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沈砚猛地睁开眼时,正趴在温热的礁石上。身下的飞鱼服早已被海水浸透,后心的金鳞纹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淡金色,像被海浪磨平了棱角的金箔。
季临渊就躺在不远处的浅滩上,玄玉正用舌头舔他冻得发紫的指尖。沈砚连滚带爬扑过去,却发现对方眼睫上结着层薄冰,寒毒虽退,眼瞳却蒙着层白雾,像覆了层化不开的霜。
“明澜?”他的指尖刚触到季临渊的眼睑,就被对方反手抓住。那只手的温度比礁石还凉,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是昨夜破冰刃时留下的。
“海...”季临渊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指尖在沈砚掌心徒劳地摸索,“我听见浪声了。”他忽然笑了,眼尾的淡金纹路随笑意轻颤,“你没骗我。”
沈砚把他往怀里拢了拢,才发现季临渊的后背还插着半块铜人碎片,血渍在沙地上洇开小小的红,像极了那年上元节,季临渊替他挡箭时留下的伤。玄玉突然对着岛心狂吠,密林深处飘来药草混着血腥的气息,与九鬼清子的药庐味道如出一辙。
药庐的竹门虚掩着,门楣上悬着串风干的龙涎香,点燃时冒出的烟竟凝成小小的龙形。沈砚扶着季临渊踏进去的刹那,案上的青铜灯突然亮起,照亮满墙的经络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与两人金纹完全吻合的脉络,终点处都标着同一个字:海。
“是母亲的笔迹。”季临渊的指尖抚过图上的批注,寒毒虽让他失明,指尖的触感却越发敏锐,“她早就算到了。”
沈砚在药柜底层翻出个黑漆匣子,里面除了药杵和银针,还有本线装册子。首页的字迹扭曲如挣扎的蛇:“双生龙气,一者为鳞,护其命;一者为血,养其毒。欲解寒毒,需鳞为引;欲褪龙纹,需血作引。”
“所以根本没有解药。”沈砚的指节捏得发白,册子上的墨迹突然晕开,显露出底下的小字,“取金鳞以融寒毒,损龙气可保其目...”他猛地合上册子,后心的金鳞纹竟开始发烫,“我不准。”
季临渊却伸手摸到他的后颈,那里的飞鱼服刺绣早已磨破,露出底下淡金色的鳞片轮廓。“沈墨铮,”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空气中的药香,“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玄玉突然咬住沈砚的裤脚往内室拖,那里的石台上摆着尊青玉药碾,碾槽里残留着半干涸的药泥,混着细碎的金鳞——九鬼清子竟早已用自己的龙气试过药。
深夜的潮水突然变得狂暴,玄玉对着海面的方向低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沈砚推开后窗的刹那,看见数十艘挂着黑帆的倭船正泊在离岸三里处,船头的鬼面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找到传国玺的线索了。”季临渊的指尖按在窗棂上,那里的木纹突然浮现出与杨烈心口相同的拓印纹路,“母亲的布防图,根本是引他们来这里的诱饵。”
沈砚的手按在刀柄上,才发现绣春刀的刀刃竟出现裂纹——昨夜对抗活尸时已耗损过度。他转头看向药庐墙角的铁架,那里挂着柄缠着布条的长刀,布条上绣着半朵山茶,是九鬼清子的佩刀“断雪”。
“带玄玉从密道走。”沈砚解下刀鞘,铁环碰撞声惊起檐下的夜鹭,“我引开他们。”
季临渊却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比白日更凉:“密道尽头是祭坛,传国玺的真身在那里。”他从怀中摸出枚龙纹令牌,是从杨烈尸身搜出的,“他们要的不是我们,是能号令旧部的玺印。”
海浪拍岸的声响里,突然混进整齐的脚步声。沈砚掀开窗帘的一角,看见为首的倭寇戴着青铜鬼面,腰间悬着的玉佩竟与福伯那半块能拼合——是当年参与清流案的倭人密探,如今成了倭寇首领。
密道尽头的祭坛建在山腹里,穹顶嵌着的不是夜明珠,而是数百片打磨过的鱼鳞,映着月光时像片倒置的海。祭坛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缠着锁链的檀木盒,盒身刻着与三枚玉佩相同的蟠龙图腾。
“沈指挥使,别来无恙。”鬼面人摘下头盔,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正是当年从诏狱逃脱的倭人细作石川,“交出传国玺,饶季公子不死。”
沈砚将季临渊护在身后,断雪刀的刀锋在鱼鳞光下泛着蓝:“当年你用‘枕上书’毒杀同僚时,就该想到有今日。”
石川突然笑了,拍了拍手,两名倭寇押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走上前。那妇人的发髻上插着支银簪,簪头的山茶花纹已被血染红——是季临渊母亲的贴身之物。
“季夫人说,只要献出双生子的龙血,就能解开她身上的毒。”石川的刀划破妇人的手腕,鲜血滴在祭坛的凹槽里,竟顺着纹路汇成小龙的形状,“你看,这祭坛本就是用龙血养的。”
季临渊的身体猛地一震,寒毒在血脉共鸣中翻涌。他突然冲向石台,指尖刚触到檀木盒的锁链,就被石川的刀逼退——刀光闪过的瞬间,沈砚突然挡在他身前,断雪刀与对方的刀刃相撞,火星溅在檀木盒上,竟烫出个龙形印记。
“盒身是活的!”沈砚的刀势陡然变急,“用龙血才能打开!”
石川的刀突然转向,直刺季临渊心口。沈砚回刀格挡的刹那,却见对方袖口飞出枚毒针,正对着季临渊的眼窝——是想彻底毁掉能感知龙气的眼睛。
“小心!”沈砚猛地侧身,毒针擦着他的后心飞过,却激起金鳞纹剧烈的光芒。断雪刀脱手的瞬间,他抓住石川的手腕,将对方的刀反向刺入石盒——锁链崩裂的脆响里,盒中涌出的不是玺印,而是团粘稠的血雾,与沈砚后心渗出的血混在一起。
“是龙元...”季临渊的声音发颤,眼瞳上的白雾竟开始消散,能模糊看见血雾中悬浮的金色鳞片,“母亲用自己的龙血养着玺印的精魄...”
血雾突然剧烈翻涌,石川被卷得撞在石壁上,他腰间的玉佩与血雾相触,瞬间化作灰烬。沈砚感到后心的金鳞正在发烫,像要被血雾剥离身体,他抓住季临渊的手按在自己后背:“快!用寒毒稳住它!”
季临渊的指尖刚触到那片淡金色,血雾突然凝成实质,化作枚巴掌大的玉玺,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玉玺上的龙纹竟开始游动,顺着沈砚的金鳞纹爬向季临渊的手腕,将两人的伤口连在一起。
“原来如此...”季临渊的眼瞳逐渐清明,能看清沈砚后心那片正在消退的金鳞,“双生龙气,本就是枚完整的玺印。”
祭坛外传来玄玉的吠声,夹杂着倭寇溃败的惨叫。沈砚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玺,突然将它扔进祭坛中央的凹槽——石缝中渗出的海水瞬间将其吞没,山腹里响起龙吟般的轰鸣,是沉回深海的玺印在回应。
“该走了。”沈砚擦掉季临渊脸颊的血污,发现对方眼尾的淡金纹路已彻底消失,“去看真正的海。”
月光从祭坛的裂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砚后心的金鳞虽淡了大半,却在脉搏处留下道浅浅的龙形印记,与季临渊手腕上新长的一模一样。
无名岛的渔村藏在断崖下,茅屋顶铺着晒干的海藻,在晨雾里泛着青黑色。沈砚帮季临渊拆开后背的绷带时,海风正卷着渔妇们的歌声飘来,混着鱼腥与草药的气息——那是九鬼清子旧部在晾晒治疗寒毒的海芙蓉。
“陈婆的孙女眼睛像你。”季临渊的指尖抚过沈砚递来的海草,虽已能模糊视物,却仍习惯用触感辨认事物,“昨天送药来的时候,辫子上系着红绳。”
沈砚的刀正在削木枝,闻言动作顿了顿。木枝上被刻出的凹槽,正与季临渊手腕的龙形印记相吻合——是他连夜做的护腕,用浸过龙血的紫檀木制成。玄玉突然对着码头狂吠,晨雾中驶出三艘挂着锦衣卫旗的沙船,船头立着的人影穿着与沈砚同款飞鱼服,却在腰间系了条金丝玉带。
“是沈墨卿。”季临渊的指尖收紧,海草在掌心揉出绿汁,“你那位三年前自请镇守辽东的兄长。”
沈砚将护腕扣在他腕上,金属搭扣碰撞的轻响里,沙船已泊岸。沈墨卿踩着跳板走来,玄色披风扫过湿滑的礁石,眉骨的疤痕与沈砚如出一辙,只是眼神更像淬了冰的刀:“陛下有旨,押解季临渊回京受审。”
渔村的晒谷场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沈墨卿展开的圣旨上,朱砂印泥泛着诡异的红光——那是用“枕上书”毒液调和的,遇龙气便会显露出附加的密令。季临渊的指尖刚触到圣旨边缘,字迹突然扭曲成蛇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金鳞需剜。”
“陛下知道你的秘密了。”沈墨卿的靴尖碾过散落的海芙蓉,“当年清流案,沈家替季家顶罪可不是白顶的。”他突然扯过沈砚的手腕,将枚青铜令牌按在对方掌心,“父亲临终前说,若你护不住龙气,就用这个启动‘惊蛰’。”
令牌上的“镇抚司”三字突然凹陷,露出底下的龙纹凹槽,与沈砚后心的金鳞纹完全契合。季临渊的瞳孔微微收缩,终于看清沈墨卿腰间玉带的螭龙纹——那是只有储君才能佩戴的“恭和带”。
“兄长在辽东养私兵。”沈砚的刀不知何时已出鞘,刀刃映出沈墨卿眼底的野心,“圣旨是假的。”
沈墨卿突然笑了,挥手让锦衣卫退开。晒谷场中央的石碾下,露出块刻着季府家训的石碑,正是当年季阁老被抄家时失踪的那块。“母亲留的密信,就藏在碑石夹层里。”他踢开石碾的刹那,玄玉突然扑上去撕咬他的披风,那里沾着与杨烈相同的玉玺拓印粉末。
石碑夹层里的密信泛着海腥味,是用墨鱼汁写就,遇盐才显字。季临渊将信纸浸在海水里的瞬间,墨迹如活物般游走,拼凑出十五年前的真相——
当年严党欲借“枕上书”毒杀先帝,季阁老与沈父截获密信,却发现先帝早已默许。为保龙脉,两人将刚出生的双生子调换身份:沈砚(实为季家长子)被沈家带走,继承能压制寒毒的龙气;季临渊(实为沈家次子)则留季府,背负能感知毒源的寒毒。
“所以我的龙气能克你的寒毒。”沈砚的指尖抚过信末的血指印,那是沈父用最后一口气按上的,“母亲用沉水香下毒,是怕你过早暴露身份。”
季临渊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落在信纸上,竟让墨迹浮现出额外的字:“墨卿知调换事,欲夺龙气自代。”他猛地抬头,看见沈墨卿正将青铜令牌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竟也有块淡金色的鳞片,只是形状残缺不全。
“父亲当年偏心,只给你完整的龙气。”沈墨卿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但他忘了,长子才该继承一切。”他突然冲向季临渊,指尖带着淬毒的银针,“交出你的寒毒,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沈砚的刀光如闪电般劈来,却被沈墨卿用令牌挡住。两兄弟的兵器相撞处,金鳞纹与残缺鳞片激起刺目的火花,像极了当年沈父在诏狱里,用烙铁毁掉沈墨卿半块龙鳞时的景象。
玄玉咬住沈墨卿的脚踝,却被对方反手一掌拍飞。季临渊摸索着抓起地上的海芙蓉,猛地掷向沈墨卿的脸——那草药虽能解寒毒,却会激化龙气与毒素的冲突。沈墨卿的鳞片瞬间爆出黑血,他惨叫着后退,撞翻了晒谷场的柴堆。
“他的龙气早就被野心污染了。”沈砚的刀抵住沈墨卿的咽喉,看见对方眼底的金纹已变成墨色,“父亲毁你半鳞,是想保你性命。”
沈墨卿却笑了,笑声在海风中扭曲如鬼哭:“你们以为逃得掉吗?我已将玉玺拓印传给倭寇,他们会替我毁掉双生龙气。”他突然咬破舌尖,黑血喷在沈砚的刀身上,“这毒叫‘子母扣’,你死,季临渊也活不成!”
季临渊的寒毒突然失控,金纹顺着沈砚的刀身蔓延,与黑血相撞的瞬间,竟在刀面凝成面镜子——里面映出未来的景象:文渊阁大火中,沈砚为护季临渊,将龙气全部渡给他,自己化作金鳞碎片。
“不能让那画面成真。”季临渊抓住沈砚握刀的手,寒毒顺着接触点涌入对方体内,与“子母扣”毒激烈对抗,“双生为劫亦是救赎,说的是我们能互相解毒。”
沈墨卿趁机挣脱,抓起地上的青铜令牌冲向码头,那里停着他早已备好的船。玄玉拖着受伤的腿追上去,用身体堵住船板,喉咙里发出决绝的呜咽。
沈砚抱着昏迷的季临渊踏上渔船时,渔村已燃起熊熊大火。沈墨卿的船在晨雾中远去,留下满海的玉玺拓印粉末,像撒了把碎金。季临渊的寒毒虽暂时压制住“子母扣”,却让他的视力再次模糊,只能紧紧抓着沈砚的衣袖。
“陈婆说往东走三日,有座能净化龙气的火山岛。”沈砚将玄玉抱进船舱,它的后腿已无法站立,却仍对着季临渊的手心轻舔,“等解了毒,我们就去那里。”
季临渊的指尖摸到沈砚后心的金鳞纹,那里比昨日又淡了些。“密信最后说,龙气散尽时,寒毒也会消失。”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舱外的海浪,“或许我们本就不该活这么久。”
沈砚突然低头吻住他的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寒毒未褪的凉意:“胡说。”他从怀中摸出那枚拼合的龙形玉佩,塞进季临渊手心,“九鬼清子留下的,定有深意。”
玉佩在接触到季临渊体温的刹那,突然发出莹白的光。船舱外的玄玉突然坐直,对着东方狂吠——那里的海平面上,升起座冒着浓烟的火山,山顶的轮廓竟与青铜令牌上的龙纹完全吻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