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妩第一次见到苏婉清,是在兄长沈青柏的书房。
那时沈青柏刚从前线回来,身上还带着北疆的风沙气,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画,说是江南来的故人所赠。画中是烟雨朦胧的苏州河,一叶扁舟泊在柳荫下,船头立着个穿浅碧色衣裙的女子,眉眼温婉,正望着岸边的桃花出神。
“这是……”沈心妩好奇地凑近。
沈青柏的耳尖微微发红,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是苏家的婉清妹妹。”
这便是沈心妩对苏婉清的第一印象——活在画里的江南女子,和她那身经百战、浑身是胆的兄长,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苏婉清随父亲来将军府商议婚事,沈心妩才真正见到了她。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苏绣褙子,鬓边簪着朵珍珠海棠,说话时轻声细语,连走路都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可当沈毅说起北疆的战事,提到沈青柏曾单骑冲阵、手臂中箭时,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担忧,却没说一句劝阻的话,只轻声道:“青柏哥哥吉人天相,定能平安。”
沈心妩那时便觉得,这江南女子的温婉里,藏着一股韧劲。
婚礼前几日,沈心妩陪着苏婉清整理嫁妆,见她从一个紫檀木匣里取出一叠信笺,边角都磨得发毛,显然是被反复翻看了许多次。
“这是……”
苏婉清的脸颊泛起红晕,却大方地递给她:“是青柏哥哥这些年寄来的信。”
沈心妩拿起一封,信封上盖着北疆驿站的火漆,字迹刚劲有力,是沈青柏的手笔。信里没说什么缠绵悱恻的话,只写着“今日巡营,见北疆的雪比去年大”“缴获了一匹好马,毛色像你画里的玉麒麟”“听闻苏州的桃花开了,替我多赏两眼”。
最末一封,写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墨迹有些晕染,像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写的:“婉清,敌军压境,此战凶险。若我回不来,勿念。”
沈心妩的心猛地一揪。
“这封信,我收到时,手抖得拆了三次才拆开。”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眼底却有泪光,“我没回信,只托人送去了一样东西。”
她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是沈家的家传玉佩,当年沈青柏去江南游学,临行前,沈老夫人将玉佩一分为二,让他送给“将来认定的姑娘”。
“我把半块玉佩给他送了去,”苏婉清摸着锦囊,“告诉他,要么带着玉佩回来娶我,要么……我就带着这半块,去北疆找他。”
沈心妩这才明白,兄长与这位嫂子的缘分,不是一时兴起,是烽火里焐热的情分,是隔着千山万水也拆不散的牵挂。
沈青柏后来总说,那次战役最凶险时,他被敌军围困在山谷里,粮尽弹绝,是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给了他力气。他摸着玉佩上温润的刻痕,想起苏州河畔那个望着桃花的姑娘,就觉得刀枪剑戟都伤不了他——他得活着回去,娶她。
婚礼前一夜,沈心妩去给沈青柏送新做的腰带,见他正对着一幅画出神。画上是苏婉清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配色雅致。
“哥,紧张吗?”沈心妩打趣道。
沈青柏转过头,这个在战场上从不皱眉的硬汉,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明天该说些什么?要不要像戏文里那样,说些海誓山盟的话?”
沈心妩笑得直不起腰:“嫂子不是爱听戏文的人,你就说句真心话就好。”
沈青柏挠了挠头,忽然认真起来:“我想告诉她,往后北疆的风雪,我替她挡着;江南的桃花,我陪她看。”
婚礼那日,将军府张灯结彩,却没摆勋贵世家的排场,反而在府门外设了流水席,街坊邻里都能进来喝杯喜酒。沈心妩站在门内,看着苏婉清穿着大红嫁衣,被沈青柏牵着走进来,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半块合二为一的玉佩,在红绸映衬下,闪着温润的光。
拜堂时,沈青柏看着眼前的新娘,忽然单膝跪地,不是按礼制行礼,而是捧着她的手,声音洪亮得满院子都能听见:“婉清,我沈青柏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但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你说东,我不往西;你怕黑,我就夜夜守在你窗下;将来我若再上战场,定带着你绣的平安符,拼了命也得活着回来——因为家里有你等我。”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满院子的人都红了眼眶。苏婉清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点头:“我信你。”
沈心妩站在人群里,看着兄长笨拙却真诚的模样,看着嫂子含泪带笑的眼睛,忽然想起顾流年。
若是有一天,他也这样对她说起承诺,会是什么样子?
她正愣神,手腕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转过头,见顾流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穿着件墨色锦袍,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在想,原来真正的喜欢,是不管隔多远,都想拼了命回到对方身边。”沈心妩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眼前的幸福。
顾流年看着她,眼底的星光温柔得快要溢出来:“嗯,是这样。”他顿了顿,忽然道,“等江南的事了了,我带你去看苏州的桃花。”
沈心妩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映着漫天的红绸,也映着她的影子。
远处传来宾客的喝彩声,沈青柏正把苏婉清抱起来,大步往新房走去,红嫁衣的裙摆在风里扬起,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沈心妩忽然觉得,兄长和嫂子的爱情,就像北疆的雪与江南的雨,看似不同,却能在岁月里融成一汪春水,温润而绵长。
而她和顾流年,或许也能像他们一样,在这乱世里,找到属于彼此的牵挂,隔着烽火,望着星辰,也能一步步走向对方。
喜宴的喧闹里,沈心妩悄悄握紧了顾流年递来的暖手炉,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心头发热。她知道,前路的风雨还未停歇,但只要想到身边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家,就觉得再难的路,也能笑着走下去。
而那半块合二为一的玉佩,在红烛的映照下,闪着柔和的光,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风花雪月的誓言,是烽火里的牵挂,是岁月里的相守,是“我要活着回来娶你”的笃定,和“我等你”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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