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早已换了根更隐蔽的横梁蹲守,闻言差点脚下一滑。
这人莫不是疯了?她家主子谪仙般的人物,怎可能看上他什么!
她捂住额头,偷偷向下望去。只见时鸿两眼放空,喃喃自语:“也不对……林公子都不愿见我。”他面露痛苦,似不愿面对这“残酷现实”。
青霜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人打回府就不太对劲,不仅浑身酒气,还不时痛苦哀嚎,亦或是对着空气打拳,怎么看都像是受了莫大刺激。
“唰唰唰!”
异变突生!三道破空声从下方擦过,青霜心头一紧,忙向下方望去。
只见三枚柳叶短刃破窗而入,直取床上时鸿眉心。
时鸿虽是醉眼迷离,可多年习武,又在杀场历练一遭,对危险的感知力远超常人。杀气骤现,他猛然一震,未及细想便翻滚至床下桌案旁。三道银光闪过,短刃齐齐扎入枕中,刃柄泛着渗人的寒光。
顿时,时鸿酒意尽散,旖念也跑得无影无踪。他反手扣住腰间金鳞剑,这是为了赴宴携带的装饰用剑,剑柄以金丝缠绕,反倒影响手感。
时鸿绷紧神经,警惕打量四周。
青霜亦觉不妙。这飞刃直取性命,若时鸿反应稍慢,早已血溅当场。她扣住暗器,蓄势待发。主子安排她来监视时鸿,未必不是保他性命的意思。
时鸿在明,对方在暗,但若是对方再次痛下杀手,她也可杀对方措手不及。
时鸿略加思索,提剑踏入院落,那银刃从屋外射入,刺客必藏于院中。
树影婆娑,四处一片沉寂,只闻远处几声虫鸣。
门外守夜的侍卫横斜横倒于地,时鸿走上前去一摸,鼻息尚存。约莫是被下了**散之类的药物,稍过时日便能醒来,无甚大碍。
时鸿心下稍安,却不想身后杀机骤现,一柄短刃突兀出现在他颈侧!
时鸿眼中精光一闪,反手提金鳞剑去挡。只听“哐”地一声,刀刃在空中格挡,火星迸溅,碰出寒峭剑光。
时鸿急速转身,来人一身白衣,赫然一副异族面貌。他双手紧握的也并非短刃,而是两柄寒光凛凛的峨眉刺。
那白衣人被长剑抵挡,借势倒退半步,摆出防御姿势,紧盯着时鸿。
时鸿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的青石砖。他放缓呼吸,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身上无形剑气纵横。下一瞬,他低举金鳞剑,起手一势“横扫千军”,直劈向那白衣人面门。白衣人双刺交错,脚尖微点侧移,一面格挡,一面如暴雨梨花般用峨眉刺锥向时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来回约二十几招,时鸿剑术超绝,借着浑身蛮力,打得白衣人节节败退。青霜早已掀开瓦片,借着夜色和树枝的遮掩翻上屋顶,暗暗观察着两人的战况。
此次暗杀来得蹊跷,她不出面自是最好,待将今夜情况传给主子,自会有擅长打探的侍从们参与行动,打探白衣人来历行踪。
见时鸿争得上风,青霜正欲松一口气,却是见异变突生。
电光石火间,那白衣人看准时机,用尽全力握紧双刺,化刺为矛,精准戳向剑柄七寸。
那金鳞剑本就侧重外观,剑身脆弱,受力竟应声而断!白金色的剑刃猛然弹出,“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地面上!
时鸿未曾想会断剑,一时不察,关键时刻竟愣了神!他嘴唇微张,握着剑柄呆站在原地。
他的宝贝金鳞剑!
白衣人见机疾攻,峨眉刺直划时鸿咽喉!时鸿怒目圆睁,急速抬臂却只余剑柄,格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峨眉刺尖逼至喉前!
一生中最爱的是剑,最信任的也是剑,偏偏却死在峨眉刺下。
思绪飞转间,他脑中最后画面,竟是那日林公子垂眸品茶的悠然的侧影。微醺日光下,那人指尖莹白,腕骨轻抬间尽显修雅风度。
这样的手,若是执玄烈剑,应当也是极妙极美的。若是还有机会,真想与他成为知己,再话小春台……桌上若再有一只那日的烧鸡,与黑衣人共品,便更完美了。
时鸿自知难逃一劫,心中胡乱瞎想着。他认命闭上双眼,只等疼痛来临。
“叮——”
微小的金石碰撞声响起,时鸿猛然睁眼,恰见一把银针撞偏了峨眉刺,刺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阿卡伊鲁!”那白衣人惊诧不已,下意识吐出一句异语,嗓音竟然是粗壮浑厚的男声。
院中本在缠斗的两人瞬间抬眼,向银针来处看去。
只见一人静立屋檐之上,一袭黑袍被夜风撩起,勾勒出略显纤细的身形。那人手中一把雕花银针,在月色下反射出烁烁银光。
那白衣人见势不妙,扭头便想逃出院去。青霜抬手,三枚银针封其去路。随即轻功几步,轻点屋檐,手中银针接连发射,处处指向白衣人落脚之处。
白衣人躲避不及,脚下被院中湿滑苔石一绊,顿时失了平衡,踉跄倒地。
青霜飞身落进院中,黑色细剑应声出鞘,直指白衣人咽喉。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的刹那,时鸿猛然从身后暴喝:
“快躲开!他要自爆!!”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扯过青霜衣袖,揽住她向后急掠。
“轰!”一道火光瞬间炸起,在院中剧烈翻起黄色尘土。剧烈的气浪将二人狠狠掀飞,冲击下两人在院中翻滚几圈,直至撞上树干才停止下来。
青霜离爆裂中心更近,所受冲击尤甚。她强忍晕眩,自半晕的时鸿怀中撑起身子,急望向白衣人的方向。
烟尘散尽,只见遍地都是飞起的衣服碎片,躺在那里的白衣人血肉模糊,定是已经无力回天。
青霜心念急转,闹出这般动静,院外值守的侍卫定会马上赶来。刺客同伙纵然再想对时鸿下手,今日恐怕也难有作为。
反之,若她身份暴露,必将牵连望春楼与主子的大计。今日受伤已属意外,绝不可再陷危机之中。
思及此,青露强忍伤痛起身,欲在侍卫赶来前脱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侠士!”时鸿已撑墙站起,神情复杂看向青霜,喘息着抱拳道:“今日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涌泉相报!敢问侠士高姓大名,也好容我……日后相报。”
青霜冷冷一笑,嗓音低沉未答。她回头深深看了时鸿一眼,不再留恋,纵身跃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望春楼,青霜迅速安排暗线继续监视将军府周边,令侍人备好纸墨,自行转入内间。
小心撕下粘连皮肉的黑袍,青霜面无表情地检视伤势。洁白如玉的身体遍布旧痕,新添的几处烧伤浸足了血,与腰后撞出的淤青连成一片。
她翻出几瓶药膏来,咬牙在伤口上涂抹开,动作干净利落,不见半分迟疑。
内室案几早已备好笔墨,不过多时,一封加急密信已悄然送出。
……
白挽从坊市回到镇南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晚。
她独自坐在房中,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那异族女商人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烈火,点燃她躁动不安的魂灵。
想要获得程慎之的心,不仅要去靠近他,讨好他,还要够狠,忍得下心,下得去手。
异族女子,生来就该当猎手。
白挽从怀中掏出一把袖珍匕首,这是那名女商人临别时,特意给她的礼物。
匕首长约七寸,形若月牙,通体以精铁打造,呈现出淡默的银灰色。刀柄生出两条灵蛇,缠绕成诡谲的纹路,蛇眼交汇处,硕大的金色猫眼石镶嵌其中,如活物一般注视着持刀之人。
白挽轻抚匕首,神色迷离。
与那女商人摊前相遇,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渴望与了然。甩开随行侍卫后,她们便在一旁寻了茶肆相谈。
没了外人的打量,慕达莎潇洒扯掉蒙面的白布和轻纱,露出一副典型的异族相貌。她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略微梳理,瀑布般的黑色长卷发顺着流淌下来,热情洋溢地披了满肩。
“我名慕达莎。”慕达莎红唇微张,每个音节都带着异族特有的韵律。她深蓝的眼眸打量着白挽,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白挽疑惑。
却见慕达莎突然肆意大笑,如歌唱般高吟:“我们为神谕而来!神不会亏待他的每一位信徒!而你,神的使者,我们听到了你内心的呼唤!”
“我的呼唤?”白挽垂眸,想起昨夜被程慎之拒绝,情绪顿时低落几分,“我对神明没有兴趣。”
她不想再搅进异族人对神明的信奉中,只想将自己挑选的心仪之人奉为神明。
“你会有兴趣的。”慕达莎见她不信,轻蔑一笑,“神谕之下,这是迟早的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白挽不想再提神明,“你要知道,现在的京州并不欢迎异族人,自然,也不欢迎你我。”
“我当然知道这里排斥我们。”慕达莎坐起身来,侧脸瞟向窗外坊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排斥,是因为我们的强大,给这里弱小的臣民带来了恐惧,带来了不幸。”
慕达莎妩媚站起身来,盯着白挽,“只有弱者才会惧怕强敌,强者只会竭力赞美他们钟爱的神!”
她突然俯身逼近白挽,对着耳畔漠然低语,像蟒蛇看准了猎物,伸出了尖锐的獠牙:
“就像你,明明渴望那个人的心,却只敢躲在恩情的阴影里,不敢前进一步。”
白挽瞳孔骤缩。
慕达莎看着她的神情,满意坐进软座,“你既知我眼瞳的秘密,自然也知晓我们'蓝影'一族的能力,我们依靠的从来不是刀剑蛮力,而是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又突然哧哧笑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我们早在南部就听闻了你的事迹,知你有靠近世子,哦不,现在该叫镇南王了。”
“你既得近镇南王之机,便是神最宠爱的信徒。所有异族人都需要你的相助。”
“……”白挽有些无措,她知道选择跟随程慎之,或许会面对异族人的怒火。众人皆晓她对程慎之有救命之恩,于异族而言,她便是叛徒。
却不想蓝影早已盯上她,反说异族需要她。
作为异族子民,她自然崇敬统领异族的蓝影部落,如今真正见到蓝影族人,却是惊惧交加。
是合作?还是远离?
蓝影一族善谋善略,在战场中尽显神通,眼下虽是异族战败,但未必不是缓兵之计。他们既入京州,必有图谋,且极可能牵涉镇南王府。为求自保,或许也该……
白挽抬眸,声音微颤:
“你先告诉我,神明需要我……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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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霜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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