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曾挪动半步，只是固执地仰头，望着谢祈的身影渐渐消失的那个楼梯转角。
剧烈的心跳久久未能平复，在寂静的空间里鼓噪着耳膜。
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混沌的思绪在几秒后骤然清明——他们好像已经浪费了好多时间，而他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
于是，沈洛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不再犹豫，转身跨步上楼，最终停在谢祈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沈洛抬起手，指节弯曲，带着几分迟疑，在光滑的门板上轻轻敲下两记“叩、叩”声，像是怕惊扰了门后的人，又像是怕戳破某种脆弱的平衡。
然而门板依旧紧闭，像它主人的心防一样，沉默得没有一丝波澜，坚固得密不透风，连半点回应都吝啬给予。
“谢祈，”沈洛轻声说道，“你别老是……这样逃避。”
这话一出口，心底那道被强行压制了许久的堤坝瞬间决堤。
那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么多次欲言又止的交谈……在此刻，全都化作滚烫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你就算躲我一辈子，就算一直把我拒之门外，那也……那也改变不了……”
那也改变不了“我很想你”这个事实啊。
最终，这几个在舌尖滚了千百次的真心，还是被沈洛生生咽了回去，卡在喉咙深处，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沈洛看着门板，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现在或许还不是时候。
他当时怎么就没忍住，非得追到房门口来？
他是不是逼得有点太紧了？
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让谢祈更加抗拒，再次将他推得更远？
……
寂静再次成为唯一的回答。门内门外，仿佛隔着的是两个世界，而不止是一扇门的距离。
沈洛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刚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此刻被满心的顾虑冲刷得所剩无几。
他的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想要破门而入、抓着谢祈的肩膀将所有心意和盘托出的冲动，一边是害怕彻底打破僵局、让两人连现在这点微薄联系都失去的惶恐。
就在他几乎要转身离去，给彼此留一点喘息空间时，面前的房门忽然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了。
沈洛一愣，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谢祈站在门后，身上还穿着刚才那件制服，头发有些微乱……估计，他在房间里也未曾安宁。
但是谢祈的表情有些奇怪，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了。
他没看沈洛，步履匆匆地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径直往楼下走去。
沈洛反应过来，急忙跟上：“谢祈？你怎么了？干什么去……戴维？！”
楼下的客厅中央，戴维赫然正站在那里，显然是刚被小洛放进门。
见到沈洛，戴维的脸上自然写满了诧异，眼睛瞪得溜圆，嘴巴还微微张开，活像是见了鬼。
戴维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从楼上走下来的沈洛，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沈、沈总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沈洛和戴维如同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异口同声地冲着彼此低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两道声音在客厅里碰撞，带着各自的惊愕与戒备。
而被夹在中间的谢祈，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总督你怎么阴魂不散的？！”戴维率先回过神，急得差点跳起来，还伸出手指着沈洛，“……你来之前通知首长了没有？预约了吗？上报了吗？程序正确吗？这里可是首长的私人宅邸，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沈洛本就因为谢祈的态度有些郁气，现在又被戴维这么这一连串的质问，不免起了火气，也不甘示弱地反驳他：“我来这里还需要向你一个助理报备吗？倒是你，戴助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你跑到首长的私人住宅来，你又有什么正当理由？”
“我当然是来给首长的住宅进行安全评估的了！”戴维挺起胸膛，特别理直气壮，满脸都是“我就是在干正事你能拿我咋滴”的严肃表情。
被晾在一旁的谢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戴维，我说过不用特意跑这一趟的……”
“那怎么行！”戴维立刻看向谢祈，“首长！您的安全是联盟的最高优先级！我必须亲自确认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他说完，又猛地转向沈洛：“所以沈总督，请你正面回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在这个时间点？”
“我当然是——”
沈洛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回我的家啊”，毕竟谢宅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陌生的宅邸，而是他的归处。
可是话刚到嘴边，沈洛却如同被什么东西猛地卡住，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对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洛脸上的理直气壮忽然褪去，进而浮现出一丝茫然。
这里……真的还是他的“家”吗？
在法律上？在名义上？还是在谢祈的心里？
他是谢祈的什么人？
家人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曾经被收留、如今不请自来的……旧客？
……
一连串的自我质疑即刻间淹没了沈洛，他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回答戴维的质问。
客厅里的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尴尬而紧绷的境地。
戴维看着沈洛有些微妙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谢祈站在两人中间，目光在他们脸上悄悄逡巡，最终落在了沈洛脸上。
“戴维，”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谢祈淡淡地开口打破了僵局，“我家很安全，之前已经做过全面的安全检查了，所以真的不需要再进行什么额外的评估。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可是首长，沈总督他……”戴维的目光在沈洛身上扫视了一圈，显然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他的身份特殊，深夜出现在您的私人住宅，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祈微微侧过身，挡在了沈洛和戴维之间，等重新看向戴维时，他的嘴角轻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沈总督只是正常回家。”
“！！！”
戴维眼睛瞪得快赶上铜铃，那表情活像有人告诉他“沈洛其实是一只会解微积分的远古大猩猩”——那简直是离谱到突破天际。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说话都结巴：“首、首长？您说什么？他……回家？”
“是的，戴维，”谢祈稍微停顿了片刻，笑意渐浓，“回家——”
“是不需要预约的。”
沈洛猛地抬起头，目光牢牢锁住谢祈的背影。
明明那肩膀算不上格外宽阔，甚至隔着一层衣料还能隐约瞧见肩胛骨的轮廓，可此刻在他眼里，却比任何避风港都要坚实可靠。
回家是不需要预约。
那些翻涌的自我怀疑、失落与不安，如今都被这一句话抚平了。
原来我不是漂泊的旅人。
我就该回到这里。
这下，沈洛看向戴维的眼神都飘起了小尾巴，那点藏不住的得意都快从瞳孔里溢出来。
要是视线能说话，估计戴维耳边就会循环播放某总督的大嗓门：“听见没听见没？这是我家！本总督回家，用得着跟谁报备吗？！”
戴维彻底懵了，他一时间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首长竟然说沈总督是“回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剧情转折比联盟选美大赛让外星人夺得桂冠还离谱！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吗？
难道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这个助理这么不称职吗？
……
戴维的心情有多糟，沈洛的心情就有多好。他也不和戴维计较刚才的争执，笑眯眯地走上前，拍了拍戴维的肩膀：“戴助理，听到了吧？首长都这么说了，你就放心回去吧。这里很安全，毕竟……有我在呢。”
随后不等戴维反应过来，沈洛就半推半拉地将他往门口带去。
戴维脚步虚浮，眼神依旧茫然，如同梦游一般被沈洛“送”出了谢宅。他整个过程都透着一股“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在干什么”的恍惚感，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无法消化谢祈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可就在合金院门即将闭合的刹那，戴维猛地回过神，像是突然找回了身为首长助理的职责与坚守。
他倏地止住脚步，强硬地转过身，瞪向门内那个笑得春风荡漾的沈洛，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地开口：“沈总督！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就您深夜滞留首长私人住宅一事，进行一次正式的沟通，并且……”
“哦哦哦哦哦，知道啦知道啦！”沈洛压根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戴助理辛苦了，跑了这么远的路，早点回家休息吧！熬夜对身体不好，耽误第二天首长的工作可就不行了！”
话音未落，他就伸出食指，又快又准地戳在了门侧的闭合按钮上。
“砰——”
厚重的合金院门迅速地滑拢锁闭，将戴维那张混合着错愕、不甘和一丝憋屈的脸，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快走不送！”沈洛对着紧闭的门扉，心情愉悦地挥了挥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等独自站在玄关处，沈洛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胸腔里那只因谢祈那句“回家不需要预约”而雀跃不已、几乎要振翅高飞的心，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走进屋内。
大厅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空旷与静谧，谢祈果然已经不在一楼，看来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但此刻，沈洛的心情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美得几乎要冒泡，连带着看小洛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他喜滋滋地蹦跳着上了楼，特意在路过谢祈紧闭的房门时停下脚步。
沈洛抬起手，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两下：“晚安！谢祈！”
说完，也不等里面有任何回应——他其实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便心满意足地踏着舞步，旋身进了隔壁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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