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烬遇刺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冰封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未央宫虚假的平静。然而,比刺客的刀锋更冷的,是萧衍在那一刻心中的冰霜。
当那淬毒的短剑划破夜色,直逼慕容烬后心时,萧衍正垂首为他斟酒。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袖手旁观,借此良机除去这灭国仇人;或者……他看到了慕容烬因微醺而略显迟缓的反应,看到了侍卫鞭长莫及的惊恐眼神。
时间仿佛被拉长。最终,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选择——他猛地扑了过去,不是挡剑,而是用尽力气撞开了慕容烬的手臂,让那致命一击偏了几分,“噗嗤”一声,深深扎进了慕容烬的左上臂。
剧痛让慕容烬闷哼一声,酒意瞬间清醒大半。他反手一掌劈在刺客腕骨上,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短剑落地。侍卫一拥而上,将刺客制服。混乱中,慕容烬第一个动作竟是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因用力过猛而踉跄倒地的萧衍。
那眼神里,有未散的杀意,有剧痛带来的暴戾,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撕裂的审视——为什么救他?
萧衍脸色煞白,跌坐在地,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因紧张而微微痉挛。他迎上慕容烬的目光,眼中满是未褪的惊惧和后怕,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那情态,像极了受惊过度的小兽。
“传太医!”慕容烬低吼一声,声音因疼痛而沙哑。他任由侍卫扶住,目光却始终未从萧衍身上移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太医很快赶来,仔细检查了伤口。剑伤颇深,万幸避开了要害,但棘手的是,剑上淬了毒。“陛下,此毒颇为阴狠,虽不立时毙命,但会阻碍伤口愈合,引发高热,若不清除干净,恐有后患。”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
“可能解?”慕容烬靠在榻上,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细密汗珠,语气却依旧沉稳。
“需先剜去沾染毒血的腐肉,再以特制解毒膏外敷,内服清毒汤药。只是……这剜肉之痛,非同小可……”太医面露难色。
慕容烬眉头都未皱一下:“动手。”
整个过程,萧衍一直跪坐在不远处,低垂着头,看似惶恐不安,实则将太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步骤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当匕首烧红,切入皮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时,他看见慕容烬肌肉瞬间绷紧,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却硬是咬紧牙关,未发出一声痛哼。
那股狠劲,对自己也如此决绝,让萧衍心底寒意更甚。
清理完伤口,敷上药膏,太医又开了内服的方子,叮嘱需有人时刻留意陛下体温,若有高热,需立即用冷酒擦拭身体降温。慕容烬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萧衍。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药膏的清苦气。
“过来。”慕容烬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衍依言走近,在榻边跪下。慕容烬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为什么救朕?”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心脏,“别说那些虚言,朕要听真话。”
萧衍腕骨生疼,却不敢挣扎,他抬起眼,眼中水光氤氲,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惶:“陛下……若您有事,臣……必死无疑。”他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刺客是冲着您来的,可若您死了,这北燕皇宫,还有谁会容得下臣这个敌国太子?那些将领……他们会将臣碎尸万段……”
这话,半是真话,半是精心算计的坦白。将救人的动机归结于最**的求生欲,反而比任何忠诚的表白都更显“真实”。
慕容烬盯着他,眸中风云变幻。是啊,一个亡国太子,除了依附于他,还有什么生路?自己若死,他确实会立刻被撕碎。这个理由,似乎无懈可击。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却仍未松开。
也许是失血带来的虚弱,也许是毒药开始发作,慕容烬感到一阵晕眩和燥热。他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冷……”他低语,却又扯了扯衣领,“……又热。”
萧衍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高热开始了。他想起太医的叮嘱,起身去取冷酒和布巾。
回来时,慕容烬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眼神涣散地看着他。萧衍沉默地解开他的中衣,用浸了冷酒的布巾,仔细擦拭他滚烫的胸膛、颈项、腋下。冰冷的酒液刺激着皮肤,慕容烬发出不适的闷哼,身体微微扭动。
随着擦拭,布巾下的躯体强壮而充满力量感,即使受伤虚弱,那起伏的肌肉线条依旧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威胁。萧衍的手指隔着湿冷的布巾,能感受到其下血脉的搏动和灼人的温度。这种脆弱与强悍交织的矛盾感,在这种情境下,竟生出一种诡异的诱惑。
慕容烬忽然抓住他忙碌的手腕,滚烫的掌心几乎要将他灼伤。他睁开眼,目光混沌而炽热,带着高热下的原始**和不容抗拒的强势:“上来。”
萧衍身体一僵。慕容烬却已不耐,用未受伤的手臂猛地将他拉上床榻,沉重的身躯随即压下。伤口因动作而被牵扯,慕容烬痛得蹙眉,却更加刺激了某种暴戾的占有欲。
这次的亲密,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了最初的纯粹惩罚,也没有了后来的狎昵试探,而是在伤痛与高热催生下,一种更加直接、更加混沌的纠缠。慕容烬的动作因伤而略显笨拙和急切,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确认掌控和存在的疯狂。
痛楚、高热带来的虚弱、以及被撩拨起的生理**,在他身上奇异地交织。他仿佛要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驱散濒死带来的寒意和失控感。他的动作不再有条不紊,而是带着一种受伤野兽般的急切和混乱。
萧衍承受着身上男人沉重而滚烫的重量,感受着他因疼痛而偶尔的痉挛,以及那不受控制般在自己身上索取温暖的手掌。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慕容烬,比任何时候都脆弱,却也因为这份脆弱,而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
他不再仅仅是顺从,而是在这混乱的漩涡中,开始尝试着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回应。当慕容烬因动作过大而牵动伤口,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时,他会下意识地放软身体,试图减轻他的负担;当那滚烫的热气在他皮肤上留下轨迹时,他喉间会溢出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细微的呜咽。
这不再是纯粹的表演。在生与死的边缘,在痛感与快感的模糊界限上,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变质。权力关系在这一方床榻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倾斜。施加暴虐者显露出了脆弱,而承受者却在承受中,意外地触摸到了一丝掌控的脉搏。
当一切终于平息,慕容烬因力竭和高热昏睡过去,沉重的头颅埋在萧衍颈窝。萧衍一动不动,任由他压着,听着耳边逐渐均匀却依旧滚烫的呼吸。
他的目光,越过慕容烬汗湿的肩膀,落在不远处,地面金砖的缝隙里——那里,静静躺着一枚东西。是方才混乱中,从慕容烬被割裂的袖口里掉出的。
那是一把匕首。非常小巧,不过一掌长短,鲨鱼皮鞘,样式古朴,却异常精致。刀柄上,镶嵌着一颗浑圆的、色泽温润的南珠。
萧衍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把匕首。那是他十六岁生辰时,父皇亲手所赐的防身之物,名为“珠泪”。南梁覆灭那日,他佩戴在身,却在被俘时,被北燕士兵搜走。
如今,它竟然出现在了慕容烬的身上。
慕容烬为何会留着它?是作为战利品炫耀?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冰锥,刺穿了他刚刚因那场混乱纠缠而生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迷惘。恨意、猜疑、算计,再次以更汹涌的姿态回流,将那一丝刚刚萌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异样情愫,彻底冻结。
他依然安静地躺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睁着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比殿外夜色更浓的暗潮。
救命之恩,肌肤之亲,似乎将两人绑得更紧。然而,那枚悄然出现的旧物,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预示着这用血与欲勉强维系的关系之下,是更加深不可测的漩涡与裂痕。
那把名为“珠泪”的匕首,此刻静静地躺在阴影里,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萧衍:有些债,终须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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