞红秋立刻心头堵了起来,步子一转:“我去看看府中的校场休整得怎么样了,姐姐不必跟着了。”

又赌气。

宋静妍叹气,应道:“是。殿下别忘了,明日开兰州知州设宴请殿下过去。”

卞红秋的声音飘远:“知道了。”

卞红秋在府中新扩出来的校场转了一圈,原本的守备正是李雁死于黄雀洲攻城当日的丈夫。他并不避讳是不是刚死了人,此处是除了境西王府和州府之外最大的府邸,能勉强容得下梁王府一干人,便被他征用了。他无所事事绕了一圈,因宋静妍的话,也不敢去找孟是妆,就绕去了书房。

书房摆了张小榻,后头不伦不类添置了些寝居里用的东西。

这守备府还是不够大,柳先生年岁虽大,但并不挑,顺理成章地实现了住在“黄金屋”中的美梦。他在城中要处理的事务不比卞红秋少,忙得老眼昏花,好不容易喘口气,卞红秋又把六郎扔来了他这儿。

今日刚找到由头放了六郎一日假,远远见有人朝此处来,连口中的香茶都来不及咽下去,腿脚灵活地从桌案前窜起来,要把“不接客”的牌子挂去外头。可惜年岁摆在这儿,比不上身强体壮的卞红秋速度快,只好遗憾地把人请进来。

卞红秋感受到了柳先生的不欢迎,便道:“我取本书就走。”

他在浩瀚如烟的书阁前梭巡半天,又开始发起了呆。柳先生见他半天不动,背着手老神在在地溜达过去:“殿下想找什么书?”

卞红秋猛一回神,连自己刚才发什么呆都想不起来。

他迟迟不应声,早听府中那些“猴儿”把他底裤扒干净的柳先生一个字不多话,笑着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殿下,看不进书也不必强求。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真不愧是六郎的先生,说的话都一样。

卞红秋没好气道:“行了乐以后呢?怎么收场?”

柳先生很是光棍:“为什么要收场?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三番两次千里相逢的缘分可不多见。难不成要眼睁睁地人为一场‘有缘无分’?行了乐,能不能收场、怎么收场,自有老天定夺。”

卞红秋移开眼,“我不信天意。”

柳先生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那殿下就是信事在人为,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卞红秋真是和这群人说不通!

他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留柳先生一脸得逞的笑,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都打发走了。”

卞红秋满府转着,简直看不见一个合心意的人,自己的居处又让给孟是妆养伤了,前几日一直忙,偶尔回府也只去孟是妆床前坐一坐,如今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天理难容!他只好提了马去淮河边上的营地,浑身火气泄在箭靶上,第二日继续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具,去开兰州知州定的酒楼赴宴。

开兰州现任知州名崔越,年方三十,是境西王叛逃后,薛皇从世家子弟里一手提拔的,不失才干又肯吃苦,这些年与驻扎在开兰州的西境军倒相处出了些情谊。如今卞红秋要率西境军向前推进,便挑了个不太误事的时候摆上了点儿小酒。

他还没蓄起胡须,身长玉立,执盏先敬卞红秋:“陛下殚精竭虑,但到底身在朝野,十八洲之事全得赖王爷。”

卞红秋当然不敢受,对方的话诚不诚挚是一回事,但既然把薛皇放在前头,他一个王爷,怎么也不能受功。

崔越此人出身世家,身上却没世家子的孤高之气,也并不是想在言语上给梁王设陷阱。他微微摇头:“黄雀洲州府在王爷入城前种种举措,摆明了已知自己抵抗不了朝廷,还是不肯罢手,要让这些无辜百姓拿命为他燃最后一段火,实在可恨!”

黄雀洲的动荡时日不长,邵蒸把城中百姓重新入户以后,颁布了薛皇于盛元十年新定的法规,将田税兵税等与回归中央的各州看齐,宣告此地回归大虞,然后宋静妍遣了几个人混在百姓堆里当托,演了场痛哭流涕的戏,顺利哄走了去朝廷复命的监军。

如果是境西王刚控制左澹十八洲的那几年,亲身经历的百姓应该还能如脱离火海般对朝廷感恩戴德。

那时境西王把十八洲当成不会下蛋的母鸡,做的是杀鸡卖肉的生意。按他自京城往西境途径各州的做法,杀人放火、抢粮抢钱,好像百姓是只能割一茬的韭菜,比关外从前杀进大虞屠城的蛮夷还要野蛮。

后来,眼见十八个洲都填不住境西王的胃口,又无力再去祸害别的城,他手底下的人总算把他劝住,放十八洲百姓休养生息。

崔越:“幸好王爷当机立断。陛下在朝中掌舵,王爷与席将军天衣无缝地配合,想必其余左澹的城池不久都能拿回来,届时什么药材矿石,都不怕被堵在西境了。”

他话中的赞赏真心实意,卞红秋愧不敢受。

只能说境西王已穷途末路,否则他和席中庭仓促决定下的配合多有漏洞,哪能还把境西王一党牢牢困在西境?

后半句话却听得他心中一沉。

孟是妆在守备府中养伤,他随六郎回过仁济堂,见过老居的灵位。黄雀洲西郊还有境西王的人,便没机会去真正祭拜老居。

他知道,当初局势紧张,老居的病因药商迟迟送不出西境的药材耽误过。

卞红秋这么一放开思绪,心底深处那些无能为力和愧疚便肆意飘荡出来,于是手上一杯接着一杯,不止是来者不拒,西境军的将领们点到为止,唯有一滴就倒的漆子玉在引吭高歌,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先抬去守备府了。

喝到最后连崔越都在劝卞红秋,却都被他用一个好像还没醉的微笑挡开,然后继续灌自己的酒。

崔越站在一边发愁:“这……殿下是太高兴了吗?”

卞红秋抿着酒笑,咽下去后,冲崔大人重复:“后会有期。”

崔大人只好连连点头,自己也醉得不轻,被宋静妍遣人安排去了临近酒楼的的客栈。

卞红秋则被不沾酒的琴鹤、秋河一起扛回守备府。

离府越近,他身上被酒醉软的骨头反越有力气,十分优雅地发着酒疯,与琴鹤、秋河来回拉扯:“……我自己走。”

琴鹤、秋河求助地看着同样没沾酒的宋静妍。

宋静妍眸光复杂地看着不甚清醒地卞红秋:“扛着吧,殿下此刻太伤心了,松开他只怕他要去跳湖。”

卞红秋醉得还能转动脑子,尽力维持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攥着秋河的手青筋暴起,又笑又泪地想去拉宋静妍,“姐姐,我真该去跳湖。”

“这么多年过去,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没用?”

宋静妍蹙眉呵斥:“殿下!”

卞红秋眼中泪毫不收敛地朝下坠,像是珍珠在滚落,琴鹤、秋河吓了一跳,纷纷撇开头不敢看。他哭腔未收,醉得头和脚都辨不清了,含含糊糊地一句话颠来倒去:“姐姐,我为什么这么没用?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许诺的事一件也没有办成。”

“倘若父亲在世,应该也不想要我做他的孩子吧?”

宋静妍从秋河手里接过他,声音很低:“殿下,你不能因为没达成你最在意的人的愿望,就自怨自艾。这些年,你没有辜负任何一个人。先王……他最大的期盼是你能平安长大。”

她明白卞红秋的痛苦。

他离开梁王府的羽翼后,遇上的第一个人是老居。他和这个不是刻意安排给他的长辈颠沛流离,走过一段很多人都抗不过的路,他受过庇护,自然渴望清醒过来的自己能够撑起梁王府的脊梁,从这个人开始,像顺着叶片的脉络一样,去庇护所有他能见到的苦难。

可他最想完成的事没能达到。

十年以后,他只见到故人无声的灵位。

卞红秋撑着宋静妍的手一步步稳稳地朝府里走,他被水光可鉴的青石板吸引去了目光,接着抬头看见了此夜清明的月色。恍惚想起许多年前,老居盘腿坐在农舍前抱刀,和他推心置腹地说起自己养大的孩子。

他推开宋静妍:“我要去见阿是。”

宋静妍想拦他,但主院近在咫尺,拉拉扯扯只会叫卞红秋颜面扫地,只好立在原地看他推门闯入。

孟是妆在梁王府一众醉鬼出府前就睡下了,但他睡觉本就轻,又是从年少时养成的警觉,院子里一有动静就翻身坐起,将这些日子重回手中的木兰剑握着。他悄声下床,静静等在门后,听见院中踉跄飘忽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想了想,忆起六郎和他说过,今日开兰州知州宴请梁王。

想必是哪个随宴的醉鬼走错了。

于是他干脆推开门。

然后,浑身酒气的梁王殿下砸进了他的怀里。

孟是妆当即把腰闪了。

他费力控制自己不去龇牙咧嘴,也顾不得眼前人是什么身份,正要直接把人撂倒地上,卞红秋却自顾自摸上了他的腰,撩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看他。

他登时收住了要把人推开的时候。

这位殿下日理万机,左澹十八洲要务缠身,想必烦恼很多。

算了。

他将木兰剑朝腰后一背,抵住自己腰处僵痛的地方,想把卞红秋扶到榻上去,卞红秋却像脚在地上生了根,自己不动,还拽着孟是妆不肯动。孟是妆折腾了一身汗,耐心总算告罄,低下头要用“恐吓”的时候,卞红秋伸手扯住他的衣襟。

孟是妆:“你……”

卞红秋张口醉意惊人:“阿是,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没用?”

酒:又我?

[害羞]来晚了是因为我去看解放西了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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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挑灯看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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