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夜，暗渠里的水泛着青黑，像淬了毒的刀。
江清婉伏在渠壁的阴影里，软剑绕在手腕上，剑柄的蓝宝石被黑布裹着，只露出寸许锋芒。上游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动静——银钩卫来了。
三个戴面具的人影踏着水而来，靴底的铁掌碾过渠底的碎石，发出规律的咔嗒声。为首的人腰间挂着令牌，月光从石缝漏下，照亮令牌上的银钩纹章，与谢承屿描述的皇帝亲军徽记分毫不差。
“莲库的账册收好了？” 沙哑的声音在渠内回荡，“江家那边催得紧，说盛京的御史又在查盐铁案了。”
“急什么？” 另一人冷笑，“去年那个老东西，不也查得欢？还不是被咱们‘请’去喂鱼了。”
脚步声渐近，江清婉忽然想起老渔民说的“御史溺亡案”，当时官府定论是“失足落水”，原来又是这些人做的手脚。她指尖扣紧三枚石子，指腹因用力而泛白——那道火钳烙印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像在催促她动手。
就在银钩卫经过她藏身之处时，渠顶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轻响。是谢承屿的暗卫按约定制造的动静！
三人瞬间警觉，举刀看向渠顶的瞬间，江清婉的软剑已如灵蛇出洞，精准挑断为首者的手腕筋。惨叫声未落，她旋身避开劈来的刀，短刃从袖中滑出，反手刺入另一人的咽喉，动作快得像道残影——这是她在乱葬岗练出的本能，不求招式漂亮，只求一击毙命。
最后一人想吹哨求救，江清婉已踩在他背上，软剑横在他颈间：“账册在哪？”
面具下的嘴唇哆嗦着，目光瞟向渠壁的暗格。她用短刃挑开暗格的石板，里面果然藏着两本账册，墨迹未干的页脚上，盖着江家的莲形印鉴，每一笔都记着“赈灾银转私库”“盐铁换军械”的明细，甚至标着皇帝亲军的代号。
“杀了我……你也走不了……” 银钩卫的声音带着怨毒，“水寨的三百弟兄……”
话未说完，一支透骨钉从暗处飞来，穿透他的眉心。谢承屿的身影出现在渠口，玄色衣袍沾着夜露，手里还提着个挣扎的人影——是王头领的残余党羽。
“水寨那边，暗卫已经动手了。” 他跳下来，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落在她染血的袖口，“没受伤？”
江清婉合上账册，指尖在“莲库”的标注上划了道痕：“去盐仓。”
废弃盐仓的梁上，挂满了风干的咸鱼，腥臭味混着铁锈味，呛得人喉咙发紧。江清婉借着谢承屿递来的夜明珠光，看清了仓库深处堆着的木箱——开箱的瞬间，白银的寒光几乎晃瞎眼，箱底还压着几捆硫磺，与水坝裂缝里的残留物一模一样。
“足够颠覆江家十次了。” 谢承屿的声音里带着冷意，“这些银子，本该是清县百姓的救命钱。”
江清婉没说话，只是将账册塞进怀里，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掌心正覆在她的肩甲上，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你在发抖。” 他低声道，语气里有她听不懂的复杂。
她猛地后退，避开他的触碰：“我没有。”
可指尖的颤抖骗不了人。那些账册上的数字，像养母烧红的火钳，烫得她心口发疼——十四年前的大水淹没茅屋时，她缩在柴堆里啃发霉的红薯，而这些本该救她的银子，正躺在阴暗的盐仓里，沾着渔民的血和冤魂的泪。
“刘嬷嬷说，‘莲开则活’，” 谢承屿忽然开口，夜明珠的光在他眼底流动，“可她没说，莲开的时候，会染多少血。”
江清婉抬头看他，忽然发现他的眉骨处有道浅疤，像被利器划过。“你母亲的死因，也和这些有关？”
他沉默片刻，点头：“皇后查到皇帝用赈灾银养私兵，想禀报太后，却被皇帝用慢性毒药害死。他们对外说她‘忧思成疾’，可我在她药渣里，验出了和这些硫磺同属一脉的毒素。”
夜明珠从他手中滑落，滚到白银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彼此眼底的恨意像藤蔓般缠绕——她恨江家的虚伪、生母的冷漠、皇权的碾压；他恨皇帝的狠毒、宫闱的肮脏、失去母亲的痛楚。
“结盟吧。” 江清婉先开了口，声音在空旷的盐仓里回荡，“你要你的皇位，我要我的血债，我们各取所需。”
谢承屿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真心实意地笑，像冰雪初融的瞬间：“好。” 他从怀中掏出枚玉佩，上面刻着完整的莲花，“这是皇后的凤印碎片，能调动她当年留下的暗线。”
她接过玉佩，触手冰凉，忽然想起颈后的红痣——那是刘嬷嬷认出她的记号，也是皇后嫡姐留在江家的血脉印记。原来从出生起，她就被卷入这盘棋局，只是那时的她，还在柴房里数着漏下来的星光。
盐仓外传来厮杀声，是水寨的海盗被引来送死了。谢承屿的暗卫在暗处解决着漏网之鱼，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像在为这场盟约奏响序曲。
“该回盛京了。” 江清婉将账册和玉佩贴身藏好，软剑再次出鞘，剑光在月光下划出冷弧，“江柔月不是想喝我的断头酒吗？我得回去，让她先尝尝滋味。”
谢承屿看着她走向仓门的背影，忽然道：“曲译兰还活着，被皇帝软禁在别院。”
她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我知道。” 声音平静无波，“等我处理完江家，自然会去‘拜访’她。”
海风从盐仓的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血珠，溅在白银堆上，像开出了一朵朵凄厉的花。谢承屿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朵在泥里挣扎了十四年的莲，终于要在盛京的宫墙下，彻底绽放了。
而清县的风，会带着盐仓的血腥味，一路吹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预告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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