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渡穴,一股温和的力道缓缓注入心脉,宁嗣长睫微颤,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继而火奴挂满泪痕的脸庞清晰起来。
"殿下!您醒了!"小宫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眼泪落得更凶。
宁嗣想抬手替她拭泪,却发觉浑身绵软无力,只得牵起一个苍白的笑,声音微弱:"别哭……本王……没事。"
她缓了口气,敏锐的直觉让她立刻抓住关键:"我昏迷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孟少傅来看过您了,"火奴连忙回话,"方才您情况危急,少傅大人她……"
"她人呢?"宁嗣打断她,目光下意识扫向殿门。
火奴的声音低了下去:"少傅大人本要立刻去蘅芜苑寻西域商队找解药的,可、可就在刚才,陛下在回宫路上也遇刺了!禁军封锁了宫苑,少傅大人被金贵妃娘娘召去御前议事了……"
宁嗣瞳孔骤缩。
父皇遇刺……
她心头剧震,猛地一阵咳嗽,胸口被毒素侵蚀的剧痛再次蔓延开来。火奴吓得连忙为她顺气。
"不必……"宁嗣止住她的动作,强压下喉间的腥甜,眼底却已是一片冰封雪覆的清明。
她缓缓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锦被之中。
孟安溥随着那内侍来到陛下寝宫的外殿,只见殿门紧闭,禁军持戟肃立,气氛凝重。
数十位重臣聚在殿外廊下,三五成群,人人面带忧色,低声议论着今夜接连发生的惊天变故,嘈杂的议论声中充满了不安与猜测。
孟安溥在殿阶前停下,整了整衣冠,朝着紧闭的殿门方向,行了一礼。
礼毕,她才转身步入那群焦灼的臣工之中。
她甫一出现,便引来了诸多目光。
安国公奎远山立刻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嗣儿情况如何?”
孟安溥抬眼看向奎远山,面色凝重地低声道:“安国公安,殿下情况很不好。毒素已侵入心脉,虽暂时用银针稳住,但若再得不到解药,只怕...”她顿了顿,声音又压低几分,“如今宫门紧闭,陛下情况未明,我等皆被困在此处。我担心殿下那边,实在是耽搁不起了。”
奎远山瞳孔一缩,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响:“那你怎么还不快去寻药?”
孟安溥看了看殿门方向,低声道:“金贵妃召臣下。”
就在这时,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臣——内阁首辅张阁老,缓步走了过来,他面色沉凝,看了看奎远山,又看向孟安溥,声音苍老而沉重:“安国公,孟少傅,如今陛下重伤昏迷,储君殿下亦中毒不起,国本动摇,人心惶惶。可有何对策?”
安国公面色阴沉,并未立即接话,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官员,眼神锐利。
孟安溥心知这是关键所在,她迎上张阁老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回道:“四海惶惶,以待天命,朝廷枢机,仰赖圣裁。如今圣体违和,东宫欠安,阁老与众位大人商议良久,想必已有对策了吧?”
张阁老抚了抚长须,沉吟道:“后宫不可干政,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陛下后宫内事宜可由金贵妃娘娘暂时主理。只是前朝政务……贵妃娘娘身份所限,终究不便插手。经我等初步商议,朝政大事,暂由左丞和内阁共同主持,遇要事再……再禀请贵妃娘娘懿旨定夺。”
他将“禀请贵妃娘娘懿旨”几字说得缓慢而清晰。
孟安溥听罢,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面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赞许。她向张阁老微微欠身,声音清朗,足以让周遭几位竖着耳朵的官员听清:“阁老深谋远虑,如此安排,实为老成谋国之上策。”
孟安溥先定了调子,随即不疾不徐地道:“由左相与内阁共理朝政,既遵循祖制,确保了政务运转如常,不致停滞;遇要事再禀请贵妃娘娘懿旨,更是兼顾了内廷安稳,全了陛下静养之需。于法度、于情理,皆是无懈可击,既可安定眼下惶惶人心,亦可稳我朝堂基石。下官以为,此议甚妥,四海臣民闻之,亦当感念诸位大人于危局中之擎天保驾之功。”
寝殿侧门悄然开启,一名身着绛紫色宫装、气质沉稳的女官缓步而出,正是金贵妃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
她目光精准地落在孟安溥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孟少傅,贵妃娘娘有请。”
一时间,周遭的低语声瞬间沉寂,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各种复杂的揣度。
孟安溥与奎远山迅速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旋即敛衽躬身:“臣,遵命。”
她随着女官步入侧殿,此处虽非正殿,却因帝王的偶尔休憩而依旧陈设华贵。
金贵妃并未坐在主位,而是临窗而立,一身蜜合色常服,卸去了钗环,唯有眉眼间凝着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忧戚,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位担忧夫君的妃嫔模样。
见孟安溥进来,她未等行礼完毕便抬手虚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迫与关怀:“孟卿免礼。陛下这边有太医署全力救治,本宫心下稍安。只是……听闻嗣儿那边情况更为凶险,他此刻究竟如何了?本宫这心里,实在是……”
孟安溥垂首,将宁嗣的情况以最凝练的语言禀明:“回贵妃娘娘,殿下身中奇毒,毒素已侵及心脉。臣虽以银针渡穴之术暂时护住心脉,但若十二个时辰内得不到对症解药,只怕……回天乏术。”
金贵妃闻言,身形微晃,以手扶额,悲声道:“怎会如此……陛下尚在昏迷,若嗣儿再有个万一,这江山社稷……”她话语哽咽,适时止住,用绢帕按了按眼角。
片刻后,她强自镇定下来,再抬眼时,眸中虽仍有水光,却多了一丝决断:“如今陛下性命攸关,宫禁不得不封……”
她踱步至案前,目光扫过窗外影影绰绰的臣工身影,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寻药之事,本宫予你特权。这是本宫的令牌,可通行宫禁内外,太医院所有资源任你调用,无论如何,必须保住嗣儿性命!”
金贵妃将令牌轻轻放在孟安溥手中,指尖在她掌心若有似无地停顿片刻。
“孟卿,”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推心置腹的恳切,“这深宫之中,本宫能全然托付之人不多。你不仅是嗣儿的老师,更是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材。”
她目光深邃,语速放缓:“今日之事,看似是危机,却也是机缘。若你能在此危局中力挽狂澜,救嗣儿于危难,这份功劳,本宫定会记在心上。”
她微微前倾,声音几不可闻:“待陛下醒来,朝中必有动荡。届时,像孟卿这般既有才干又忠心耿耿的臣子,正该担当更重要的位置。本宫向来善待自己人,绝不会亏待了真心为社稷出力的人。”
孟安溥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指尖微凉。她深深一礼:“臣必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娘娘与殿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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