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递过来的矿泉水。
空调送出丝丝缕缕的凉空气拂去一直萦绕的燥意,猜疑与试探暂时停歇,疲惫渐散,他缓过神来。
没弄清楚对方真实目的前,宋时微不会头脑不清醒意气用事一口应答。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暂时不需要。”
“不需要?”斯星燃嘲讽笑道,“那天你连三千的修理费都拿不出来,现在跟我说不需要?难道你这段时间中了彩票一夜暴富,看不上这点小钱?”
斯星燃的话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真是糊涂了,手头本就不宽裕,竟然还想着去动那笔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学费。
虽然有人暂时代为承担医药费可以缓解经济紧张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欠下的这份人情远比打工攒钱麻烦得多。
更何况对方身份特殊,宋时微已经不想在金钱上跟他有任何纠缠。
斯星燃握紧方向盘,掌控全局的轻松感一点点消失。恢复成满不在乎又刻薄冷淡的熟悉语气,隐约威胁压迫:“那是我多此一举?”
宋时微略微思索:“医药费缴了无法退还,我会尽快还给你。”
“随你。”斯星燃嘴角绷着,打方向盘转弯。
宋时微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推拒惹得他不快,语气稍顿,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斯星燃冷淡道:“路过。”
“哦。”宋时微随口感叹,“这么巧。”
窗外街景不断后退,宋时微转头问:“这是去哪儿?”
他中午只打算短暂离开一小时,解决完小少爷失约的午饭就回宠物医院继续陪猫。
斯星燃:“快到了。”
宋时微以为对方会开车带他回斯家,正计划去超市买些食材,此时目的地显然在相反的方向,他些许讶异:“不用我做饭吗?”
其实那天主动提出给他做饭也是有私心,想帮母亲分担一点工作。
斯星燃今天中午确实打算吃他做的饭,结果一直等到饭点不见人来,发消息也没动静。
硬气地不想打电话询问,就那么干坐在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最后没等到人,一言不发地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直到驱车路过宠物医院,在停车棚瞥见那辆眼熟的电瓶车。
斯星燃停车熄火,抽下车钥匙,看着他道:“晚上再做。”
宋时微点点头说好。
两人在某家私房菜馆吃完午饭,临走时,斯星燃单独打包了一份带走。
市区某家医院。
大厅里的冷气很足,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宋时微不明所以问:“谁生病了么?”
“沈希墨腿骨折了。”斯星燃道。
“骨折?”宋时微神情稍凝,“怎么回事,严重吗?”
斯星燃莫名看他一眼,没回答。
“嗯?”
宋时微跟随他来到住院部,因为紧张眉心拧着,完全出自于下意识关心,即使他和沈希墨仅有数面之交。
斯星燃没有去挤人多的电梯,选择了另一侧的楼梯。
“不严重。”
住院部五楼。
听见推门的动静,靠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厚厚乳白色石膏的人立刻扔下手机,无比哀怨地对来人抱怨道:“你要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故意来这么晚想饿死我?”
“咦?宋时微?”沈希墨饿狼扑食般抢过发小手中的打包袋,同时对来人的到来感到惊奇,“真稀奇,你俩居然一起来探望我。”
他的措辞语气都别有深意,斯星燃无视悄悄挤眉弄眼的人,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没理他。
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宋时微觉得没有必要解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关切问道:“在哪摔成这样?医生说多久能恢复好?”
沈希墨饿得空口吃了一大口白米饭,含混不清答道:“……小腿轻度骨折,医生说一个礼拜以后就能出院,没什么大问题。”
宋时微稍稍放下心来。
沈希墨仔细将柠檬照烧鸡里的香菜都挑了出来,嘀咕道:“这菜里面都是香菜。”
“忘记了。”斯星燃头也不抬地玩手机,“有的吃就不错了。”
宋时微拆开另一双一次性竹筷,帮忙一起挑,随口问道:“骑车摔的?”
“嗯,昨天晚上骑车被人撞了。”沈希墨扒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示意旁边坐着的人,“他没跟你讲吗?”
宋时微:“讲什么?”
“没什么。”
“他也被撞了。”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沈希墨静了一瞬,眨巴眨巴眼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宋时微本来还在奇怪斯星燃今天为什么没骑车出门,闻言立时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边打量边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斯星燃道,“别听他瞎说。”
“真的吗。”宋时微不太相信。
斯星燃抱着手臂,不屑道:“没他那么脆皮。”
“有毛病?”沈希墨无语道,“别拉踩我,谢谢。”
昨晚两人骑车出去溜达,深夜郊区国道上,一辆外省牌照汽车“呜”地一声从身边疾驰而过,发出巨大噪音。
恶意别车的情况基本每个玩机车的骑手都遇见过,斯星燃见怪不怪地自动忽略。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作罢,未料那辆车冲到前面去以后,车速反而变缓,等他们快要并行时,汽车向平行方向逼了过来。
汽车是车包人,机车人包车,发生摩擦承担的风险天差地别。
尽管意识到情况不对提前减速,但坚硬的汽车铁质外壳仍是随着惯性狠狠撞上沈希墨的小腿,他疼得瞬间浑身冷汗直冒,强忍着剧烈疼痛捏住车刹,才堪堪停下来。
车主见没一下子将人逼得连人带车摔下来,居然嚣张地别第二次。
斯星燃尽力避让,无路可走地摔出马路滚了一身泥草。
附近人迹寥寥,路灯惨白。
沈希墨坐在马路边上哭着嚷嚷:“草,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
又记起发小驾照还没考下来,他不甘心地骂了句脏话,眼睁睁地看着肇事车辆扬长而去。
斯星燃摔倒的时候有所准备卸了力道没受太严重的伤,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
“能不能站起来?”斯星燃左臂一动不动地垂在身侧,右手握着手机打120,瞧着地上的人问。
沈希墨腿疼得要死,没好气道:“这不废话。能站起来我瘫在地上好玩么?”
沈希墨家里一直强烈反对他骑机车,认为危险系数太高,所以他压根不敢把自己受伤的事告知父母,借口以后跟斯星燃不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想趁开学前在他家住几天不回家。
了解完前因后果,宋时微建议道:“可是一个人在医院没人照顾也不方便,况且出院以后还是得回家休养。”
沈希墨头摇得像拨浪鼓,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惊悚:“出院前先这么糊弄着算了,我可不想在公共场所被全家人批斗。”
宋时微表示理解,想了想道:“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大你几岁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呢?”
“孟青栩?”
沈希墨肉眼可见地噎了一下,解释道:“他…他工作很忙,不想麻烦他。”
“可你……”宋时微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住院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本想说自己有空会多来看看他,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没事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人好。找的护工晚上就过来了,喊他来只是因为无聊。”沈希墨收起床上的小桌,“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走吧,我想睡觉了,走的时候记得把帘子拉上。”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路上路过宠物医院,宋时微进去瞧了瞧,看见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小猫已经输完液正在睡觉。
见小猫状态稳定,再回到车上时他整个人明显放松不少。
一直沉默开车的人突然问:“你很关心他?”
“谁?”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宋时微下意识道,“你说猫?其实……”
“沈希墨。”斯星燃出声打断,“他受伤了你很在意?”
“?”
关沈希墨什么事?
宋时微定式思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有些懵圈,“什么意思?”
斯星燃不开口,脚下油门越踩越紧,车速瞬间提了起来。
追着最后几秒绿灯冲过一个路口,宋时微终于会过意,只觉离谱得像自己听错了,着实难以置信:“他是病人啊,而且是你的好朋友,我总要关心一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知道他住院的时候那么紧张,到了医院又担心他没人照顾。”斯星燃冷声道,“还帮他一起挑香菜。”
“听见认识的人住院正常人都会担心,万一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挑香菜是因为正好没事做顺手帮忙……你开慢点!”
宋时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有余悸地看向窗外突然变道的那辆小车,要是不反应快差点就撞上去了。
车速表的指针慢慢回落到正常区间,斯星燃紧握方向盘的五指缓缓放松。
安静的车厢内,只剩车载空调送风时的低沉微弱噪声。
宋时微冷不丁地出声:“是左手伤到了吗?”
“……”
宋时微肯定道:“那就是了。”
“关你什么事。”斯星燃语气十分冷淡。
宋时微顺毛道:“你也受了伤,自然要关心你。”
斯星燃冷哼一声:“别自说自话了,谁需要你的关心。”
车驶入停车场平稳停下。
宋时微没着急下车,他将身体向驾驶室略倾过去一点,轻嗅了下:“你身上有很重的膏药味。”
斯星燃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感到冒犯,还是那副淡淡的事不关己的神情:“所以呢。”
“而且你开车一直没怎么用左手。”
斯星燃:“我想用哪只手就用哪只。”
宋时微忍无可忍,决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今天非要找到我,大费周章地绕了一圈,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手受伤了?”
斯星燃解安全带解到一半,闻言动作僵住,机械地扯着不上不下的安全带,死不承认:“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自作多情。”
宋时微被他的嘴硬气笑了:“你直接跟我讲不好吗,别别扭扭的干什么?”
“幼不幼稚。”
斯星燃不服气:“你说谁幼稚?”
宋时微懒得跟小学生吵架,向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安全带从手中溜走“啪嗒”一下弹了回去,斯星燃没动。
宋时微好言哄道:“小少爷,求你了,把手给我看一下行不行?”
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算不上严重,左手腕关节扭伤肿着,小臂到上臂有一些轻微擦伤。
“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斯星燃臭着脸“嗯”了一声。
宋时微放开他的手:“我看也没有多大的问题,一周左右如果还疼就去医院复查。”
回到斯家,宋时微忙着做大扫除。
目前他已经将打扫这栋房子的基本流程和细节差不多弄清楚,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一盒治疗扭伤的膏药十分显眼地躺在客厅茶几上。
宋时微瞥了几眼,试探性问身边的人:“我帮你贴上?”
斯星燃坐到沙发上。
宋时微习惯性地阅读说明书。
“……贴满八到十二小时。”他嘱咐道,“时间够了再撕下来。”
斯星燃盯着他撕开膏药的动作:“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条件。”
“嗯?”
“不止搬来住这么简单。”
宋时微顿了顿,小心措辞道:“我搬过来住,是你可以决定的吗?我的意思是,呃……”
斯星燃自然懂得他指的是什么:“他们答应了。”
他同意接受报刊亲子栏目的采访,条件是允许宋时微住到家里来。
宋时微一瞬间错愕难掩但很快整理好表情,问:“那还有什么条件?”
“我要画一幅画,你来当我的模特。”斯星燃说。
“模特?”宋时微隐约知道他是学美术的,不过无法将这两个字与自己联系起来,“我吗?可我的身材并不好。”
“和身材没关系。”
宋时微没觉得这个要求有多为难,爽快地答应了:“好的。”
他将膏药边缘抚平,道:“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嗯。”
“朋友之间可以提这种要求,我会答应。”宋时微语气变了变,“但你威胁我?”
两个大拇指搭在贴着膏药的手腕上,宋时微故意坏心眼儿地用了些力气朝肿起来的地方按下去,不出所料地听见少年的抽气声。
“以后不许威胁我了。”宋时微报复得逞,满意地松开手准备站起身。
斯星燃忽然抬手:“你打过耳洞?”
手指落在他左耳下方,若有若无地碰着耳垂。
皙白的耳坠上印着一枚淡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白色小圆点,凑得极近才能看清楚。
“嗯,几年前打的,跟你现在年纪一样,高中毕业的时候。”宋时微道。
为了方便贴膏药,他半蹲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地毯上,斯星燃比他高出一大截,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左侧耳垂。
小巧剔透的一片在少年的注视下控制不住地涨红。
斯星燃动了动手指,轻轻捏住,捻了捻,可怜的耳垂在他指尖发烫。
他哑声问:“怎么没留下来。”
手指触上来的瞬间,宋时微半边身子完全僵住,连带着大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因为没空。”
他这么说,呆呆的,咽了咽口水。
敏感的地方被捏在手里肆意玩弄,宋时微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打耳洞不疼,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但养耳洞很麻烦的,不管就自己长拢了……”
“宋时微。”
斯星燃突然喊他名字,几乎是贴在耳边悄声道:“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入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