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九龙城寨,是在各种可疑的声响和气味中苏醒的。隔音极差的木板墙那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楼下非法加工厂的机器已经开始轰鸣,空气中飘荡着隔夜食物的馊味和永远散不去的潮湿霉味。
江凤用一个旧铝锅煮了一小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又拿出昨天江雁他们买的、已经有些发硬的馒头切片。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新一天开始的第一顿饭。谁都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吃着,各怀心思。
吃完简单的早饭,三人便准备出发前往登记处。江凤换上了一件相对素净的旧旗袍,但眉眼间的风尘气并非衣物所能完全掩盖。许求则努力挺直了总是微微佝偻的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江雁依旧是那副瘦弱男孩的模样,眼神沉静。
然而,刚走出他们居住的那栋畸形楼宇,踏入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而过的巷道,麻烦就来了。
几个在巷口闲晃、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一看到江凤,脸上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围了上来。
“哟,花曼姐,这么早出门啊?这是要去哪儿发财?”一个满口黄牙的男人嬉皮笑脸地凑近,目光猥琐地在江凤身上打转,“好久没找你叙旧了,价钱好商量嘛。”
江凤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厌恶。她习惯了这种骚扰,但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难堪感倍增。
“你们……你们放尊重些!”许求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江凤身前。他声音带着文人特有的清朗,但底气不足,显得有些色厉内荏,“她现在……她现在是我老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都不要再提了!”
“老婆?”另一个干瘦的男人嗤笑起来,伸手就想推开许求,“你个四眼仔算老几?捡破鞋还捡出威风了?”
许求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脸涨得通红,却依旧固执地挡在前面,声音提高了些:“你们……你们再这样,我……我要叫巡逻队了!”
“叫啊!看那些绿衣(警察)管不管城寨里的闲事!”黄牙男人有恃无恐,甚至伸手想去拉江凤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许求身后窜出!
是江雁。她二话不说,直接抄起墙角一个不知谁家丢弃的、半空的泔水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几个混混就泼了过去!
“哗啦——”腥臭的馊水泼了那几人一身,引得他们一阵惊叫怒骂。
“滚开!谁敢碰我妈!”江雁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她随手丢掉泔水桶,又猛地抓起一根靠在墙边、带着毛刺的破旧竹竿,双手紧握,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幼兽,双眼赤红,死死瞪着那几个被泼了一身馊水、正恼羞成怒的男人。
“我告诉你们!”她不等对方骂出口,立刻用更大的声音压过去,确保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都能听见,“我爸在巡查队可是有亲戚当着小官的!就是跟着大卫警官的那个陈阿狗,陈sir!你们去打听打听!他是看着我长大的!”
她刻意点出了“陈阿狗”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和“跟着大卫警官”这个具体细节,增加了谎言的可信度。然后,她话锋一转,竹竿尖几乎要戳到那黄牙男人的鼻子上,语气带着**裸的威胁:“警察是管不了城寨里面所有的破事!但你们这几个烂仔,敢保证自己一辈子缩在这老鼠洞里,永远不踏出城寨一步吗?码头、街上、赌档外面……敢得罪我们,我们就去告状,保证他们以后只要在外面见到你们,就‘特别关照’!我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这些底层混混的软肋。他们可以在城寨内部恃强凌弱,凭借的是这里法外之地的混乱。但他们终究要出去讨生活,或者享受城寨外更丰富的娱乐。一旦被巡逻队,尤其是被一个有点小权力的华籍警官“特别关照”,那意味着无尽的麻烦,甚至可能被找个借口丢进监狱。
江雁这番狐假虎威的恫吓,真真假假,虚实结合——陈阿狗确有其人,也确实是个警官,但所谓“看着长大”、“亲戚关系”纯属子虚乌有。然而,在这种情境下,一个具体的人名和职位,配合她不顾一切的凶狠姿态,所产生的威慑力是巨大的。
那几个混混果然被镇住了,脸上嚣张的气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中充满了犹豫。为了一个过气的凤姐,得罪一个可能真有背景的半大小子,甚至惹上巡逻队的麻烦,显然不划算。
“呸!算你狠!小疯子,走着瞧!”黄牙男人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终究不敢再纠缠,和其他几人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
江雁紧紧握着竹竿,直到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才缓缓松开手,后背也是一层冷汗。她知道,在这种地方,示弱就意味着被吞噬,必须得按照伟人的教诲,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江凤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江雁,那瘦小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异常高大。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复杂难言的东西。许求则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江雁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后怕,同时,一种保护家人(尽管是临时的)的责任感,也在他心中悄然萌芽。
这个小插曲,反而让三人之间那种疏离和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仿佛无形中结成了一种共同对外的同盟。
接下来的登记手续,出乎意料地顺利。有江凤这个“本地妻子”作保,当工作人员看到江雁提供的母亲姓名是“江霞”而非“江凤”,刚准备提出质疑时,江雁便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几十元港币的红包塞了过去,低声道:“长官,行个方便,我母亲当年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之前大卫警官也关照过的。”
那官员捏了捏厚度可观的红包,又听到“大卫警官”的名字(想到前几天那个洋人警官确实有说要多多关照),脸上的公事公办立刻变成了和颜悦色:“哦,理解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资料齐全就好,我帮你们加快处理。” 在金钱和洋人余威双重作用下,他们竟然跳过了通常需要的漫长等待和审核期,当天就拿到了临时身份证,并且被告知,只要稳定居住一段时间,就能换领正式证件。
当那张薄薄的、印着“江雁”这个名字和信息的证件拿到手时,江雁感觉指尖微微发烫。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这是她在这片土地上合法存在的证明,是一把粗糙却真实的、能够撬动未来的钥匙。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
江凤看着手里那张补办的、印着她和许求名字的“结婚证”,神色复杂难辨。照片上的两人显得既陌生又怪异。许求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又看看证书上并排的名字,心里涌起一股混杂着感激、同情、责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而真实的悸动。他知道她的过去可能不堪,但从她刚才在巷子里苍白的脸色和此刻眼中的复杂,他反而觉得这更让她显得真实而脆弱,激起了他内心深处强烈的保护欲。
从登记处出来,已是下午。阳光刺眼,车水马龙。
“我们去吃饭吧,庆祝一下。”江雁开口提议,语气带着一丝轻松。解决了身份这个心头大患,她感觉身上的枷锁去掉了一大半。
许求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面露难色,看向江凤。
江凤立刻皱起眉头:“吃吃吃,就知道吃!外面吃多贵!回去我煮面!” 她习惯性地计算着每一分钱,未来的房租、生活费像大山一样压着她。
“我还有点钱。”江雁平静地说,目光扫过两人,“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解决了这么大一件事,就当是……小团聚。预祝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顺顺利利地一起走下去。” 她不想委屈自己,也深知要维系这个脆弱的“家庭”,必要的投入和情感联络不可或缺。
最终,三人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茶餐厅。江雁做主,点了叉烧、白切鸡、一个清炒时蔬,每人一杯丝袜奶茶。饭菜上桌,香气四溢。
一开始气氛有些沉默,各自吃着饭。直到江雁给江凤夹了一块油光锃亮的叉烧,又给许求舀了一勺鸡块,动作自然。
“妈,吃这个。”
“爸,你也吃。”
这简单的举动,让江凤和许求都愣了一下。江凤看着碗里的叉烧,鼻尖莫名有些发酸,低头默默吃起来。许求则是受宠若惊,连声道:“好,好,你自己也多吃点,正长身体。”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缓和。许求鼓起勇气,问起江凤以前在鱼档做工的事情;江雁也偶尔插话,说起内地一些风土人情(当然是筛选过的);江凤虽然话不多,但也会简单回应几句。一顿饭吃完,三人之间那种刻意的生分似乎消融了不少,一种微妙的、类似“家人”的暖流在悄然流动。都觉得这仓促组成的、各怀目的的新生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新的生活,就这样以一种荒诞、算计却又夹杂着一丝意外温馨的方式,仓促却又坚定地开始了。
回到城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隔间,江雁立刻开始了她的盘算。她再次翻出那些旧报纸,不仅仅是看新闻,更是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里寻找着机遇。很快,财经版块那些起伏跳动的数字和曲折的K线图,牢牢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些数字在她眼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近乎艺术的韵律和美。她天生对数字敏感,记忆力超群,隐隐能察觉到其中似乎存在着某种可以捕捉、可以利用的规律。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更旧的报纸,对比着日期和股价的变化,在脑子里飞速计算、验证,试图找出那些波动的密码。
“开立一个股票账户,最少需要六千港币。”她在某份报纸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这行冰冷的小字。
六千块港币。
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还剩下大部分的那叠钞票。那是她起步的资本,但不能轻易动用。
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目标,在她冷静的眼眸中点燃了小小的火焰。她要尽快凑够钱,进入那个充满诱惑与风险的资本市场。
她抬起头,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框,望着城寨那混乱、压抑却暗藏汹涌生机的天际线。香港,这片充满危险、混乱与无限机遇的土地,她终于站稳了第一步。她要在这里,用她的头脑、她的冷静、她对于数字和规则的洞察,活下去,并且,一定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固执而扭曲的念头悄然滋生:钱就是爱。有很多很多钱,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爱,就不会再被抛弃,不会再孤身一人。这是外婆去世、母亲“缺席”后,她为自己找到的、对抗这个世界冰冷逻辑的唯一答案。
江雁的行动力极强。她不在乎是否能重新进入学校读书,在她看来,赚钱远比文凭重要。她积极学习粤语,不仅听,还偷偷模仿,进步神速。获取知识的途径在她看来多种多样,没必要非待在教室。
然而,江凤却出乎意料地重视读书。她觉得江雁虽然在大陆读到了高中,但有个正经的香港文凭才好。“还是要读书!去读个高中,然后考大学!出来找份正经工作,安安稳稳的,才能越过越好!”这是江凤根深蒂固的观念,她积极地去联系了附近一所评价还不错的、主要面向平民子弟的中学。
江雁对此不以为然,两人为此还有过几次小争执。江凤认为股票就是赌博,坚决反对江雁碰。江雁则坚持知识比一纸文凭更重要。
许求的态度则比较矛盾。他骨子里是文人,知道知识的重要性,鼓励江雁学习。但对于江雁想炒股,他深知风险,不支持也不明确反对,只是提醒她要谨慎。
最终,学校的反馈来了。他们认可江雁通过入学考试所展现的水平,但鉴于她的年龄和学制问题,提出需要从高一开始读起。
“不行,太久了。”江雁直接否决,“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重复学习上。”
江凤急了:“那你想怎么样?不读书你能干什么?”
江雁没有直接顶撞,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与此同时,那所中学的校长亲自见了江凤,态度颇为客气:“江太太,您女儿的成绩非常出色,尤其是数学和逻辑,是我们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她愿意,可以学费全免,春季开学直接插入高二下学期。但是……”校长顿了顿,“我们希望她能安心在校学习,毕竟高三关键,冲刺本地大学,甚至国际名牌大学都有可能的。”
江凤喜出望外,连连答应。然而江雁得知后,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条件:“我可以去,但我必须走读。而且,我要求平时可以不去上课,只需要参加重要的考试。我保证成绩不会退步,如果能一直保持年级前列,请学校给予我最大的自由。”
“这……这怎么行!”江凤第一个反对,“学生不去上学,还能干啥?”
“能干的多了去了。”江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最终,或许是惜才,或许是江雁展现出的超龄冷静说服了校方,学校竟然真的同意了这近乎荒唐的要求,前提是她的成绩必须始终顶尖。这让江凤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为江雁骄傲,另一方面又充满了不安和不解。
而江雁,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知识海洋——香港的大学。她搞来了一套二手的女大学生常穿的朴素衣裙,利用大学课堂的开放性,开始频繁混入本地一所知名大学的课堂,尤其是经济、金融和商科课程。
她深知大学教授一般记不住所有学生名字,而且大班课上多一个陌生面孔很常见。她像一块被扔进大海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在内地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宏观微观经济学、货币银行学、公司金融、投资学……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其大学里教授的金融知识让她如痴如醉,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甚至会提前预习,攒着问题,在不同的大课上去向不同的教授提问,那些教授只当她是某个勤奋好学的陌生学生,耐心解答。下一次,她又会换一个教室,换一位老师,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不同视角的养分。
她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记忆力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不仅在大学课堂,她还流连于香港公立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她看书极快,几乎是过目不忘,并非死记硬背,而是能迅速理解、归纳、串联。她可以一个下午啃完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再花一个小时浏览完一周的财经报纸,关键数据、重要事件、专家观点,如同被输入程序的代码,清晰地刻印在她的大脑里。知识增长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除了学习,她没有忘记赚钱和收集信息。大学成了她新的“狩猎场”。她做起了更高级的“知识掮客”,主要客户就是大学生。这些学生,要么是成绩优异但家境贫寒的,要么是家境富裕但学业困难的。江雁游走在他们之间,代写论文、完成复杂作业、翻译专业文献,收费因人而异,但都比市价便宜,且质量极高。
更重要的是,她并非单打独斗。她物色了几个在大学里人缘好、或者本身就需要勤工俭学的本地穷学生作为她的“代理人”。由他们出面接洽客户,江雁在幕后操刀,赚来的钱按比例分成。这样既避免了直接暴露的风险,又能利用这些学生的人脉获取更多校园内外的信息。在与这些家境优渥或者消息灵通的学生“闲聊”中,她往往能获取到关于某个行业动态、某个公司内幕、甚至某个富家子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政策风向的碎片信息。
她有一个厚厚的、封皮没有任何标记的本子,里面不是日记,而是她用自己才懂的符号和简练文字记录的“预判”。基于她吸收的金融知识、分析的公司财报、以及从各种渠道(报纸、图书馆、大学、市井)收集来的信息碎片,她会记录下对某些股票、某些商品短期或中期价格走势的预判,并标注依据和时间点。
令人吃惊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本子上那些基于严密逻辑和庞杂信息做出的预判,绝大部分都一一应验了。某支地产股因政策利好果然上涨;某种进口原材料因产地动荡果然紧缺涨价;甚至一次小小的港口罢工对相关运输公司股价的影响,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偶尔会“不经意”地将本子上一些已经验证的、不那么起眼的预判指给江凤和许求看。起初两人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瞎琢磨。但当一次又一次,现实走势与她之前的记录高度吻合时,江凤和许求都震惊了。
“这……这真是你算出来的?”许求推了推眼镜,看着本子上那条关于“南洋橡胶园因雨季延长可能导致供应紧张”的预判,以及随后报纸上证实橡胶价格小幅上涨的报道,难以置信。
江凤更是心情复杂。她一直认为炒股是赌博,是败家。可眼前这个本子,以及江雁条理清晰的解释(她只挑了能说的部分),似乎在告诉她,这背后真的有“学问”。江凤的态度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软化,虽然嘴上还是念叨着“风险大”、“不稳妥”,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反对了。不过,“必须读书”这一点,她依然坚持,这是她所能理解的、最稳妥的上升通道。
“你看,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金钱。”江雁合上本子,眼神明亮,“在学校里按部就班,太慢了。我现在这样,学习、赚钱、实践,一点都不耽误。”
除了“上学”,江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赚钱和信息收集中。她拉上许求,打听旧货市场、二手物品集散地。她深知,社会底层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流里,往往藏着金子。她甚至主动和城寨里的三教九流打交道——鱼档的陈大姐、看场子的混混、做小生意的摊主、甚至收垃圾的老人。她请人吃便宜的蛋挞,帮人写家书,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圆滑和恰到好处的小恩小惠,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络。
令人惊讶的是,江雁确实拥有一种从杂乱信息中提炼价值的天赋。她能从一个鱼档老板抱怨某种配料涨价,联想到相关产业的波动;从建筑工人闲聊时提到某种材料紧缺,预判其价格走势。她拿出少量资金,囤积过一些诸如廉价布料、特定型号的二手零件等物品,然后在其价格短暂上扬时迅速出手,小赚了几笔,虽然不多,却再次验证了她对信息和数字的敏感性。
期间,江雁也遇上不少事儿,但她恩怨分明,对于诚意合作、守信用的,她下次会给予优惠甚至免费帮忙;对于想赖账或者欺骗她的,她总有办法让对方付出代价,或是巧妙地散播对其不利的消息,或是利用信息差让对方在小事上吃瘪,睚眦必报,却又掌握着分寸,不至于引来真正的麻烦。
赚到钱后,江雁没有独享。她给许求和江凤都买了换洗的、看起来体面些的二手衣服,仔细清洗消毒后送给他们。“洗干净热水消毒一样可以穿的嘛。”她说得理所当然。她还时不时带一些便宜的零食回家,比如几个热乎乎的蛋挞,总是藏得好好的,不被城寨里那些饿狼似的孩子看见。这些细小的举动,让许求和江凤心里都暖洋洋的,感觉还没老,就提前体验到了被“孝顺”的滋味。
许求也没有闲着。他试着独自去淘过几次“古董”,但他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和不太精明的眼神,差点被人用赝品骗了,还差点露了身上藏有真品的底。最后还是江凤不放心,跟着去了一次,凭借她多年在底层摸爬滚练就的察言观色和讨价还价的本事,才勉强帮他做成了一笔小交易。
后来,许求在江雁的鼓励下,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帮城寨里一位不大不小的帮派头目登记收账记录、算账。这份工作工资很低,某种程度上算是交一种变相的保护费,但好处是,挂上了这位大佬的名头,寻常混混不敢再来轻易招惹他们一家。而且,因为大部分自视清高的文化人不屑于与□□为伍,而□□内部又缺乏许求这样能写会算、脾气好、不傲气的人,竟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双向选择。许求的温和耐心和认真负责,意外地得到了那位大佬的些许赏识。
江凤的变化更是明显。以前她是过一天算一天,有时靠男人,有时打零工,闲暇时便沉迷麻将。现在,她似乎有了生活的目标。她减少了打麻将的次数,开始在鱼档更努力地工作。因为穿着打扮变得朴素整洁,不再是以前那种惹眼的旗袍,加上她有意避嫌,邻里间那些原本对她指指点点的妇人们,态度也渐渐缓和,偶尔会和她聊上几句家长里短。她开始学着像普通主妇一样,精打细算地规划着家里的开支。
三个人,都在为了这个临时组建的家,为了更好的未来,努力地攒着钱,也努力地适应着彼此。钱不多,生活依然艰难,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在这个混乱的九龙城寨里,他们如同石缝中挣扎求存的小草,凭借着各自的韧性和一点点的互相温暖,顽强地伸展着枝叶。
而江雁这条即将潜入金融深海的幼蛟,已经张开了她敏锐的触角,蓄势待发。她的征途——对那片充满数字与机遇星辰大海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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