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一根线串了起来——梁禀的算计、淑妃的默许、宣王的狠手、穆王的投机，还有何文轩那个被推到台前的蠢货……原来一场落水，藏着这么多人的心思。
云岫望着湖面游动的锦鲤，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顾还尘说的“第四方”果然是淑妃，可就算他不提醒，暗影卫也能查清楚。这么说来，倒白让他占了个便宜，还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公主府。
“看来是我多虑了。”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些如释重负——至少线索清晰了，总好过被蒙在鼓里。
暗夜见她神色缓和，又道：“梁禀和宣王的人已经盯住了，是否要……”他做了个“除”的手势。
“不必。”云岫摇头，指尖在石桌上轻轻点着，“现在动他们，反而打草惊蛇。先盯着，看看淑妃和宣王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东厢房那位，也盯紧些，别让他真把公主府当成自家后院。”
暗夜领命退下后，水榭里又恢复了安静。云秀拿起那块被顾还尘推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小口——甜意漫开时，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些。
原来所谓的“黄雀在后”，她自己也能看清。顾还尘的消息虽快，却未必有她的暗影卫可靠。
她望着湖面的波光，忽然觉得这盘棋虽乱，却也不是没有破局的法子。至少现在，她已经知道该把目光投向哪里了。
公主府的银杏刚落第一片黄叶时，宫里便来了旨意——半月后举行秋猎，命靖澜公主务必出席。云岫捏着那明黄的圣旨，指尖都泛了白。
“秋猎……”她把圣旨扔在书桌上，眉头拧成个疙瘩。秋猎哪是单纯的围猎？不过是换个地方的“相亲局”。上次庆功宴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还没散去，秋猎在荒郊野外，更容易被人找借口“偶遇”“搭话”，想想都头大。
“殿下，陛下这是铁了心要让您在秋猎上露脸呢。”初棠替她研着墨，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听说宁安侯世子、吏部尚书家的梁公子、还有……都已经在备猎装了。”
云岫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京都的年轻公子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盯着她——她是打了场胜仗，又不是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用得着这么前赴后继吗？
正烦着，东厢房的方向忽然传来轻响，顾还尘不知何时溜到了书房外，倚着廊柱笑盈盈地看着她：“听说要去秋猎？带我一个呗，我还没见过皇家秋猎的大场面。”
云岫头也不抬：“不行。秋猎是皇家活动，不得随意参与。”
“我可以扮成你的侍卫啊。”顾还尘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点讨好，“你看我这身板，扮侍卫也像模像样，保证不给你惹麻烦，就远远看一眼，成不？”
“不成。”云岫干脆利落地拒绝，继续翻看安定州的卷宗，懒得理他。
可顾还尘像是打定了主意，接下来的两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在书房看卷宗，他就坐在廊下看天空，时不时搭句话：“听说秋猎能猎到白狐？皮毛做围脖肯定好看。”她去花园喂鱼，他就蹲在旁边帮着撒鱼食：“秋猎的烤鹿肉是不是特别香？”她练剑时，他就站在旁边鼓掌：“殿下剑法这么好，秋猎肯定能拔得头筹，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云岫起初不理，后来被他磨得烦了，挥剑指着他：“你再念叨，我就把你扔去喂湖里的锦鲤。”
顾还尘非但不怕，反而往前凑了凑，指着自己胳膊上刚结痂的伤口：“你看我这伤还没好，被追杀得无处可去，就想去秋猎散散心，你忍心吗？再说了，我扮成侍卫，说不定还能帮你挡挡那些想跟你‘偶遇’的公子哥，多划算。”
这话倒是戳中了云岫的心思。秋猎上那些人肯定不会安分，有个能跑腿挡人的“侍卫”，或许真能清净些。她看着顾还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只讨食的猫，终究没忍住，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滚去换侍卫服，别给我丢人现眼。”
顾还尘立刻笑开了，眼睛弯成月牙：“谢殿下！保证扮得比真侍卫还像！”
看着他一溜烟跑远的背影，云岫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知道顾还尘肯定没安好心，哪有人对秋猎这么执着？但被他这么一闹，心里的烦躁倒是散了些。
顾还尘刚住进东厢房那几日，公主府简直没安生过。
头天清晨，云岫正在花园练剑，就听见后厨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跟着是杨嬷嬷的惊呼：“顾公子！您怎么爬灶台上了？”她提着剑赶过去，正看见顾还尘半个身子探进灶台，灰头土脸地举着个烤焦的红薯：“我听侍女说灶膛里能烤红薯，想试试……”灶台上的青花瓷碗碎了一地，他脚边还沾着面粉，活像只刚滚过面缸的猫。
云岫气得想把剑直接架他脖子上，可看见他举着焦红薯，眼里还闪着点期待的光，到了嘴边的斥责竟变成了：“滚去洗手，再乱动后厨的东西，我就把你扔进湖里。”
结果第二天，府里的锦鲤差点遭了殃。云岫午休醒来，听见水榭那边吵吵嚷嚷，过去一看，顾还尘正蹲在榭边，把刚摘的紫藤花往湖里撒，边撒边跟锦鲤说话：“你们说，清蒸好吃还是红烧好吃？”吓得锦鲤全躲到石缝里，连平时最活泼的那条赤鳞鱼都没了影。
“顾还尘！”云岫吼他一声，他却回头冲她笑：“你看它们不怎么爱吃花，要不我去厨房拿点鱼食？”气得云岫直接拎着他的后领往厢房拖，路过回廊时，还撞见他昨天刚“借”走的侍卫弓——此刻正被他缠上紫藤花，挂在房檐下当装饰。
可气归气，云岫却发现，自己骂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次她处理卷宗到深夜，正对着账本皱眉，窗棂忽然被轻轻敲了敲。顾还尘举着个油纸包蹲在窗外，脸上沾着墨痕：“我见你灯还亮着，去西街给你买了糖糕，刚出炉的。”他手里还捏着支笔，显然是在模仿她批卷宗的样子，结果把自己弄得一脸墨。
云岫看着那盒还冒着热气的糖糕，又看看他鼻尖的墨点，忽然没了脾气。她让他进来，递了块帕子，却没接糖糕：“西街离这儿两里地，你怎么出去的？”
“翻墙啊，你府里的墙没安定州的河堤难爬。”顾还尘擦着脸，随口道，“那糖糕老板说，熬夜的人吃点甜的好。”
云岫没再问，默默拿起块糖糕咬了口——甜香漫开时，账本带来的烦躁竟散了些。她看着顾还尘坐在对面，边啃糖糕边翻她的话本，忽然觉得这鸡飞狗跳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后来顾还尘又干过不少“好事”：把侍卫的箭换成芦苇杆，害人家练箭时射了个空；偷了初棠绣了一半的帕子，说是要学刺绣，结果扎了满手针眼；甚至在她练剑时，蹲在旁边数她挥剑的次数，数到一百下就递水，数到两百下就递点心。
云岫嘴上总说“再闹就赶你走”，却会在他被侍卫“请”去回话时，淡淡一句“让他进来”；会在他又弄砸什么东西时，先问“没伤着吧”；甚至会在他蹲在廊下看月亮时，递过去一壶暖好的酒。
就像此刻，顾还尘正蹲在银杏树下，跟刚被他“解救”出来的受伤小雀说话，云岫站在廊下看着，秋风吹起她的发梢，她却没像往常那样催他回房。
原来有些感情，就是在这鸡飞狗跳的日常里，悄悄生了根——就像那棵银杏树，不知不觉间，叶尖已经染上了暖黄。
秋猎三日前的午后，公主府后院的空地上，银杏叶被风卷着打旋，落在刚立起的箭靶上。云岫换了身便于活动的墨色劲装，长发高束成马尾，手里握着柄牛角弓——这是她在北凉时常用的趁手家伙，比宫里的玉弓更合手。
她侧身站定，左手握弓，右手三指扣住箭矢，指尖搭在唇侧轻轻一抿，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风从耳畔掠过，卷着银杏叶擦过她的发梢，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盯着三十步外的靶心。
“嗡”的一声，弓弦震颤，箭矢离弦的瞬间带起劲风，竟将半空中的银杏叶劈成了两半。紧接着，远处靶心传来“噗”的轻响——箭矢稳稳钉在红心中央，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云岫没停，抬手从箭筒里再抽一支箭，动作行云流水。又是一箭射出，恰好落在前一支箭的尾端，将那支箭的箭羽劈下一小片。她唇角微扬，正要取第三支箭，身后忽然传来鼓掌声。
“好箭法。”顾还尘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个刚摘的野苹果，“我原以为殿下只会挥剑，没想到射箭也这么利落，那些想在秋猎上赢你的公子哥，怕是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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