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幽魂飘飘入魔眼。
斥青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闷滞的夜里却有一股寒气穿过她耳畔。
她躬身往城门看了眼,紧闭的黑石赤铁悄悄开了一道口子。
深夜中的守城魔卫难免松懈,也幸好有问悬这个修为不浅的鬼魂作掩护,斥青得以安全进入这片令仙门中人闻风丧胆的地界。
斥青突然想起,在她把那群人面兽心的畜生一一弄死后,自己似乎也成了可止小儿夜啼的魔界恶徒。
魔界,还真是恶鬼丛集之地?
若真如此,她倒是想看看这些恶鬼是何模样。
单从外表看来,这地方倒的确与坐落于各处仙山的宗门有所不同。
街道两边随处可见奇形怪状的巨大怪石,石头里边泛着幽幽红光。问悬走近几步试探地看了眼,结果差点被满石洞的蝙蝠咬下眼球。
城中百姓家家户户均在门外挂了灯笼,灯上还贴着符纸,符纸上画满了红字,灯笼光透出来,照在街道上,红彤彤一片,问悬只感觉自己正要走向鬼门关。
“前面什么人?!”
一道呵斥声倏然从后方袭来,斥青和问悬定住脚步,稳住身体,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斥青推开藏于袖口的刺刀刀鞘,握住刀柄,凝眉注意朝两人走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踏在石道上,发出细弱的闷滞声,斥青手心一紧,正要拔刀时,忽然听见几步外传来嘶哑哀鸣。
距离两人不过三米的距离,方才的魔卫正拿出锁链捆在一团灰扑扑的干瘪人影身上。
“好啊你!我逮了你大半个月,终于抓住你这个扰乱民宅的鬼修。你说你又闯不进这家家户户贴着的祛厄符,怎么就非得自找苦吃呢?”
灰影低垂着头,声音嘶哑难听:“我就试试,万一闯了进去,我不就能饱食一顿了吗?”
魔卫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这可是行厄宗制的符,就你这点斤两,还真敢想。”
“我告诉你,司大领主最不喜欢有人坏他规矩,魔界子时过后,百姓居于宅中,妖魔鬼修皆不得伤人,你们要吃人,安生等着白天正大光明地比试一番不行吗?”
灰影撇撇嘴,闷声道:“军爷说得轻巧,那也得这些人答应比试才行,况且,魔界百姓家家户户都有法器傍身,我打不打得过还得另说呢!”
“这不就怪你自己技不如人,不然你还能怪谁?”
见情况已无转圜之地,灰影气急道:“我实在不明白,咱这儿是魔界,尊主干什么非得护着那些人,我们都是魔修,魔修修炼不就得吃人吗?”
魔卫扯了一把系好的锁链,抬头警告,“尊主也是你能质疑的?这是尊主的智谋!采取人与魔和谐共处的谋略,和天下人共襄盛举,以促进魔界扩大进程!你个小小鬼修懂什么?再说了,咱魔界西边那一大块地不是专门为咱魔修准备的修炼吗?在那儿,你想怎么吃人都行,再不济,里头还有的是妖兽。”
灰影低着头,忽然开口示意魔卫:“军爷,我怎么好像在外边闻到了活人气呢?”
“你饿昏头了吧?这儿哪有什么活人。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跟我走,准备好在牢里待上个几十年吧!”
灰影又嘟嘟囔囔了几句,随着魔卫离开声音渐小,没能听清。
斥青推回袖口刀刃,转头看了眼问悬,疑惑道:“他俩怎么没发现我们?”
问悬被问得回神,“啊”了一声,道:“哦,我刚刚太着急,担心咱俩被发现,脑子一热,直接用手捂住了他俩眼睛,结果就这样了。”
“鬼遮眼?”斥青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个寄居鬼用处还真不少。”
问悬没理会她的调侃,目光远望已不见身影的魔卫,语气新奇:“这魔界还挺有意思,倒不像那个店小二说的吓人。”
他才一说完,几只与人头差不多大小的飞虫和他擦脸而过。
问悬被惊得往后一仰,脑袋撞上乱石。
他对上斥青揶揄的神情,尴尬地揉了揉后脑勺:“就是…乱七八糟的虫子比较多。”
夜间的魔界冒着森森鬼气,天亮后倒变得正常了不少。
斥青和问悬于第二日中午照计划潜入魔宫。
问悬变回鬼魂模样,躲在暗处,见斥青穿着一身紫纱衣,跟着一群侍女走进了花香袭人的昙罗园。
他则是在附近转悠了几圈,大致熟悉了构造后,天色已晚。在园子里侍弄了一下午花草的斥青踏着月色回到屋子时,挂坠闪了闪,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出门走到了一个黑黢黢的石山里。
石山里躺着一个昏睡的年轻姑娘——斥青身上的侍女衣服就是从这姑娘身上“借”来的。
她飞快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石山,问悬已经等在外面。
两人动作隐蔽地走到一处荒草林间。
问悬低头,压低声音,告知自己的发现:“昙罗宫里有个修为很高的人,我不是她的对手,鬼遮眼也没法儿瞒过她。”
斥青修为全无,在昙罗宫待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强大力量。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问:“是魔君裁襄还是她的护法?”
“应该是魔君裁襄。”
斥青安静思索片刻后,示意问悬附耳过来,三言两语地说清了自己的打算。
问悬听后有些犹疑,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止住了嘴边的疑问。
林间树梢有枯叶被风吹落,缓缓飘到了昙罗宫的窗台边。
裁襄倚靠着桌案,耷拉着眼皮处理堆积已久的公文。
执笔沾墨写下批阅,她余光扫了眼桌上叠得老高的文册,顿觉头大。
扔下笔,她直起腰活动了一下骨节,起身走到窗边,漆黑苍穹只余一盏弯月,葱郁花气满腔。
出神发空之际,眼睛却忽然触及一道模糊影子。
裁襄眸光微闪,迟钝松懈的思绪察觉异常,倒没有多少威胁。
她轻笑一声,言语悠悠:“梳海,你什么时候找了位凡人做侍花姑娘?”
正在外殿中处理要务的梳海愣了愣,见裁襄走出大殿,跟着起身走到园中。
依旧是一片花香,并无不妥。
裁襄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群花:“满地都是秾丽花香,怎么会混进一股冬月草的气息?”
梳海若有所思地走进花丛,这才察觉不对——一个鬼祟身影躲在一大簇蔷薇花底下,掩耳盗铃般背对着身后。
一炷香后,梳海看着殿中面无惧色的小姑娘,额角轻跳。
“你——”
她正要开口盘问,却被一身绿萝裙的年轻人打断。
“我叫斥青,是偷偷潜入魔宫的凡人。”
高坐殿中的裁襄顿觉有趣,这凡人丫头看着纤细,胆子倒是不小。
“你可知道我是谁?”
斥青点点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知道,您是魔界的魔君大人。”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为何毫无惧色?”
“我又没做什么,为何要怕?”
此话引得裁襄扬眉大笑,她一步步走下高台,并同时散出勘天境的威压,摆上严肃神情,目光直视斥青:“你说你没做什么,是没打算做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做什么?”
梳海被威压压得汗如雨下,斥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退缩地盯着裁襄的眼睛——
这种行为其实无异于挑衅。但裁襄并未表露出不悦,她开始有些好奇这个能偷跑进魔宫,毫无修为,丝毫不会被压制的年轻人还会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
“若我说,我费尽心思来此,只是想见您一面,您会相信吗?”
裁襄淡笑不语。
斥青看她不说话,墨绿色的眼球转了几转,语气无奈道:“您不相信的话,我也不知怎么证明了。但我可以发誓,保证自己绝对没说谎。只因我听人说魔君貌比天仙,实力强悍,实为世所罕见,一时心生钦慕,这才偷跑进魔宫,只为见您一眼。”
见殿中两位大美人都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斥青扬唇一笑:“今日有幸亲眼得见魔君大人,果然如传闻所说,真是美貌与实力并齐的传奇佳人!”她说着转过身,“我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休息了,我知道路,自己离开便是。”
斥青大步往前走,走到大殿口时,双腿怎么也无法再往前挪动分毫。
裁襄红唇轻启:“小丫头,既然来了魔宫,就多住些时日吧,让本君好好款待你,以回报你的一片赤诚之心。”
这番离谱行径得来的款待方式自然是监牢长住,囚衣上身。
不过或许是魔君裁襄认为斥青有趣,时不时会来到监牢里,像逗山雀一样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监牢外,梳海走在裁襄身后,带着不解询问裁襄:“大人,您为何不直接用刑逼问这丫头?怎么反倒经常来此,和她唠家常一样聊些琐碎杂事。”
“你瞧着这丫头是可以用酷刑逼出真话的人吗?”裁襄走过长廊拐角,见莲池中长出了不少荷叶,随手折了一朵,“况且,她虽无修为,却能抗住勘天境的施压,绝非常人。”
荷叶上滚过几滴水珠,晃上摇下,像块剔透宝石。裁襄抬手轻点,水滴连着荷叶瞬间碎裂,留下一地清香。
“不用着急,年轻的小狐狸耐心有限,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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