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离得很远,他们也能感到那股金光中纯粹的暖意,仅是被它普照在身上,思绪便变得清明,久已被禁锢的境界会变得松动,迟迟难以解明的难题迎刃而解,它令人感到温暖欢欣,丝毫不像是死亡。
在东至城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难以言明的特殊感觉中时,他们都同时感到笼罩着东至城的结界大阵骤然碎裂,外界的风再度涌入东至城,带来久违的爽意。
而那金光仅是昙花一现,在风涌入的刹那便渐渐消散在天边。
三人从天边收回目光,眼前便已站着身着一黑一白,一矮一高的两位无常,他们头上的帽子上一个写着“一见大喜”,另一个帽子上则写着“天下太平”。
也许是来的匆忙,白无常扶了扶自己戴的有些歪了的帽子,口中抱怨:“不过几日不见,许悲风这个惹祸精也就算了,怎么唐姑娘你也跟着他卷入了这么大的麻烦里?咳,若不是为了你们,我们也不会专门去请酆都大帝出面……”
相较白无常,黑无常更忠厚些:“不过也幸亏你们想办法提前对我们示警此事,不然东至城数百万人口在生死簿没有预测记载的情况里一下涌入地府,我们定然难辞其咎,恐怕之后会被贬去管理饿鬼道和畜生道,你们是不清楚,这两个地方是地府待遇最糟糕也最危险的地方,畜生也就罢了,那些饿鬼总想着吃任何他们能看见的东西,对我们也有些威胁。”
白无常:“你干嘛要对他们说这些?”
黑无常:“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些难道不能说吗?”
白无常:“当然了!他们这些还没超脱生死的凡俗人知道我们阴间的工作范围和工作环境干什么!”
王琮泽愕然地看着这两个外表和凡人无异的无常,又看了看松草和许悲风:“你们在阴间竟然也有人脉?想请的救兵就是他们?”
松草:“对。”
许悲风望着黑白无常,似有诧异:“来的不是阎王,而是酆都大帝?”
阎王是十殿阎王之一,主管生死簿和凡人死后的刑罚,他以**凡胎修为阎王之身,却还算不得是不死不灭的正神,头顶上还有一个上司,酆都大帝才是整个阴曹地府最高的神明,在修仙界封天绝地之后,便再无人听说过他归来的神迹。
白无常似乎这才注意自己说漏了嘴,当即闭口不言。
许悲风:“神祇们要回来了?还是他们就没离开过?或是单单只有你们地府可以沟通离去的神明?”
白无常不知道说什么,黑无常道:“这不是你们眼下可以知道的事,我们来见你,也只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做联络我们这种出格的事了,难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地府在逃人员,想提前结束我们的十年之约?”
许悲风没有退缩:“所以我说对了其中的哪一个?难道封天绝地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神明的骗局?”
这下别说白无常,就连黑无常也不再说话了,他们消失的模样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松草和王琮泽都有些呆住了,没等他们回过味来,许悲风的剧烈咳嗽又打断了他们的震惊。
松草看向他,恰好看见他从喉咙深处喷出一大口血,眸光霎时一凝:“许悲风?是‘焚舟丸’的副作用发作了?”
许悲风没有回答,也许是不能回答,但两人都看见了他肌肤表层的每一个毛孔中突然浮出无数细密的血珠,他身上本就成了血衣的袍子颜色又深了一层。
许悲风也怔愣了一下,不等松草伸出手来扶住因骤然袭来的剧痛而险些没站稳的他,他已掉头扭身猛地扎入深潭中,一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
松草在最后关头抓住了许悲风的衣角,衣角从她的手中划过,在她的两指间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低头看了一眼,恍惚那血痕还带着浅浅的温度。
王琮泽比松草更急,跑到潭边:“许悲风!?他疯了?他这个状态还不尽快休息,跳到水中做什么?师妹,我们快一起下去寻他!”
松草阻止了他:“他就是为了避开我们才跳入潭中,你现在去找他反而不美。”
王琮泽不解:“他为什么要避开我们?”
松草已经垂下了手,不再去看那道血痕,只有心头异样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许悲风他是一个……打从骨子里就十分高傲的人,他哪怕自己被剥皮扒骨也会忍着不发出一声,不会让外人瞧见他难堪的一面。”
王琮泽:“就连师妹你也不行?”
松草诧异地看了看王琮泽:“师兄为何如此问?”
当然是因为……王琮泽咽下了即将脱口的那句话,不是因为他不想给情敌打出助攻,而是因为这样的话应该许悲风自己来说,而不该由他来说。
而且转念一想,正因为松草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才更不能容忍心上人看见自己的狼狈相。
王琮泽:“那现在怎么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这么让他自己一个人藏在水底?”
松草的目光在幽深的水面上停留少顷,道:“我们走吧,若是他想出来便也有了空间。”
*
松草和王琮泽两人下了山,离开了五术宗后便径直去了东至城中的灵宝轩。
虽然炼丹大阵来得快,结束的也很快,却毕竟是一场大灾,城中也陷入了混乱。
他们赶到灵宝轩与秦镛霜汇合后,当即牵头安抚城中的修者与百姓,又率人修复城中的护城大阵与被破坏的部分建筑,还要联络外界求援,并且要思索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次灾祸的发生,也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许悲风不在,黑白无常又现身了一次,和松草说明了他们背后做的工作:此次在炼丹大阵中无辜死去的人,因为大限未至,他们会陆续安排死者还魂,并且他们希望松草和王琮泽等在修仙界留意孤竹子的行踪。
白无常:“最近发生的事太过蹊跷,所以我们来之前就在生死簿上又查过一遍,发现本应记录着孤竹子名字的那一行墨迹竟然凭空消失了,如今我们也再掌握不到他的踪迹和前尘未来,此人恐怕……总之,作为你们请我们帮忙的酬劳,还望你们多多留意此人。”
松草吃惊:“记录好的名字怎么会从生死簿上消失?”
白无常摇头:“此事就连阎王也不知内情,或许大帝知晓,然而大帝仅是短暂现身便又离去,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见松草和王琮泽又要问有关诸神和地府如何联络酆都大帝的问题,黑白无常一溜烟又消失了。
“……”
师兄妹两人面面相觑,在无言的沉默中,他们都意识到他们只怕触及了隐藏在修仙界底层的比他们明面所知的秘密。
然而两人对这件秘密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王琮泽既震惊愤怒却又感到自身的无力,松草则半是惊诧半是漠然,她不是修仙界本土人士,甚至以前都不是人,迟早要走,对这个世界的秘密没有那么上心。
从炼丹大阵破解后,王琮泽第一时间就与师门和十二仙盟取得了联络,在一番有关利益的争论后,由缥缈宗取得了本次事件的主导地位,王琮泽与松草的师尊无忧子破例出关,前往东至城主持大局。
在这些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东至城又恢复了熙攘,这时许悲风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出现在松草和王琮泽面前,长袍乌发,木屐风流,一如既往。
谁也没有问他消失的那几天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不外乎是伤痛、挣扎和苦楚,即使能感受到许悲风跃然进入出窍期的精纯之气,也没有人真的心中高兴——谁都清楚,这是以牺牲未来潜力换来的表面繁荣。
王琮泽对许悲风的所有偏见都已经随着他们并肩作战而冰消瓦解,对此人的孤高和精神甚至有了敬佩之意,即使化神已经成为传说,但那依然是所有修仙者心中藏起来的梦,若是换了王琮泽,他不一定能这样果断地吞下那颗“焚舟丸”。
所以见了许悲风,他便主动提出要与他谈谈。
“谈谈?和我?”许悲风笑意慵懒,似乎对什么都再难激起他的血性,什么都不以为意,“缥缈宗首席大弟子有什么是要和我这位家族叛徒谈的?”
王琮泽:“我之前误解了你,是我错了,但如今真相大白,我已经将孤竹子的狼子野心和你的事告诉了师门和十二仙盟,你为何还要妄自菲薄?”
“王兄,恐怕是你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仅是说明真相就可以为我正名?在修仙界看来,我依然是孤竹子的弟子,还是一个半妖之子,随时存有反叛之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么?”
“我倒觉得是你将人心想的太险恶,纵使真的如此,我也相信总有人是明理的,在知道真相后能够抛弃那些偏见相信你。”
许悲风一顿,脑海中飞快掠过一名紫衣少女的倩影,他本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的光影交错,霎时没了和王琮泽打机锋的耐心,拂了拂衣袖淡淡道:“你要对我有什么话,尽快说吧,我还要回去休息。”
“好吧,我是想问你,你对松草师妹究竟是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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