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静谧。
宁鸾换上轻便素服,卸去满头钗环,青丝如瀑垂落满肩头。
镜中映出张美人面,眉目间倦意流转,更显憔悴可怜。
“砰砰砰!”
忽闻门外急促敲门声。
青露一惊,匆匆拉开门。
只见府中小厮撑着油纸伞,冒雨仓皇赶来,神情中尽是焦急之色。
“深更半夜的,何事如此慌张?”
宁鸾皱眉,随手捡起根白玉簪挽起青丝,从妆台前站起身来。
青露取来件藕荷色的妆花织锦披风,轻手轻脚为宁鸾拢在肩头,扶她坐在桌前。
那小厮慌忙收了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住胸口重重喘了几口气,忙道:
“禀王妃,宫里来了位公公,正安排在正殿前厅候着呢!”
他说话又急又快,话尾像是火星子在追。
“王管事已带着人去书房寻王爷了,特命小的来禀报您,提前预备着。”
宁鸾眉间轻蹙,嗓音却沉稳如深潭。
“那公公可有说,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小厮说话带着颤音,拍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回禀。
“听那公公的意思,是要咱家王爷即刻进宫面圣呢!”
——
程慎之坐在椅中,身体僵硬,目光空洞地落在白挽身上。
窗外暴雨倾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惨白闪电骤然劈开夜幕,将庭院照亮一瞬,又瞬间归于黑暗。
雷声轰鸣中,白挽双唇轻启,吐气如兰,缠绵的低语环绕在程慎之耳边。
程慎之只觉得意识朦胧,仿佛陷入混沌当中。
又是一道裂空闪电!
刺目闪光直照进程慎之双眼,他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那电闪雷鸣不仅撕裂了夜空,也如利刃一般,劈开了他懵然的灵台。
刹那间,程慎之漆黑的眼瞳中映出跳动的微光,忽明忽暗,似乎挣扎在清醒与浑噩之中。
白挽恍若未见,却不敢再进一步,只柔声细语对他诉说爱意。
脑中刺痛炸开的瞬间,他骤然暴起,一掌掀翻桌案上的琉璃宫灯!
“砰!”
灯盏应声坠地。
琉璃灯罩碎裂四溅,烛台连着烛芯在地上翻滚几圈,扑闪两下忽地熄灭。
霎时间,书房内沉入黑暗当中,唯有窗外闪电不时照亮一瞬。
白挽惊惧后退,尚未回神,忽见黑暗中程慎之已撑桌而起,踉跄走向屋外,险些就要绊倒。
“王爷!”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恰巧一道电光劈落,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
那眼中充斥杀机,满目尽是翻腾的恨意。
白挽浑身血液骤然冻结,先前的旖旎心思早已荡然无存。
“王、王爷……”
她踉跄后退几步,生怕程慎之再次暴起。
却不想屋内黑暗,一阵慌乱间,她绣鞋绊到墙边散落的书卷,瞬间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撞上墙角书架。
只听“哗啦”一声,顶上堆放的厚重竹简轰然砸落,如窗外暴雨般倾注在她身上。
不过几息,书房内灯残烛灭,一地狼藉。
……
程慎之站在书房外的廊檐下,修长手指攀扶着朱漆廊柱。
暴雨如注,水帘自檐边倾泻而下,在他脚边溅起一汪细碎水花。
他恍然未觉,怔愣望着雨幕,任由带着泥土气息的冰凉雨气扑面而来,悄无声息浸透他的外衫。
书房小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慎之抬眼望去,王叔撑着柄黑色油纸伞匆匆赶来。
程慎之莫名松了口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扭头看向书房内,白挽已是昏倒在书架前,身边散落竹简和灯罩碎片铺了满地。
“王叔。”
程慎之嗓音略有嘶哑,不等王叔行完礼便直接吩咐:
“将书房门窗悉数打开通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顿了顿,余光略过屋内白挽瘫倒的身影。
“让人扶白挽回侧殿休养,再请大夫来给她看诊。若是无碍,便让她在侧殿好生静养吧。”
“今日之事,不要传漏出去。”
“是,王爷,府中的宋大夫向来知道轻重。”
王叔瞥见屋内狼藉情形,心头巨震,他不敢多问,忙安排身后小厮依言行事。
待侍奉众人散去,他上前一步,躬身低语道:
“王爷,御前派了公公来府中,此刻正在王府正殿候着,说有要事禀告王爷。”
他喉头滚动,更是压低声音:
“说是……皇上急召,命王爷即刻进宫面圣呢……”
程慎之闻言,眸光一闪,宫中往常有急事,亦不会深夜宣人进宫,难道真有什么大变故?
冷静几息,他宽袖一振,抬手接过王叔递来的长伞。
“备车!”
——
夜幕中,两柄油纸伞在镇南王府正殿悄然相会。
宁鸾从伞下抬头,隔着重重雨幕,看到一道人影从书房方向疾步而来,正是程慎之。
她不动声色,立在殿门外紧了紧披风。
身后跟着的青露微低着头,捧着面圣的朝服,叹息声似乎淹没在雨中。
待人走到近处,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程慎之眼底寒意未散,扭头偏向侧方。
宁鸾垂下眼睫,掩盖眼底未尽的愁绪。
这般默契,倒像是多年夫妻的心照不宣。
正殿内烛火通明,宁鸾随程慎之进入殿中,果见椅上坐着一位公公,身着绛紫衣袍,正慢条斯理拨弄茶盖。
见他二人入内,他一甩拂尘站起身来,面上堆出三分笑意。
“王爷可算来了,快准备着跟奴才进宫吧,圣上在金銮殿候着呢。”
程慎之拱手作礼,心中却思绪急转。
这位公公虽非御前大总管王太监,也是圣上前面邀宠的红人。
今日漏夜前来,难道边关战火又起?
程慎之妄自揣测着,口中回应道:
“劳公公久候。不知深夜传召,可是宫中有要事?”
他一个眼神,宁鸾已是意会,反手捧出个沉甸甸的荷包上前。
“公公辛苦,小小心意,还请您行个方便。”
那公公顿时更是喜笑颜开,手腕一翻便将银钱揣入怀中,手中满意捋着拂尘。
“王爷莫忧。”
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
“圣心甚悦,您去了就知道了。”
……
待那公公先行出门等候,青露忙呈上玄色朝服并一应配饰。
程慎之也不讲究,随手拉下帷幕,就着烛火更起衣来。
宁鸾上前为他整理衣冠,一语不发为他理好每一颗朝珠。
“夜深露重,今夜辛苦你了,快早些回去歇着。”
程慎之并不知她来过书房,只当宁鸾深夜困倦,精神不佳。
宁鸾指尖微顿,未发一言,目送着车马消失在雨幕中。
……
皇宫。
虽已过丑时,但鎏金殿中灯火辉煌,蟠龙烛台几步一对,将殿内照得恍如白昼。
殿外雨声淅沥,屋檐角落金铃在风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程慎之一身雨气未散,朝服衣摆还印着几处沾湿的水痕。
他阔步踏入殿中,扑面而来的龙涎香混着一丝甜腻的气息。
殿内情形更令他瞳孔微缩。
肃穆朝堂之上,众臣列队零散,少半数席位空悬,定是仍在赶来途中。
他放眼望去,不仅众皇子皆已到齐,连算是相熟的时厉东和时鸿也赫然在列。
站在前头的宁丞相体力不支,以手扶金色蟠龙柱,暗自喘息,朝服从背后看去已是浸湿一片。
其余臣子亦神情恍惚,站如针毡。
程慎之垂眸,稳步向前,硬底官靴踏过金砖,沉闷回响在大殿之中格外刺耳。
他行至亲王首位站定,这才暗中抬眼,窥探御座。
龙椅上的景象一派癫狂。
有一瞬,程慎之甚至觉得自己仍在白挽编织的迷梦中。
毛骨悚然。
昔日威仪天下的皇帝,此刻靠坐在龙椅正中。
而本该是独属天子的御座上,异域美人身形妖娆,斜倚龙椅扶手,伸出纤纤玉指把玩着天子腰上的龙形玉佩。
正是那受宠无比,艳压群芳的曜妃!
程慎之心中一凛,指尖微颤,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低头静默,却不想听闻那曜妃先开了口。
“镇南王来得正好。”
她红唇轻启,嗓音如蜜,凝视皇帝的眼神,宛如望向她最崇敬的神明。
“陛下正等着你呢。”
殿中众臣心中一颤,几位往日贤臣甚至闭上了眼。
时鸿与时厉东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怒火与悲哀。
龙椅上的天子缓缓抬眼,浑浊的瞳孔显得他精神更加萎靡。
“镇南王……你终于来了。”
他声音低缓,语气中竟带有笑意。
程慎之心中更寒,不动声色按住腰间玉带,指腹摩擦着暗藏的软刃。
今夜金銮殿处处透着诡异,上半夜才刚见识了白挽的手段,不得不防。
“陛下,夜已深沉,不知陛下匆忙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
程慎之声音沉稳,目光锐利,握拳行礼间抬眼望向御座。
未等皇帝开口,那曜妃却突然轻笑出声,抬手捂唇间,腕间金镯叮当作响。
程慎之眼瞳微缩,那是九凤连珠镯,在蜀西国,非皇后不可佩戴。
曜妃在宫中,竟已有了这般影响力……
“自然是有要事。”
那曜妃媚眼如丝,娇弱开口:
“陛下说……要请王爷排演一场好戏呢。”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躯作小鸟依人状,柔软向御座上的皇帝缠绕。
皇帝神情间颇为受用,反手将美人拥入怀中,枯瘦的手指抚过美人云鬓,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缓声开口。
“久闻镇南王武艺过人,当初在南部边境以一敌百,如今兵权仍在你手中,想来指挥谋划的本事也是丝毫未减。”
皇帝满布皱纹的脸上,突然泛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爱卿用兵如神,不若以这金銮殿为战场,众臣为卒,现场为朕与爱妃演练助兴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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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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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金殿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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