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中，沈青黛几乎瘫软在萧凛身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巨大的后怕交织，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淌湿了萧凛冰冷的衣襟。
逃过了……竟然真的逃过了这猝不及防、几乎必死的查验！
门外，传来叶啸压低的、急促的命令声：“快！封锁内外！查验所有尸首！军医！军医何在？！立刻救治墨影！要快！”
一阵压抑却高效的忙碌声顿时响起。玄甲军士动作迅速地将内室中敌我双方的尸体拖离，清理血迹，但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气却非一时半刻能散去。
沈青黛听到军医跑入内室，在墨影身边蹲下，低声急促地交代伤势。她的心紧紧揪着，墨影方才那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王爷……王爷……”她哽咽着，嘴唇贴着萧凛冰凉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喃喃呼唤，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无尽的冰冷中拉回。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稍许的松懈中——
她紧握着的那只冰冷僵硬的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她掌心又勾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非错觉！
那动作微弱得如同蝶翼振翅，却像一道炽热的惊雷，猛地劈入沈青黛几乎冻结的心湖！
“！”沈青黛猛地抬头，泪水瞬间止住，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狂喜而收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又死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丝声响引来外界尚未远去的、可能存在的窥探。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知都凝聚在掌心。
等待着。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终于，那根食指，再次微弱地动弹了一下。紧接着，萧凛冰冷的手掌，似乎也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与他身体其他部分那死人般的冰冷截然不同！
续断膏！是续断膏的药力在他体内化开了！真的起效了！
他不是全然无觉！他能感知到外界！他甚至听到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青黛，冲得她头晕目眩。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萧凛的脸。
他的面容依旧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唇上没有半分血色，看上去与一具尸体无异。但沈青黛以她医者的敏锐观察力，却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眉心那几乎凝固的死气似乎消散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那深陷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着，仿佛挣扎着想要睁开，却无力办到。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胸膛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可他还“在”！他的意识正在从那片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挣扎着浮起！
“凛郎……凛郎……你听得见我，对不对？”沈青黛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泣音，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别急……别强迫自己……慢慢来……药力还在散开……我在，我一直都在……”
她感觉到被她紧握的手指，又以一个微弱到极致的动作回应了她。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却是滚烫的，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就在这时，暗室的机关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沈青黛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再次用身体护住萧凛，警惕地望向门口。
暗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叶啸侧身闪入，又迅速将门合上。他显然已经快速处理了外面的紧急情况，但脸色依旧沉重如水，毫无喜色。
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青黛和萧凛身上，看到沈青黛泪流满面却眼神发亮的神情，以及她紧紧握着王爷手的姿态，叶啸心头猛地一跳，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浮现。
“王妃，王爷他……？”叶啸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询问的希冀。
沈青黛重重点头，泪水落得更急，她用气音激动道：“叶将军……手动了一下……药……药起效了！他知道了！”
即便沉稳如叶啸，听到这确切的消息，眼眶也瞬间红了。他猛地单膝跪地，粗重的呼吸了几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绝不是松懈和庆祝的时候！
“天佑王爷！”叶啸的声音压抑着激动，但随即迅速抬头，眼神锐利地扫过暗室门缝，语气急迫而低沉，“王妃，危机未除！陛下他……绝未真正相信！”
沈青黛的狂喜瞬间被这句话浇了一盆冷水，骤然清醒。
叶啸语速极快，面色无比凝重：“陛下最后为何突然放手，属下一时也难以参透。或因墨影拼死指认，或因那碎瓷片让他产生了别的联想，或许……他只是觉得在王府内当场撕破脸，并非最佳时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目光如炬，声音压得更低：“陛下心中疑虑未消，甚至可能更深！他最后那句‘从旁协助宗人府操办’，便是要将王爷的‘身后事’完全置于他的监控之下！王府内外，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皇城监视之中！”
沈青黛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是啊，皇帝那最后深不可测的一眼，那突如其来的“宽容”，比直接的杀戮更加令人胆寒。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的恐怖。
“而且，”叶啸看向依旧如同沉睡的萧凛，眉头紧锁，“王爷此刻情况虽有好转，但远未脱离险境，更无法移动或隐藏。若陛下改变主意，随时可借吊唁、查验之名再入王府，届时……”
届时，若被发现璃亲王“遗体”回暖，甚至有了微弱的生命迹象，那便是欺君大罪，顷刻间便是万劫不复！皇帝甚至有十足的理由当场“止损”，让萧凛假死变真死！
这是一个死局！
萧凛正在缓慢苏醒，但他们却被困在这王府灵堂之下，周围是无数看不见的眼睛，皇帝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沈青黛刚刚回暖的心，瞬间又跌入冰窖，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萧凛。
似乎感受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和那巨大的不安，萧凛冰冷的手指，又一次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安慰她。
叶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中闪过决绝：“王妃，如今之计，唯有险中求活！”
“将军请讲！”
“第一，王爷‘伤重不治’之事，必须坐实！王府即刻起挂白幡，设灵堂，所有府内之人皆需缟素哀哭，做足一切悲恸姿态，尤其是您，王妃，您需是那个最悲痛欲绝之人！绝不能让外界看出一丝一毫破绽！”
“第二，属下方才会下令，以整理遗容、亲王规制需特殊防腐为由，严禁任何人靠近王爷‘遗体’，包括宗人府派来的人！此事由我和绝对心腹亲自处理。我们会制作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遗体’置于冰棺之中，应付查验。而真正的王爷，只能暂时委屈，继续隐匿于此暗室之中，由王妃您亲自照料！”
“第三，等待！王爷需要时间恢复，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王爷‘入土为安’，又能让我们暗中将王爷转移出去的时机！在此之前，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绝不能有半分差错！”
沈青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医者，更是王妃，此刻她必须坚强。她看着叶啸，重重点头：“我明白。我会守好他，演好这场戏。”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萧凛苍白的脸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脸颊，低声道：
“凛郎，你听到了吗？我们要一起……把这出戏唱完。”
“活下去。”
暗室之外，王府的丧钟，沉重而悲凉地敲响了，一声接着一声，传遍整个京城，宣告着璃亲王萧凛的薨逝。
白幡迅速升起，哀哭声从王府内阵阵传出。
一场比真刀真枪更加凶险的暗战，刚刚拉开序幕。而希望，正在这极致的绝望与伪装之下，如同萧凛那微弱的心跳般，艰难而顽强地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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