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雾气,甚至蔓延至岛上,百米开外不见人。
这种天色境况下,御剑者只能低飞,否则会迷失在大雾中,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误入荒无人烟的地方兜圈子。
原先随行守卫的二人竟是向西御剑而去,并未出岛。
“还好进岛只是收了符咒。”漆雕隐把灵石踹进胸口夹袋里。
“我幻术不精,还是夫人厉害,只凭灵石就能施展得让人深陷其中、无可察觉。”这话虽是夸捧,但语气尽是嘲讽。最后两个词还是贴着她耳边说的。
漆雕隐也不生气,明镜儿似的知清楚他在酿什么醋。假装不知道说:“怎么?你也想被我施个幻术?等我法力修炼起来再说吧,现在灵石可不能随便霍霍。”
度生一个颠簸,漆雕隐“诶”的一声差点掉下去,谈词异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把人拉了回来。
无风无碍,度生怎么可能出这种差错。
“你故意的!”
“没错,你打死我。”
闹剧上演完,漆雕隐望着快抵达的目的地,让他降落,因为水镜崖附近有禁飞阵法。她问:“你不好奇我为何要特意跑一趟这里?”
“好奇作甚?故地重游,想来便来了。况且你也说过,你游走山川,回头一望,水镜崖仍是天下无双旖旎之地。我也算能一饱眼福了。”
漆雕隐微微一笑,“其实我是来找一年前埋在此处,记载传送阵法的竹简。”
“就是那个你自己改良过的阵法?”
“没错。”
传统传送阵须得两人约定同一时间各携子母符,启动阵法,将一人传送至另一人所在地。
后者称之为接风者。
改良后的阵法,可利用在天边存留的一张血符来代替接风者。
不可谓不是划时代的意义。
只不过早期漆雕隐并不清楚施展成功几率和其中会带来的隐患,因此迟迟未公之于众。甚至时间一久不使用,自己反而忘了此阵如何起。
此番回芳青峰正好可借此阵。血符她早已放置在道殿内。
此行可谓一举三得。
行至一处,氤氲渐稀,有拨开迷雾云霏开的趋势。
两个人影破雾而出,豁然开朗——
圆月繁星,天空如深蓝大海,又在湖面清晰地映照出。甚至微风荡漾时,湖面竟像一大张绵软的丝绸。
断崖向林子尽力伸出手,但还是远远未及,迟迟探不得。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向往外界。
忽的一阵狂风袭来,度生都有些晃动,迫不得已降落。
须臾便是湖面的浪从远处追着狂风,姗姗来迟,拍打在崖面,仿佛在将这壁崖往回推,不让它“走出外界”的幻想成真。
崖边冷清寂静,除了他们两人也再无旁人。
“我来这里还有个目的,”漆雕隐迎风向着一片花树的崖畔走去,身躯将中褂绷住,印出肉感的小腹和大腿。
“此地常年积寒,是不朽风铃木的沃土。”
谈词异四处张望,“就因不朽木硬如钢铁,所以真就无人看管?”
普通修仙人伤不了树枝分毫,只能薅一把花走,而真正有价值的,是枝干。
“懂接骨之术的人,比风铃木还要屈指可数,普通人拿在手上就是柴火一根。况且寻常修仙人也伤不了它。”漆雕隐抚摸光滑的枝干,冰凉彻骨。
“孤岛封闭,几乎不对外往来货物,风铃木更是售不出岛。只在岛内,就更没什么广用了。
真正的宝物,都在圣殿里。”
“……钟莘老前辈倒是甚无防备。”谈词异想起她只让一守卫随行。
漆雕隐摇摇头,“非也。她是明白你谈峰主不会做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是不会,不是不想。也探查到我丹田法力不济,使不出什么术法。”
就是没算到,此人非本人。
倒也是……幻术、隐身术,这些糊弄人的手段,都是谈词异不拿手的。
“我与她素不相识,她竟如此了解我?”
“她是悉知仙门百家几乎所有风云人物,并非针对你一人,你少自恋了。”漆雕隐翻个白眼。
“如此博闻?不愧是钟家杏林。”
两人兜转一圈,漆雕隐手指点了点一根枝丫。
“你要我来伐木砍树?……这道德吗?”谈词异话音未落,就一掌劈下,枝条应声落在他左手。
漆雕隐:“……你貌似对风铃木有些见识?”
虽只是一个掌劈,但与普通掌刃不同,是一个专门的金系术法,叫做隐刃。
这个力道,应该使到了第四重。
“不朽木只有两种,其一是火山桐,其二就是这水镜风铃木。听说过有人用不朽木铸剑,你是这个打算?”谈词异没再砍了。虽说他也不清楚具体有哪些用处,但总归是宝物,不可滥伐。
漆雕隐摇摇头,接过他递来枝条,本想一抖将花甩掉,想起了那个稀疏白发的少年,还是留了一手。
“不朽木能接骨。老实说,从前没在意过陈柯那孩子,以至于一年前就算传送阵施展成功,将我送至此处,我也没有想起他断掉的那条腿……继续砍啊,好不容易来一趟。”
“被发现了怎么办?”他又砍下一支。“你也是越发细腻了,竟有闲心管这些。”
“医者即便没有父母心,但眼前摆着力所能及可解决的伤痛,怎么又能忍得住呢?”走马灯让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对自己想做的事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她不要再浑浑噩噩,整体游手好闲当个闲云野鹤了。既然有想法,那就尽快贯彻,以免横生枝节,说不定明天就横死街头呢?可没有第二次夺舍了。
凡人也真是贱,非得死一次才能看得清。
看她魂不守舍地发呆,谈词异递过去的手顿在半空,内心冒出了恶趣味。
漆雕隐疑惑地抬头,发现他把花枝叼在了嘴里送下来,弯腰戏谑地盯着她。
她心突然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了一下,“莫名其妙,有病吧你……”抓住枝丫一端让他松口。
谈词异离开时又凑近吻了一下她的手。
漆雕隐心脏又突了一下。
这正常吗?这是谈词异吗?……所以说不要随便用禁术,会影响人格。
禁术……想到这里,她又去给谈词异把了个脉。那异样很神奇地消失了。
“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骂,没想到你真觉得我有病。”谈词异哭笑不得。
漆雕隐不理会他,掂量了下手中两根风铃木枝,“够了。”她忘了是借谈峰主的名义来的,要是真被发现了对他的名声可不好。还是像自己从前土匪流氓一般的行径可不行。
……
挖了第一个洞,二尺深也未见有竹简。
“好好想想你埋在哪儿,我可不想被沉水孤岛的人说家里进了地鼠。”谈词异撸起了道褂袖子,剑鞘的尾端沾满了泥。
漆雕隐摩挲着下巴闭眼仔细回忆。
走到一颗风铃木树下,“这儿,不会出错了。挖吧。”
正当谈词异又要说出“什么都没有”这句话时,剑鞘一声闷响。不像是撞到了木质物。更像是器皿。
他上手扒出来,抖了抖泥巴——一个铃铛。
一个不响的、满是锈迹的铃铛。
漆雕隐上前拿来端详。“我的驱妖铃?!”
“这么次的一个法器,你还给它取名?”
“小时候老稀罕了。”
“我想起来了,你同我说过,你改良的传送阵,就是拿这个铃铛的罩和心来做阵眼,最后试用成功的。”
“没错。”
“后来你也没带走罩,留了下来埋在原地,想着以后哪一天可以回来。”
“嗯。”
“那你为何不用铃心……”
谈词异忽的卡壳不作声了,低眉看向别处。
为何不用铃心传送至此,还要御剑千里?
因为她死后,随身之物也就自然不在身边了,包括铃心。她问过谈词异尸体是否搜到什么东西——药物、断掉的夜聆剑、他送的簪子。没有其他了。
估计是掉在丹库了。
丹库受了重创,如今闲杂人等不可入内。不过谈词异也进去寻过,未果。
“怎么了这是?”她蹲下,趁其不备将手钻进他胸口。
“嘶——”冰得他一激灵。
“钟权灵。”他难得喊了她全名。
漆雕隐捧起他的脸,强行将他脑袋掰正,“诶,在呢!”
她站起身,“不逗你了,快帮我继续挖那卷竹简。应该就在那个位置没跑了。我有印象的就那么两三个地儿。”
谈词异一言不发,只顾着挖。
漆雕隐明白,他如今对她死过这件事有点忌讳。
她找了个话题,“你不好奇我当时才十四,怎么就料到将来会施展传送术呢就把铃铛罩埋在这里。”
谈词异背对着她,光洁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撬剑鞘抛泥。
“好奇啊,我曾问过一次,你当时避之不提。我就再没问过。”
“是为了祭奠我的师姐,钟祈月。”
谈词异手中一顿。他知道挂在漆雕隐口边的师姐早就死了,但从不知晓死因。
漆雕隐望着崖边,“我总是对你说,她已不在人世。但其实她还活着。我当时还小,大人们都说她被选为圣女,已不可沾染凡尘。而我长时间没在岛上见过她,就觉得她已经死掉了。如果当初我知道世界那么大,我肯定会以为她逃了出去,起码不会肯定她死了。”
“所以……她如今不在岛上?”
“她还在孤岛,而且,就在你我脚下。”
谈词异一惊,低头看这片地,配这漆雕隐的话,莫名有种眩晕感。
“虽然没死,但已经没了意识,全靠本能在施法。”漆雕隐苦笑。
“施法?施什么法?”
“冰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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