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谢试,张松失魂落魄地从贡院走出来。
外面的阳光正好,可惜京城的太阳他是看不久了,今年试题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张松被几位同年裹挟着往城南的酒楼走去。
原本就诸事不顺,想到回家又要面对姜婉禾那张愁云密布的脸,便觉得胸口发闷。
“张兄,逝者不可追,何不抓紧时间,一日看尽长安花?”同年王举人拍着他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松整了整衣冠,自从去了九千岁诗会,虽未得重用,却也在同年中有了几分名气。
就在一行人转过街角时,一顶精致的轿子突然从侧面冲来,轿夫似是有意为之,直直朝张松撞去。
"啊呀!"轿中传来一声娇呼,轿帘掀起,露出一张芙蓉面。那女子发髻高挽,珠钗摇曳,一双杏眼含着三分惊慌七分妩媚。
张松被撞得踉跄几步,正欲发怒,却在看清女子面容时愣住了。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肤若凝脂,唇若点朱,一身绫罗绸缎,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女子盈盈一礼,声音如黄莺出谷,“轿夫莽撞,惊扰了公子。”
张松连忙还礼:“小姐言重了,是在下走路不慎。”
女子抬眸仔细打量张松,忽然掩唇轻笑:“这位公子好生面熟,莫非是那日在九千岁宴会上仗义执言的张大人?”
张松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传到闺阁之中,他挺直腰板,故作谦逊:“小姐谬赞了。”
“张大人过谦了。”女子眼波流转,道:“如今朝中多是趋炎附势之辈,像张大人这般敢说真话的清流,实在难得。”
一旁的王举人见状,凑到张松耳边低语:“张兄好福气,这位小姐怕是看上你了。”
张松耳根发热,心中却涌起一阵得意。
“不知小姐芳名?”张松鼓起勇气问道。
女子掩唇一笑:“小女子姓陈,名荷青,家父乃户部侍郎。”
她顿了顿,“今日冲撞了张大人,改日定当设宴赔罪。”
“家父最是喜欢张大人这般正值之人。”
张松心头狂跳,面前之人竟是陈鹤洲陈大人的千金小姐,若能攀上这门亲事......
“张小姐客气了。”张松深深一揖,心里却是按耐不住地雀跃。
二人就此分别后,张松魂不守舍,酒席上满脑子都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
回到住处,姜婉禾正收拾着贴身的衣物,他却嫌她动作粗笨,不如京城的美人温婉可人。
“夫君,我们何时启程回乡?”姜婉禾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松不耐烦地摆手,道:“急什么?我还要等秋闱放榜。”
姜婉禾欲言又止,好在家中的银钱已到,足以支撑他们一阵。
等到放榜之日,张松也该死了这条心了。
张松看着她的背影,越发觉得她木讷无趣,哪及得上千金大小姐的一根头发。
与此同时,揽月楼后院的雅室内,张月娘正跪在一袭玄色锦袍的男子面前。
“大人,事已办妥。”张月娘恭敬道,“那张松果真上当了,把我当成了陈大人家的千金。”
顾承渊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继续按计划行事。”
“是。”张月娘犹豫片刻,“只是小姜娘子,与那厮几年的夫妻情分,怕是会伤心。”
“可笑”顾承渊冷笑一声,道:“夫妻情分?那张松只把她当丫鬟使,能有什么夫妻情分?”
“退下吧。”
顾承渊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京城,目光凝视着窗纸上的剪影,张松又是一夜未归,徒留屋内的人独自剪下烛火。
张松今日起了个大早,等候在慈云寺的偏殿外,不时张望。
他可是花重金买通了荷青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得知荷青今日会来慈云寺上香。
“张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松转身,只见张月娘一身淡绿芙蓉裙,丹唇微启,眼神中满是惊讶和兴喜。
“姑娘好。”张松惊喜万分,“这,这可真是巧遇。”
张月娘抿唇一笑:“张大人也来上香?”
张松连忙点头:“正是。”
四下无人,张松越发放肆地倾诉衷肠:“自那日一见,姑娘倩影便萦绕心头,夜不能寐。”
张月娘故作娇羞,假意推拒:“张大人莫要胡说。”
张月娘半推半就,两人一前一后,从偏殿出来,鬼鬼祟祟的影子落入许茵茵的眼中。
许茵茵今日是来还愿的,大哥身子好了不少,却不曾想意外看见了张松。
秋闱已过,莫不是与婉禾姐姐一同来上香的?
“小姐,那不是小姜娘子的相公吗?”春芝不解道,“怎么跟另一个女子拉拉扯扯?”
张松拿出一个玉镯子,道:“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要留给......”
“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张松大惊失色,手中的玉镯摔成两段,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劲装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冷笑道:“姑娘别被他骗了,他已有妻室,却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张月娘不知道许茵茵从哪杀出来的,顺势变了脸色,甩开张松的手:“原来张大人已有家室?小女子就此别过。”
说罢,张月娘拂袖而去。
张松望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花钱买的镯子还碎了,扬手就要打她,骂道:“多管闲事!”
许茵茵一个侧身避开,反手一掌将张松打翻在地。
“这一巴掌算是给你长个教训。”许茵茵居高临下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张松,“若是你再对不起婉禾姐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张松趴在地上,又羞又怒,
“怎么,不服?”许茵茵松松筋骨,一双桃花眼里浮现凶意,道。
张松心中恨意滔天,却不敢再动手。
待许茵茵离去,张松从地上狼狈爬起,许茵茵她惹不起,只能怪到姜婉禾地身上。
又是姜婉禾坏他的好事。
张松捂住五指通红的半边脸,猫着腰像做贼似的逃出慈云寺。
“哎哟!真晦气!”
张松迎面撞上一个算命的瞎子,疼得直吸气。
“你没长眼睛啊!”
“施主莫怪,施主莫怪,贫道送施主一卦,聊表歉意。”
“行啊,那你算算,小爷我什么时候能够走运。”
瞎子掐指一算,顿了顿道:“您家中是否有妻室?”
“那是自然。”
“破局之法,便在尊夫人身上。”
张松闻言,有如醍醐灌顶。
若非娶了那姜氏,他早该飞黄腾达了。
他一早就不喜欢姜婉禾,这三年就算进她的屋子都觉着倒霉。
若不是家中二老看中她,这般无趣无聊的女人,他断断不会多看一眼。
姜婉禾不知道张松又犯什么糊涂,
啪!
和离书被重重拍在桌上,张松手指蘸了印泥,毫不犹豫地按下指印。
手指印红得刺目,红得姜婉禾眼睛发疼。
“张松,你犯什么毛病呢?”姜婉禾说得心里发虚。
莫不是自己和顾承渊的事被张松知道了?
若是张松知道,却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估计已经将她拖到大街上一顿毒打,张罗着让邻里都来羞辱她。
“快按!别耽误我好事!”张松不耐烦地催促,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要不是娶了你,我早就飞黄腾达了。”
姜婉禾扫了一眼休书,七出之条被张松写得头头是道。
望着这个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姜婉禾把休书糊在张松脸上,道:“张松!好歹我也是你们张家明媒正娶的,仅凭一张纸就想休了我?”
“废什么话!”张松将那张纸碾平,道,“姜婉禾,你少废话。”
“谁不知道你心里还有县太爷家的小公子。”
“你也别和我装了,这些年我一想要和你圆房不是被你用针扎晕,就是进门就睡,你说你心里没鬼,谁信啊!”
姜婉禾深吸一口气,道:“张松,就算我按了和离书,我们回松坪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如何与爹娘解释?”
“谁还跟你回松坪,等我娶了荷青小姐,就把爹娘接到京城里来享福!”
张松忽的话锋一转,猥琐道:“不过嘛,到时候你若是求着我把你纳做小妾,也不是不行。”
姜婉禾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道:“我原以为你会改。”
纤细的指尖蘸了印泥,在和离书上轻轻一按。
张松一把抢过和离书,吹干墨迹,冷笑道:“早该如此!若非你挡了我的路,我何至于此。”
“以后啊,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别赖着我不走。”
姜婉禾不再言语,默默收拾着寥寥几件行李,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枷锁。
张松早已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姜婉禾背起包袱,退了房钱,站在客栈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姑娘去哪?”
“出城,往南。”姜婉禾疲惫地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好在九千岁出手阔气,退下来的房钱还有不少,足够她一路回松坪的盘缠。
马车辘辘行驶在石板路上,姜婉禾昏昏欲睡。
她实在太累太累了,老天爷似乎逮着她一个人欺负。
自从她嫁入张家,便不像一个人。
张家二老虽然喜欢她,但她三年无所出,已经惹人闲话。
张松却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掏了半辈子的积蓄才买了个秀才的名回家弹尽粮绝,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当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她在张家,只不过是个可以看病赚钱的器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她猛然惊醒,掀开车帘一看,这哪里是城门,眼前赫然挂着“勇毅侯府”四个大字。
姜婉禾心头一紧,正欲质问车夫,却见那人早已跳下马车,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姜姑娘,侯爷等候多时了。”车夫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挥手,两侧立刻涌出四名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
姜婉禾心头狂跳,下意识地抓紧了包袱:“你们认错人了,我并非什么姜姑娘。”
“婉禾别来无恙。”
姜婉禾浑身发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高大男子立于台阶之上。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那双眼亮得惊人,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
男人缓步走下台阶,侍卫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姜婉禾扭头就跑,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住她。
姜婉禾拼命挣扎,道:“放开我!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本侯的名声已经如此,再添一条又何妨?”
姜婉禾被强行带入侯府,穿过重重院落,最终被带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栖禾苑。
这个名字是顾承渊亲自题写的,挂在朱漆大门上方的黑檀匾额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院门关上,姜婉禾踉跄着站稳,发现这竟是一处精致的小院,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宛如牢笼中的世外桃源。
“侯爷,您不是说会放过我吗?”姜婉禾吸了吸鼻子,道。
顾承渊凑近她的耳根,道:“那是自然,本侯说会放过张夫人,可婉禾现在可不是张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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