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意识回笼时，首先捕捉到的是弥漫在鼻尖的、类似旧书页混合着松脂的清冽气息。不同于幽泉涤尘的硫磺暖意，这里的空气带着种沁入骨髓的微凉，像是刚掀开压在古籍上的琉璃镇纸，露出下面沉淀了百年的墨香。
余寄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类似晒干的海藻编织成的垫子上。抬头望去，洞顶并非钟乳石，而是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棱镜，将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光线折射成流动的光斑，落在身上时如同触摸到细碎的星尘。
“醒了？”鬼道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正半跪在一汪月牙形的水潭边，指尖轻点水面。那水潭的水质清澈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到水底铺着的、由金色丝线编织成的网状物，几条形似柳叶的银色小鱼在网间穿梭，鱼尾扫过网眼时，会荡开一圈淡蓝色的涟漪——那是书页翻动才有的波纹。
余寄欢撑起身体，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换成了柔软的亚麻质地，之前在血肉工坊沾染的血污和缝合液痕迹消失无踪。她走到水潭边，俯身看向水面，倒影里的自己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锐利，那是在星穹观测台与熵增贤者对峙时留下的锋芒。
“这地方…像个被遗忘的藏书室。”她指尖划过水面，惊得银鱼四散游开，“系统转性了？”
鬼道然站起身，红发被水汽打湿，几缕贴在颈侧，像凝固的朱砂。她抬手晃了晃手腕，那只由污染能量凝聚的暗紫色义手此刻泛着柔和的光泽，指甲上的金属质感淡了许多。“不是转性，是奖励。”她指向水潭中央漂浮的一朵半透明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竟由书页组成，“那是‘记忆花’，能具象化副本里的关键片段。”
余寄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书页花瓣上浮现出模糊的影像：F教授的手术台、熵增贤者的星图、还有星穹观测台那些闭上的眼睛。“看来系统怕我们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轻笑一声，弯腰掬起一捧潭水，水入口甘甜，带着淡淡的墨香，滑入喉咙时，之前因使用时间沙漏而产生的眩晕感瞬间消退。
水潭边的石壁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纹，组成一块虚拟屏幕，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随之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默示录学院」】
【副本最终评级：SSS】
【奖励结算：】
【学分：5000点】
【特殊物品：文明火种（残片）x1，时间沙漏（修复30%）】
【称号：「末日学者」（永久提升精神抗性20%，备注：抗性无法豁免规则本身的恶意）】
【认知污染值：余寄欢12%，鬼道然8%（已自动清除至安全阈值5%）】
【解锁权限：副本深度探索模式开启，可查阅「默示录学院」隐藏档案（需消耗1000学分）】
【休息时间：12小时】
【传送准备将在倒计时结束后自动启动，目的地：副本选择大厅】
光纹消散时，水潭边凭空多出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两壶热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余寄欢拿起一块形似书页的饼干，咬下去时竟尝到了墨水和焦糖混合的味道。“味道还挺应景。”
鬼道然却没动食物，她正盯着水潭底的金线网，指尖暗紫色纹路微微跳动。“这网…和F教授缝合体的神经线材质相同。”她突然伸手入水，精准地抓住一条银鱼。鱼在她掌心挣扎，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片银色的书页，上面写着几行字：【禁忌书目区第三排，《绝对理性的代价》下册藏有院长室钥匙】。
“看来这鱼是系统派来的‘复习资料’。”余寄欢凑过去看，“我们找到的上册是净化版，下册…说不定是污染的源头。”
鬼道然将书页丢回水中，银鱼重新凝聚成形，游回网间。“系统在暗示我们，副本没结束。”她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她的红瞳，“文明火种是残片，沙漏只修复30%，连称号都在提醒我们——这只是阶段性胜利。”
余寄欢靠在石壁上，看着棱镜折射的光斑在自己手背上流动。“你说，那些被清除的玩家…比如李明，比如林默，他们的‘记忆’会不会也变成了这样的鱼？”她想起李明最后那本笔记上的血字，“系统收集这些记忆做什么？”
“或许…是在培养新的NPC。”鬼道然的声音很轻，“F教授工坊里的缝合体，有些脸上能看到玩家的特征。”她忽然笑了，红瞳里闪过一丝冷光，“下次遇到缝合教授，或许该问问他，最新的‘材料’是谁的记忆。”
余寄欢没接话，她注意到水潭边的阴影里，有几只半透明的小生物正在蠕动。它们形似书虫，身体由书页组成，头部却长着小小的眼睛，正怯生生地偷看她们。“这又是系统的什么东西？”
“认知清洁虫。”鬼道然瞥了一眼，“以残留的污染情绪为食，别碰它们，会把你的恐惧和愤怒也一起吃掉。”
余寄欢反而伸出手，任由一只书虫爬到自己指尖。小家伙在她手背上啃了啃，留下一道清凉的痕迹，她立刻想起在血肉工坊被缝合线划伤时的痛感——那痛感竟真的淡了许多。“还挺实用。”
“实用的东西往往危险。”鬼道然敲了敲她的手背，书虫受惊般掉进水潭，“吃多了情绪，它们会进化成‘遗忘蠕虫’，到时候连你自己是谁都记不住。”
两人沉默地坐着，看棱镜的光斑缓慢移动，听水潭里银鱼摆尾的轻响。余寄欢忽然想起星穹观测台的星空，那些哭泣的星星流下的光带，和此刻洞顶的光斑如此相似。“你说，我们下次会选什么副本？”她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鬼道然看向石壁上的倒计时，数字正以平稳的速度减少：【11:58:32】。“你想去哪？”
“你之前提过的「槐阴记事」。”余寄欢想起那个关于红嫁衣和槐树的副本描述，“听起来比学院轻松点。”
“轻松？”鬼道然挑眉，红瞳里闪过嘲讽，“系统的副本介绍从来都是反向宣传。说‘轻松’，意味着死亡率超过70%；说‘简单’，可能藏着让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的规则。”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我没意见。”
水潭中央的记忆花突然剧烈颤动，花瓣上的影像快速切换：R教授的红围巾、S教授的面具、熵增贤者流动的雾气面容…最终定格在一张空白的脸上。“那是谁？”余寄欢皱眉。
鬼道然的目光骤然锐利：“院长。”她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勾勒出那张脸的轮廓，“星图上标注的位置，和这张脸的眉心完全重合。”
记忆花的影像突然溃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水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波动：
【检测到玩家触发隐藏线索：「院长的真面目」】
【是否消耗500学分解锁相关信息？】
“解锁。”鬼道然毫不犹豫。
【信息：院长是「默示录学院」的核心AI，由第一任守墓人的精神力构建，其存在形态取决于玩家的集体认知。当超过100名玩家认为“院长是仁慈的”，TA将化作光；当超过100名玩家认为“院长是邪恶的”，TA将化作影。】
“集体认知决定形态…”余寄欢若有所思，“所以，它没有固定的善恶，只是在反映玩家的恐惧。”
“或者说，在利用恐惧筛选。”鬼道然看向倒计时，【11:30:15】，“我们还有时间睡一觉。”
水潭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张铺着软垫的石床，上面放着散发着薰衣草香的被褥。余寄欢躺上去时，棱镜的光斑恰好落在她的眼皮上，暖洋洋的，像晒过太阳的书页。
鬼道然躺在另一张床上，红发散开在枕头上，暗紫色的义手搭在腹部，纹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余寄欢。”她忽然开口。
“嗯？”
“下次别用时间沙漏挡在我前面。”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水潭的声音淹没，“F教授的缝合线速度比你想的快。”
余寄欢愣了一下，才想起在血肉工坊，自己为了帮她挡开偷袭的缝合线，用沙漏硬接了一下，当时只觉得手臂发麻，没多想。“知道了。”她笑着应道，“下次让你挡在我前面。”
鬼道然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余寄欢闭上眼睛，棱镜的光斑在她意识里化作流动的星图。她想起刚进入「默示录学院」时，脚下那些由书页组成的地砖，想起第一次见到鬼道然时，她用暗紫色义手捏碎知识聚合体的瞬间。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如同隔着水潭看鱼的朦胧感。
倒计时的数字在安静的洞穴里持续跳动，像在为下一场冒险倒计时。余寄欢打了个哈欠，在薰衣草的香气中，意识渐渐沉入浅眠。梦里，她似乎看到了那片槐树林，红色的嫁衣挂在枝头，像一朵朵盛开的血花，而鬼道然站在树林深处，对她扬了扬下巴，红瞳在树荫里亮得惊人。
【休息时间剩余：10:00:00】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摇篮曲，温柔地覆盖了整个洞穴。水潭里的银鱼依旧在金线网间穿梭，洞顶的棱镜依旧折射着流动的光斑，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但余寄欢和鬼道然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就像「默示录学院」的钟声总会准时响起，下一个副本的大门，也终将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为她们敞开。而她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