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天中午,宋知笠罕见地没有午休,给学校发了一篇很长的邮件,大意是感谢学校的栽培,自己会在宣讲会当天准时出席。
正式收网的时候,宋知笠没去一线行动,异能局还是不同意他过早地参与抓捕任务,对这个结果,宋知笠早就猜想到了,没抱什么希望,早早地下班休息。
晚上十一点,宋知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心里还是放不下案子,和范柯约定好,如果成功了就和他发个消息。
捂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迟迟没有动静,宋知笠来回地翻身,等待着那一声闷响。
快要一点,范柯终于发来消息,盗窃团伙终于落网,他们正准备连夜审讯,宋知笠收到消息心终于松了下来,正打算回复的时候,范柯又说。
“这下回校宣讲就是立功回校咯。”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校?”宋知笠一头雾水地回复。
范柯没一会儿发来语音,外面的声音嘈杂,夹着警笛声,他说:“今天我和周局走得近,他的心声实在是太吵了,我就.....”
“你读他心了?”
“我没忍住。”范柯有些心虚地在那头说道,很快他又找补,“反正一晚上周局心里都在想这个案子,想的是这样你回校宣讲会比较有面子。”
宋知笠从床上蹭起来,有些懵地靠在床头,慢吞吞地讲:“真的啊?”
“啧,骗你干嘛!”范柯的语气颇为不满。
宋知笠还想问些什么,范柯撂下一句晚点再说打发了他。
他盯着那天语音转文字发呆,反复浏览着那几行字,宋知笠很不习惯,他默认和周迟的关系是剑拔弩张的超出这个关系的任何一种存在方式都让宋知笠慌乱不已。
宣讲会当天,宋知笠翻出自己好久不穿的西装,除了一头红发之外,其他的都很人模狗样。
和周迟在校内礼堂碰上的时候,周迟已经戴好麦,和主持人确认着流程,礼堂里陆续有一些学生坐在后排,宋知笠夹好收音器,朝着周迟迈了一小步。
周迟侧首上下打量了宋知笠一眼,说:“你穿西装好别扭。”
“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宋知笠不屑的鼻音窜了出来,把身手的沙发拖到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其实有一些紧张,学生从后处的大门一排一排地被领进来,整齐地坐在位子上,好奇的眼光向他投射而来,宋知笠前所未有地手足无措,频繁地看向正在对稿子的周迟。
很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周迟在他身边他却意外地感到安心。
宣讲会上,宋知笠回答地第一个问题是来自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说,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希望她能拥有异能,但在五岁之后,她在这方面一直没有什么展示,医生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她的父母很失望,但后来又希望她考进异能局,现在临近保送考试,她希望宋知笠能鼓励一下她。
宋知笠举着话筒有些犹豫,他沉默了半晌,问:“你想进异能局吗?”
“感觉谈不上想不想,但我觉得进异能局后,大家都会很开心。”
“而且它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从业的地方。”女生又补充。
“其实....也不一定。”宋知笠斟酌了一些答案,最后这么回答。
“现在的主流媒体其实都神化了异能局的存在,让大家以为这里是个乌托邦。”
“但其实不是的。”
宋知笠的声音通过话筒在偌大的礼堂里回响,周迟的表情好像有些不解,倚靠在沙发上歪头听着宋知笠讲。
“我的父母都是异能局的专员,所以当我确定有异能之后,我的父母、我周围的人都默认我的人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进入异能局就是我的归宿。”
“所以我那个时候很天真地以为我天生就应该做这个,我也应该很擅长在异能局工作。”
“但....”宋知笠举话筒的手有点出汗,他默默地换了一只手,继续说:“我在这里工作了快五年,我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因为过度使用异能而全身发冷汗的时候,想到和警局联合办案因为异能而被排挤的时候,想到在这里工作的所有异能专员明知道过度使用异能会让他们的身体受损,但却默认接受这样命运的样子,又想到出事的那天,想到出事后宋海清对他说的那些话,宋知笠有些喘不过气。
“其实这里是很残酷的地方,它会从不同层面上削弱你的身体,打压你的意志。”
但这些却很难被宣之于口,因为大家不相信也不接受,因为在异能局工作太光鲜了,拥有异能太让人与众不同,太让人艳羡,所以大家会忽视光鲜背后的苦痛,或者说这些靓丽已经压过痛苦,人们觉得承受也没有什么。
“所以我觉得不进异能局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没有拥有异能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大家现在不都很相信命运吗?”宋知笠这样问道,“那就相信它会指引你到更幸福的地方去,这样的幸福绝对不拘泥于你有没有进异能局。”
“不要因为短暂的失去而忽视长久的幸福。”宋知笠把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接下来的好几个问题都是周迟回答的,宋知笠翘着二郎腿在台上走神,他还在刚刚那个提问里没有走出来,也没有心情再去应对别的问题,周迟从容如流水的声音从他的耳朵里经过,让他居然有点恍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听睡前故事那样的感觉。
宋知笠埋头,注意到手环上检测的绿光正一闪一闪,他看着箍在他手腕上的金属圆环,心里想这样的束缚算不算他口中说的,磨灭心性的一种。
两个小时后,宣讲会如期结束,宋知笠站起身来鼓掌的时候,腿都有点被坐得发麻,校领导在后面排着长队来握手寒暄,他不是很擅长向上社交,一味地躲在周迟身后听他从善如流地应付。
收尾工作做的差不多,准备离开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白河是一个多雨的城市,学生们都回教室上课了,周迟和宋知笠站在礼堂的门口,隔着玻璃门看着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草堆里。
他俩这么平静地看雨,还是在高一的期中考试结束后,那个时候他和周迟的关系还没那么僵,趴在公共走廊上讨论如果晚自习下课雨还没有停的话,淋雨会很狼狈。
但最后他们谁也没淋雨,宋知笠借了把伞,和周迟并肩走到校门口,送他上了车。
“你不开心吗宋知笠。”周迟的声音夹杂在滂沱大雨里,“在异能局工作你不满意吗?”
宋知笠觉得他有点多此一举,自己都在宣讲会上这么说了,答案似乎很明显,他用了一种巧妙的反问来回答周迟。
“周迟,所有的情绪你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笃定它不会改变吗?”
“嗯?”周迟有些疑惑地转头。
“高二的时候,期末考试完大家约好要一起去野生动物园玩,前一天你说你不去了,班长问你原因,你还记得你说的什么吗?”
周迟的表情有些松动,摇了摇头。
“你说,因为我要去。”
宋知笠有些自嘲似笑笑,组织着语言开口:“那天我以为我玩得很开心,但其实我是.....”
“我是难过的。”
情绪是具有延时性的,是过了很多年宋知笠才意识到那天他其实是难过的,因为在所有的照片上自己笑地都很勉强。
“刚来异能局的时候我是轻松的,起码这是我擅长的事情,但后知后觉我才发现其实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但已经晚了。”宋知笠一边讲一边摇晃着身体。
“可能很多年之后我又会转变,但起码现在我很累。”
宋知笠快速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周迟,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那你呢?”
“你那个时候说因为我不想去玩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宋知笠看过去,周迟低头听着自己说话,盯着被雨水打出来的水坑,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起西装的一角,周迟看上去有些若有所思。
自从范柯和他说了那番话后,宋知笠被这样的疑惑死死困住,所以导致他们关系走向僵局的原因到底是他一直认为的,周迟的嫉妒和针对,还是其实是自己曾经傲慢地伤害过他人,才换来周迟的疏远。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我都说了,以前的事情我真的都不想了,为什么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我很难过周迟。”宋知笠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你让我难过。”
“所以我记到现在。”
宋知笠转过身去,面对着周迟,像是要必须问出什么答案一样。
“很多事情我记了很久,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嫉妒我处处压你一头,但后来你说我傲慢,我又在想,是不是我真的做了什么让你受伤。”
他直勾勾地盯着周迟,慌乱的神情被宋知笠敏锐地捕捉,周迟细长如同鸦羽一般的睫毛颤动着,没有直面宋知笠。
“所以我有吗?”宋知笠最后问道。
是否真的有瞬间,我曾锋利地割伤你,宋知笠在心里想着。
周迟从包里掏出根烟,宋知笠不知道周迟居然还有抽烟的习惯,木在原地盯着他拿出打火机点燃烟头。
“我去抽根烟。”
宋知笠看着周迟把大门推开一条缝从里钻了出去,烟雾很快飘散混进雨里,他站在周迟背后,看见风拉扯着周迟的外套,火星在眨眼间消灭,突然很羡慕范柯的异能。
周迟到底在在想什么。
能不能就给他一个是或否的答案,这样他才知道该把对周迟的情感放在何种位置,自己是应该放下、忏悔还是继续同他僵持下去。
但周迟回避了,周迟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回答,这让宋知笠抓狂,他盯着周迟的背影出神,雨水被风挟裹着拍打在他的肩头,或许这样的回避就是一种答案,宋知笠心想。
或许他真的在某刻刺伤过周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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