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焦糊味混着陈年墨香。季临渊指尖抚过《清流案》残卷的灼痕,昏黄烛光下,“灭口”朱批的印纹裂开细缝——半枚龙爪纹竟夹在纸层间!
“玉玺印共五爪,”他蘸水抹开裂纹,“此印缺左中爪,是嘉靖二十年前礼部监造的备用玺...”
沈砚的刀尖突然挑灭烛火。窗外传来弩机绷弦声,三支靛羽箭穿透窗纸,箭尾系着烧焦的皇陵松枝。
“有人不想我们查玉玺。”沈砚扯过季临渊卧倒,箭镞钉入书架,《永乐大典》散落处露出暗格——内藏半幅《嘉靖帝行乐图》,图中少年皇帝手持的蟠龙笔架,正缺左中爪!
玄玉叼来箭尾松枝。树皮剥落处显出新刻的倭文:【真遗诏在皇陵地宫以双佩启之】。季临渊的独目骤缩:“是陷阱...柳三变余党!”
沈砚的掌心却覆上他执佩的手:“龙爪纹为饵,我们不得不吞。”
皇陵神道在余震中龟裂。青玉双佩按上墓碑时,地宫石门轰然洞开,腐臭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八十尊针灸铜人环列地宫,每尊心口插着锁魂针——针尾金铃与季临渊体内残针共振嗡鸣!
“母亲的手笔...”季临渊踉跄扶住铜人。沈砚的刀突然劈向左侧铜人耳廓——暗箭擦着季临渊鬓发钉入墙壁,箭杆刻着“北镇抚司”编号!
“杨烈旧部的箭。”沈砚碾碎箭镞上的蓝霜,“东厂用寒毒控制了锦衣卫残党。”
铜人阵列突然转动。银针如暴雨射向季临渊右眼!沈砚旋身遮挡,三枚针没入他后背。剧痛中他反手掷刀,绣春刀贯穿铜人“膻中穴”,齿轮卡死的刺响里,铜人胸腔弹出血玉匣——内盛真正的先帝遗诏!
明黄绢帛在沉水香雾中舒展。季临渊的独目扫过朱砂字迹:“朕传位于四皇子朱载圳...”突然嗤笑出声,“可四皇子六岁夭折,这遗诏是假的!”
沈砚的匕首刮开绢帛夹层,底层竟藏着密写血书:
严党挟朕实欲立载坖为傀
真诏在太祖画像轴
然开启需双钥——
沈氏心脉血 季氏寒毒引
地宫穹顶突然洒落毒砂!季临渊拽着沈砚扑向铜人阵,青玉双佩按进铜人眼眶。机关咬合声中,铜人腹内传出机括转动之音——八十道温泉从地缝喷涌,毒砂遇水凝成蓝冰。
“沉水香混了寒毒...”季临渊拭去沈砚颈侧毒汗,“你的伤...”
话音未落,铜人阵列轰然倒塌。废墟中升起白玉棺椁,棺内九鬼清子的遗体双手交叠,掌下压着半幅《太祖画像》残卷!
画像残卷在温泉蒸汽中舒展。太祖龙袍的墨迹遇热消退,露出底下精密的皇陵水道图。季临渊的指尖划过“神烈山”标记:“真遗诏在孝陵?”
沈砚的刀尖突然抵住他咽喉:“你到底是谁?”
刀锋倒映着季临渊骤缩的瞳孔——蒸汽朦胧的铜壁上,他的倒影竟与棺中九鬼清子如出一辙!
“寒毒会改变骨相...”季临渊惨笑着扯开衣襟,心口金纹已蔓延至锁骨,“母亲临终前,将毕生毒功渡给了我。”他蘸着棺内冷凝水,在白玉棺盖画出双生图腾:“你早察觉了吧?我们并非血亲...”
棺椁突然炸裂!杨烈的残躯从棺底爬出,手中火药引线嘶嘶作响:“陪葬品里...有真相...”
爆炸的气浪将《太祖画像》抛向火海。沈砚飞身夺卷时,后背空门大露。季临渊的金瞳在火光中暴亮,徒手抓住烧红的铁链甩向杨烈——
锁链缠颈的闷响中,残卷飘落沈砚怀中。焦糊处显出一行血字:
【双佩为匙 开朕画轴
然轴中无诏唯藏山河布防】
皇陵在连环爆炸中倾颓。沈砚背着昏厥的季临渊冲出地宫,玄玉叼着的残卷忽被狂风掀开——焦边处透出玉玺印纹,五爪俱全!
“这才是真遗诏...”季临渊在颠簸中苏醒,“用寒毒写就,遇热显形。”他染血的手按向沈砚心口金纹,“但需至阳之血化毒为墨...”
悬崖边狂风如刀。追兵的弩箭穿透季临渊左肩时,沈砚的匕首已划开心口。金纹遇血游移如活龙,在残卷拼出终极遗诏:
朕若崩则严嵩弑君
九鬼遗阵可清君侧
着沈砚季临渊共掌锦衣
然季卿寒毒若发以沈卿心脉血为引
嘉靖三十七年朱厚熜
杨烈的狂笑从崖下传来:“皇上早知你们是变数!”他撕开前襟,心口月牙疤竟与遗诏玉玺纹重合——这才是真正的“传国玺”人体拓印!
沈砚的绣春刀破空掷出。杨烈坠崖的刹那,季临渊后腰金鳞突然灼烫。两人在雪地上翻滚数圈,金鳞与心口烙痕相贴处,遗诏血字浮上半空,映亮居庸关连绵烽火。
“该收网了...”季临渊咳着撑起身,“用母亲最后的礼物。”
沈砚染血的手将他拉入怀中,玄鸟佩压上素月佩的裂痕:“这次别再推开我。”
居庸关的烽火映红了半个夜空。沈砚趴在案上,后颈绷起的青筋随着季临渊的缝合动作轻颤。绣春刀劈开的伤口深可见骨,丝线穿过皮肉时,季临渊的指尖总在抖——他数着针脚,像在数两人之间早已绷断的弦。
“第七针歪了。”沈砚突然开口,喉间带着血沫的笑震得伤口发疼,“季侍郎何时变得手软?”
季临渊没接话,只是将浸过烈酒的棉布按在伤口上。沈砚闷哼一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总把玩青玉镇纸的手,此刻沾着他的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像极了十五年前诏狱外的雨声。
“玄玉呢?”季临渊抽回手,将染血的丝线缠在镇纸的龙纹凹槽里。那枚青玉镇纸今夜格外凉,仿佛预感到什么。
沈砚的目光扫过案上的遗诏残卷,金鳞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去追杨烈的残部了。”他顿了顿,“你方才想说什么?”
季临渊的动作僵住。他本该问“为何徒手接铁链”,或是“金纹与寒毒是否相克”,话到嘴边却成了:“永安公主今年才十三。”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甲胄摩擦声。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风雪:“锦衣卫指挥使沈砚接旨——”
沈砚的手猛地攥紧案角,指节泛白如霜。季临渊默默将染血的丝线藏进袖中,转身时已换上那副温润无波的笑:“沈大人,接旨吧。”
圣旨宣读时,沈砚始终盯着季临渊的背影。月白斓衫在宫灯映照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雪夜,他从尸堆里拖出的、穿着同款衣衫的少年。
“……尚永安公主,择吉日完婚,钦此。”
沈砚接旨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却在明黄绢帛上掐出褶皱。传旨太监谄媚地笑着:“沈大人好福气,公主金枝玉叶,与您正是天作之合。”
“公公说笑了。”沈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深夜风寒,备些薄礼送公公。”
待太监走远,季临渊才转身,青玉镇纸在手中转得飞快:“恭喜沈大人。”
“恭喜?”沈砚突然逼近,绣春刀的寒气扫过季临渊耳畔,“季明澜,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季临渊的睫毛垂得很低,镇纸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沈大人是帝党柱石,尚主本就是迟早的事。”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竟有笑意,“倒是下官,该为大人准备贺礼。”
沈砚的刀突然抵住他咽喉,与昨夜地宫的姿势如出一辙。刀锋映出季临渊骤缩的瞳孔,却没映出他意料中的慌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冰封的湖。
“我若拒旨呢?”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砍了那道圣旨?”
季临渊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惊飞了檐角的夜鹭:“沈大人忘了?你是‘以杀止杀’的活阎王,不是为了私情抗旨的莽夫。”他抬手拨开刀锋,指尖划过沈砚手背的旧伤,“何况,你还要查清流案,不是吗?”
沈砚猛地收刀,刀鞘撞在廊柱上发出闷响。他转身时,季临渊忽然说:“嫁衣要绣金鳞纹才好看。”
沈砚的脚步顿住。
“我亲手绣。”季临渊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雪,“沈大人的心口金纹如此特别,该让天下人看看。”
季临渊回府时,玄玉正趴在案上撕咬一团红线。青玉镇纸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他拿起镇纸,才发现底下压着半片龙鳞——是沈砚后背金纹脱落的碎片,沾着未干的血。
“原来金鳞真的会掉。”季临渊喃喃自语,将龙鳞按在镇纸的凹槽里。大小竟分毫不差,仿佛天生为此而设。
绣架搬进书房时,沈砚的血还未浸透丝线。季临渊挑了最烈的胭脂红,穿针时才发现右手抖得厉害——方才为沈砚缝合的伤口崩裂了,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白绫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呵,倒是省了朱砂。”他自嘲地笑,将血珠绣成金鳞的眼珠。
三更时,玄玉突然低吼起来。窗纸上映出个熟悉的黑影,沈砚翻墙而入的动静轻得像猫,后背的伤口又裂了,玄色飞鱼服渗出暗红的血。
“你怎么来了?”季临渊放下绣绷,指尖下意识摸向镇纸。
沈砚没说话,径直走到案前,抓起剪刀就往嫁衣上剪。红绫撕裂的声音刺耳,他却像是没听见,直到季临渊抓住他的手腕。
“你疯了?”季临渊的声音发颤,“这是抗旨!”
“我疯了很久了。”沈砚反手将他按在案上,绣春刀的刀柄抵着他心口,“从十五年前,看着你被扔进雪堆里开始。”
季临渊的呼吸一窒。沈砚的掌心烫得吓人,带着金纹的灼热——那处伤口正在发烫,像是有活物要从皮肉里钻出来。
“别绣了。”沈砚的声音哑得厉害,“我不娶。”
季临渊突然偏过头,咬住沈砚按在案上的手。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时,他听见自己说:“沈墨铮,你敢死,我就把这嫁衣绣成你的丧服。”
沈砚最终还是走了,带着满身的伤和未说出口的话。季临渊坐在绣架前,看着嫁衣上歪歪扭扭的金鳞,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血溅在红绫上,与之前的血珠融在一起。他捂住心口,金纹已蔓延至下颌,像极了棺中九鬼清子的纹路。
“原来这就是母亲说的‘共生’。”季临渊苦笑,抓起青玉镇纸贴在眉心。镇纸的凉意暂时压下灼痛,却让他想起昨夜沈砚心口的温度——那处金纹烫得惊人,仿佛能将他的寒毒烧得灰飞烟灭。
玄玉叼来沈砚落下的刀穗,穗子上缠着半片龙鳞。季临渊将龙鳞按在金纹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竟看见幻象:十五年前的雪夜,七岁的沈砚用断指为他挡开恶仆的刀,小指的血滴在他眉心,像一颗朱砂痣。
“原来那时就开始了。”季临渊喃喃自语,将龙鳞缝进嫁衣的夹层。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隐约传来诏狱方向的惨叫声。季临渊知道,沈砚定是去逼问杨烈的余党了。他拿起针线,继续绣那片金鳞,只是这一次,针脚稳如磐石。
七日后,嫁衣初具雏形。金鳞在阳光下泛着流光,细看却能发现,每片鳞甲的纹路里都藏着极小的字——是《铁骨吟》的下半阙,用寒毒混着沈砚的血写成。
季临渊将最后一片鳞甲绣完时,玄玉突然冲进来,嘴里叼着块染血的衣角。那是沈砚的飞鱼服碎片,上面沾着熟悉的蓝霜——东厂的寒毒。
“他还是去了。”季临渊握紧镇纸,指尖的血滴在嫁衣上,“也好。”
他将嫁衣折好,放进描金漆盒,又将青玉镇纸压在上面。镇纸下的暗格里,藏着半幅《太祖画像》的残卷,以及一封写给沈砚的信:
“双佩为匙,开画轴者需以金纹为引。然轴中无诏,唯藏我与你。季临渊字。”
写完最后一笔,季临渊的视线开始模糊。寒毒已侵入眼瞳,他却笑了——至少,他还能看清沈砚心口的金纹,还能为他绣完这件嫁衣。
院外传来脚步声,沈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季明澜,我回来了。”
季临渊将信藏进袖中,转身时又换上那副温润的笑:“沈大人来得正好,试试嫁衣?”
沈砚的目光落在红绫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你...”
“我什么?”季临渊拿起嫁衣,轻轻披在沈砚肩上,“金鳞配飞鱼,正好。”
沈砚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抚过他虎口的针痕:“眼睛怎么了?”
季临渊笑着避开:“绣久了,有些花。”他踮起脚,为沈砚系上腰带,“倒是你,东厂的人没为难你?”
沈砚没回答,只是将他按在怀中。嫁衣的红绫隔开两人的体温,却隔不断金纹与寒毒的共鸣——季临渊感到心口的灼痛渐渐平息,而沈砚后背的伤口,似乎也不再渗血。
“明澜,”沈砚的声音贴着他耳畔,“等这事了了,我们...”
“嘘。”季临渊捂住他的嘴,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刀,“先当好你的驸马爷。”
他推开沈砚时,余光瞥见玄玉叼来的密信——是柳三变的笔迹,只有八个字:
“皇陵地宫,尚有后手。”
季临渊将密信凑到眼前,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墨痕。他笑着将信递给沈砚,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来,我们的蜜月要推迟了。”
沈砚接过信的手微微颤抖,抬头时,正对上季临渊那双开始失焦的眼睛。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这件嫁衣不是红妆,而是战衣。
他们要一起,穿着它,去赴一场关于江山与彼此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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