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溥眸光一凛,瞬间锁定了一直在角落垂手侍立的一名内侍。此人并非东宫常见面孔,方才情急之下随众人一同涌入,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
“你是何人?”孟安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审视的威压。
内侍主管躬身行礼:“回少傅大人,奴才方才正与殿下禀呈舞乐事宜,恰逢变故。殿下玉体违和,侍从皆系男丁,恐有不便,故而斗胆与火奴姑娘一道,护送殿下凤驾回宫。”
太医署的几位太医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为首的正是院判周太医。他来不及平复呼吸,立刻上前为宁嗣诊脉,片刻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殿下所中之毒,确是西域奇毒‘祁连霜’。”周太医声音发紧,“此毒诡谲,非中原常见,毒性会侵蚀心脉,老臣……老臣只能尽力施针用药,延缓毒性蔓延,但若无对症解药,只怕……”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殿内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一股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孟安溥目光锐利地看向周太医:"此毒既有解药,解药何在?"
周太医苦笑:"这‘祁连霜’老臣只在医书上见过记载。若要解毒,恐怕......"他忽然想起什么,"精通西域医术之人,或许知道解毒之法。"
"精通西域医术......"孟安溥沉吟片刻,突然转向火奴:"前几日来朝见殿下的西域来的商队,如今安置在何处?"
火奴被问得一愣,茫然地摇头:“奴婢……奴婢不知那些外邦商队的事。”
她只是个伺候储君起居的宫女,怎么可能知道西域商队的具体安置之处。
孟安溥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
内侍主管忙上前,语气恭敬道:“少傅大人容禀,此次商队进献的艺人亦有西域舞姬,奴才昔日与西域舞姬商讨曲目时,曾偶然听得她们提及住处,似乎是在呈贡巷南侧的蘅芜苑……”
孟安溥重复道:“蘅芜苑?”
内侍主管又道:“当时那舞姬还抱怨说住处偏远,每日往返排练颇为辛苦,故而奴才便多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孟安溥已起身,当机立断道:“你即刻带路,去蘅芜苑。”
她必须争分夺秒。
周太医的银针虽能暂缓毒性,但“祁连霜”的凶险她心知肚明,每拖延一刻,宁嗣就离鬼门关近一步。
孟安溥对火奴沉声道:“守住殿下,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殿内烛光在她眼中跳动,映出凛冽杀意。
火奴泪眼汪汪点点头。
孟安溥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面上却依旧冷静,转头对周太医道:“有劳周太医,请务必竭尽全力,为殿下争取时间。”
周太医叮嘱道:“殿下脉象如游丝,老臣即使现在施针,若三天内不得解药,纵华佗再世亦难回天,请少傅大人速归。”
周太医的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她强自维持的冷静,孟安溥声线带着些抖:“我尽快。”
就在周太医打开药箱,准备施针的刹那,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
“不好了!少傅大人!陛下……陛下在返回寝宫的路上遇刺,重伤昏迷!禁军已封锁了整个宫苑!”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已然紧绷的东宫内炸响。
火奴吓得瘫软在地,连哭泣都忘了。
周太医捻着银针的手猛地一颤,针尖差点脱手。
陛下遇刺,储君中毒垂危。
这已不是简单的阴谋,而是一场直指宁氏江山,要将皇室核心一举倾覆的宫廷政变。
孟安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瞬间便稳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眼神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她看了一眼榻上生死未卜的宁嗣,又望向殿外被重重封锁、杀机四伏的宫墙。
一名身着深青色宫装、面色沉稳的中年内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阴影处。
他并未理会殿内混乱的景象,径直走到孟安溥面前,躬身一礼,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孟少傅,传贵妃娘娘口谕:陛下重伤昏迷,储君中毒未醒,国本动摇,朝局危殆。娘娘请少傅即刻移步陛下寝宫外殿,与诸位被……暂留于此的重臣一同商议应变之策,主持大局。”
这突如其来的传召,让孟安溥心头一凉,但她还是照礼节行了一礼:“请公公带路。”
孟安溥行至殿门,忽又驻足,回身对侍卫首领沉声道:"东宫禁地,擅入者斩。尔等需以性命护殿下周全,宫门落钥后,非我亲至,不得擅启。若遇强闯——"
她眸光如淬寒冰,一字一句:"立斩不赦。"
侍卫首领单膝及地,甲胄铿然:"是,末将谨遵钧命,纵肝脑涂地,必保殿下无虞。"
孟安溥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殿内压抑的寂静便被火奴带着哭腔的低语打破:"陛下和殿下同时遇刺...这、这究竟会是谁干的?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似乎也是被这旷世奇闻所惊,周太医闻言头也未抬思考道:"深宫之中,行事从不论胆量,只问得失。你且想想,眼下这般局面,何人能坐收渔利。"
火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脱口而出:"定是金贵妃!她向来与殿下不睦,若是陛下和殿下都......她那三皇子不就是......"
"不可胡言。"周太医吓得伸出手,想捂住火奴的嘴:"你不要命了,竟敢妄议天家之事。"
周太医再道:"若真是,此举才是愚蠢至极。"他抬眼看了一下紧闭的殿门,声音压得更低:"陛下与储君若在短时间内接连遭遇不测,天下人会如何想?朝野必会疑心是有人急于篡位,届时非但名不正言不顺,更会引火烧身,成为众矢之的。真正的赢家,从不会让自己沾上一身腥臊。"
火奴愣住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可、可若不是金贵妃,那会是谁?还有谁..."
周太医收回手,看着宁嗣依旧青白的脸色,幽幽一叹:"或许,那幕后之人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立刻扶谁登基。朝局大乱,边境不稳,才是他们真正的机会。别忘了,安国公方才大败突厥,此刻正该是稳固边防、震慑四夷之时。"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有时候,让这艘大船失去舵手,在风浪中自行倾覆,远比急着去抢那个舵轮...要高明得多。"
周太医凝神为宁嗣施针,手中银针稳稳刺入穴位。
火奴似懂非懂,看了眼病床上的殿下,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她忽然觉得,这漆黑的宫苑,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千百倍,连帝王都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
她必须守住东宫,守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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