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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第二十七章~

欧阳锋的大船消失在视野尽头,海面上只剩下郭靖等人这艘正在缓慢进水的破船。当下最要紧的,便是修补船只,否则一旦沉没,在这茫茫大海上,纵有通天武功也难保周全。

“快快快,找东西堵住漏洞!”洪七公经验老到,立刻指挥起来。那几名哑仆不等吩咐,早已行动起来,一人掌舵勉力控制船向,其余人则寻找木板、帆布等物,试图堵住船底被凿开的口子。

郭靖内力深厚,二话不说,脱下外袍,运劲于掌,将布料死死按在最大的一个破洞处,暂时减缓了海水涌入的速度。黄蓉心思灵巧,找出船上备用的桐油灰麻,配合着哑仆进行修补。周伯通也收起了玩闹之心,帮着递送工具,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用空明拳的柔劲“逼住”海水,虽然效果不彰,但也算尽了份力。

众人齐心协力,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将几个主要的破洞暂时堵住,虽然船内仍有积水,但沉没的危险算是暂时解除了。只是船舵受损严重,船只航行起来歪歪斜斜。

洪七公查看了一下情况,捋须道:“这般速度,想到达中原恐怕要多费些时日了。好在补给充足,只要不再遇到大风浪和老毒物,应当无碍。”

经此一役,众人更加警惕。周伯通也不敢再抱怨无聊,乖乖坐在船上,只是时不时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生怕欧阳锋去而复返。郭靖与黄蓉更是轮流值守,留意四周动静。

如此在海上又飘荡了两日。这两日倒是风平浪静,未见欧阳锋的踪影,想必他带着受伤的欧阳克,也需要觅地休整。众人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日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周伯通闲极无聊,又缠着郭靖,要他默写“伯通真经”里的句子,说是要考较他记得牢不牢。郭靖拗不过他,又见海上无事,便依着记忆,用手指蘸了清水,在甲板上写下几句经文总纲里的句子。

周伯通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嗯,这句没错……咦,这里的气脉运行,若是反过来,会不会更有趣?” 他武学修为极高,虽立誓不练《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但探讨其中武学道理,却不受限制,反而觉得其乐无穷。

黄蓉在一旁烹茶,看着这一老一少研讨武学,郭靖憨厚认真,周伯通天真烂漫,不由得抿嘴微笑。洪七公则靠在船舷,眯着眼,看似打盹,实则耳朵微动,将郭靖默写的经文与周伯通的点评都听在耳中,心中暗暗称奇:“这《九阴真经》果然博大精深,字字珠玑。靖儿能得此机缘,确是福分。老顽童这家伙,看似胡闹,于武学一道的见识,却是常人难及。”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瞭望的一名哑仆忽然发出“啊啊”的急促声音,指着右前方的海面。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暮色之中,一艘悬挂着宋军旗帜的中型战船,正缓缓向这边驶来。

“是官兵的船!”黄蓉道。

洪七公站起身,眺望片刻,道:“看旗号,是两浙水师的船。我们这般破船,在海上飘荡,引起他们注意了。”

果然,那战船靠近后,放下了小艇,几名身着水师号服的军士划了过来。为首一名队正模样的汉子,打量了一下郭靖他们这艘明显受损的船只,以及船上的几人(洪七公衣着像老丐,周伯通形貌古怪,郭靖黄蓉倒是年轻端正,还有几个哑仆),朗声问道:“尔等何人?为何乘此破船在海上航行?可是遇到了海贼?”

黄蓉抱拳道:“这位军爷,我等是寻常百姓,自海外探亲归来,途中不幸遭遇……遭遇风浪,损了船只,正欲返回岸上。”

那队正见黄蓉气度沉稳,言语诚恳,不似奸恶之徒,又看船上确有老弱(指周伯通),神色缓和了些,道:“原来如此。此片海域近来确不太平,听闻有不明船只出没。你们这船怕是撑不到岸了,随我们回水寨暂行安置,修补船只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郭靖看向洪七公,洪七公微微点头。能有官兵护送,不仅安全得以保障,也能尽快修补船只,确是好事。

“如此,多谢军爷!”郭靖拱手谢道。

于是,在那队宋军水师的引导下,郭靖等人的破船跟着战船,向着附近的一处水军寨驶去。约莫一个时辰后,在夜色完全降临前,众人抵达了位于一处隐蔽海湾内的水寨。

水寨守将见是自家巡逻船带回的遇难百姓,也未多作盘问,安排他们在一处闲置的营房休息,并答应明日派人帮他们修补船只。

有了安全的落脚点,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营房虽然简陋,但比起在海上飘摇的破船,已是天堂。哑仆们生火做饭,黄蓉也露了一手,用军中有限的食材做了几样小菜,吃得洪七公和周伯通眉开眼笑。

是夜,月明星稀。郭靖与黄蓉在水寨旁的沙滩上散步。海潮轻涌,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蓉儿,等船修好,我们便先回嘉兴,接了我母亲,然后去终南山拜见丘道长他们,禀明我们的婚事,可好?”郭靖握着黄蓉的手,规划着未来。

黄蓉将头轻轻靠在郭靖肩上,柔声道:“靖哥哥,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只要跟你在一起,怎样都好。” 她顿了顿,略带一丝忧色,“只是……那欧阳锋……”

郭靖紧了紧她的手,目光坚定:“放心,蓉儿。如今我武功已有进境,更有师父和周大哥在,绝不会再让他伤害你。况且,回到中原,人多眼杂,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黄蓉点了点头,心中却知,以欧阳锋的武功和毒辣,暗地里的报复恐怕防不胜防。但此刻良辰美景,她不愿多想那些烦心事,只是依偎在郭靖身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而在不远处的水寨哨楼上,洪七公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心中所想,与黄蓉一般无二。“老毒物……此番结怨更深,只怕江湖之上,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靖儿和蓉儿……唉,前途多艰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悠长。

周伯通则早已在营房中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梦里不知是否又在与欧阳锋的“落水□□”大战三百回合。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水寨,预示着看似平静的一夜过去后,等待他们的,将是重回中原江湖的波澜。

海雾散尽,朝阳将万点金鳞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水寨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坚实而安宁。经过两日紧锣密鼓的修补,那艘曾饱经风霜的桃花岛快船终于恢复了七分旧貌,虽然船身上仍留着几处仓促修补的痕迹,但已足够承载众人航向彼岸。

在水寨中休整了两日,船只终于修补完毕。众人辞别水军将官,扬帆起航,不一日便在嘉兴府沿海登岸。

洪七公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水寨,目光却不如海天那般开阔,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怀中揣着一封方才由丐帮弟子快马加鞭、不惜动用信鸽接力才送至他手中的密信。那信纸已被他粗糙的手指揉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心。

“七公,何事忧心?”黄蓉心思细腻,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鱼粥走近。

洪七公接过碗,却无往日的急不可耐,他叹了口气,将密信递给黄蓉。“你们自己看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郭靖也凑了过来,与黄蓉一同观看。信是丐帮长老鲁有脚亲笔所书,字迹潦草,显是书写时心情激愤。信中言道,近日丐帮位于两浙、江东的几处重要分舵接连遭人挑衅袭击,对方手段狠辣,行事诡秘,不仅打伤了不少丐帮弟子,更劫走了帮中一批应急的钱粮。更令人不安的是,对方似乎对丐帮的联络暗号与据点分布颇为熟悉,几次埋伏都打在要害上,导致丐帮一时颇为被动,人心惶惶。

“定是那老毒物搞的鬼!”周伯通不知何时也钻了过来,嘴里叼着半块炊饼,含糊不清地叫道,“打不过我们就使阴招,真是臭不要脸!”

洪七公缓缓摇头,眼中精光闪烁:“不是欧阳锋。手法不像他所为。倒像是……有本地势力与之勾结,且对我帮内事务甚为熟悉。老叫花身为帮主,绝不能坐视不理。”他看向郭靖与黄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靖儿,蓉儿,原定你们先去接母亲,再去终南山拜见师长。如今帮中生变,恐与老毒物脱不了干系,你们势单力孤,老叫花实在放心不下。你们随我同返总舵,路上彼此有个照应,待处理完此事,再行你们之事不迟。”

郭靖深知师父义字当先,帮中兄弟遇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当即躬身道:“师父有命,弟子自当遵从。娘亲那边,可稍后修书说明情况。”他心中虽惦念母亲,但也明白此刻合力应对强敌才是重中之重。

黄蓉握住郭靖的手,柔声道:“靖哥哥说的是。七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她转向洪七公,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七公,我看此事未必单纯是报复。欧阳克与金人勾结已久,此番动作,或许另有图谋,想牵制丐帮力量。”

洪七公赞许地点点头:“蓉儿所言,正合我意。所以总舵是非回不可了。”

周伯通一听有大事要发生,非但不惧,反而兴奋得抓耳挠腮,连翻两个跟头:“好好好!去打架!去打架!比在岛上对着桃花有意思多了!”

于是,一行人登岸后,弃舟乘马,由洪七公引领,马不停蹄,直奔丐帮总舵所在的荆襄之地。一路上,但见民生凋敝,偶尔可见流离失所的百姓,郭靖心中恻然,更加坚定了抗金保境的决心。黄蓉则细心观察沿途风物,将可能存在的眼线暗记一一记在心中。

华丽的王府深处,暖阁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一股压抑的气氛。欧阳克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更痛的是他那颗饱受挫败的骄傲之心。他正向着端坐主位、慢慢品着参茶的完颜洪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桃花岛及海上的遭遇。自然,在他的叙述中,自己智勇双全,无奈洪七公、郭靖等人蛮横无理,倚多为胜,周伯通更是疯癫无耻,施诡计暗算,才致使他功败垂成,身受重伤。

“王爷,非是欧阳克无能,实是那伙人欺人太甚!尤其是那郭靖和黄蓉,屡次三番与王爷作对,如今更与丐帮洪七公沆瀣一气,若不早除,必成王爷心腹大患!”欧阳克语气阴鸷,将仇恨的焦点牢牢钉在郭靖一行人身上。

完颜洪烈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沉吟未语。他目光扫过暖阁中在座的其他几位“客卿”:吐蕃喇嘛灵智上人膘肥体壮,眼神倨傲;参仙老怪梁子翁面带诡笑,似在盘算着什么;千手人屠彭连虎则面无表情,指间玩弄着几枚淬毒的金钱镖。这几人平日里对欧阳锋叔侄在王府备受礼遇早已心存嫉妒,此刻见欧阳克狼狈而归,难免有幸灾乐祸之意。

灵智上人率先按捺不住,他嘿嘿冷笑两声,声如破锣:“欧阳公子说得轻巧,那洪七公和郭靖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令叔欧阳先生名震西域,号称‘西毒’,怎么连个老叫化和一个愣头青都收拾不下?莫非是……嘿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言语刻薄,目光挑衅地瞥向一直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的欧阳锋。

梁子翁也捻着几根稀疏的黄须,阴阳怪气地接话:“是啊,欧阳先生武功盖世,区区丐帮,何足道哉?想必是海上风浪太大,影响了发挥吧?”彭连虎虽未开口,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已是昭然若揭。

欧阳锋依旧闭着眼,仿佛入定老僧,对周遭讥讽充耳不闻。但暖阁内的空气,却骤然变得冰冷粘稠,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欧阳克气得脸色由白转青,正要反唇相讥,却见欧阳锋眼皮微抬,两道寒光如实质般射出,锁定了灵智上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青影闪动,甚至没看清欧阳锋如何起身、迈步,他已然如鬼魅般欺至灵智上人面前。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炸响在暖阁之中。灵智上人那肥硕的脑袋猛地向左右甩动,两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地印着五个指印。他被打得懵在当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待他反应过来,惊怒交加,狂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蕴足密宗大手印的功力,便要向欧阳锋当头拍下!然而,他的手掌刚抬至半空,便僵住了。

欧阳锋那根通体黝黑、杖首狰狞的蛇杖,不知何时已如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点在了他的喉结之上。冰冷的杖尖透出的森然杀意,刺得他皮肤起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洞穿咽喉。灵智上人浑身冷汗涔涔而下,高举的手掌再也不敢落下半分。

“再多说一句,”欧阳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老夫让你这秃驴,立毙当场。”

暖阁内落针可闻。梁子翁、彭连虎等人脸上的讥笑早已僵住,转为惊惧,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生怕那索命的蛇杖下一个指向自己。他们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西毒”二字的恐怖分量。

“各位!!”

完颜洪烈沉声喝道,起身走到两人中间。他面色凝重,目光先扫过噤若寒蝉的梁子翁等人,最后落在欧阳锋身上。“欧阳先生乃本王倚重的臂助,诸位当同心协力,共图大业,岂可因些许口角自乱阵脚?”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安抚了欧阳锋,也警告了其他人。

欧阳锋冷哼一声,缓缓收回蛇杖,看也不看面如死灰的灵智上人,身形一晃,已回到原位坐下,仿佛从未动过。

完颜洪烈环视众人,语气转为肃穆:“诸位,本王近日得到密报,南朝岳飞所著那部能定天下江山气数的《武穆遗书》,已然现世,就藏于临安皇宫大内之中!”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欧阳锋也再次睁开了眼睛,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完颜洪烈继续道:“得此兵书,便可尽窥南朝军阵虚实、攻守之妙。于我大金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扫平江南,指日可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诱惑,“然则,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蝼蚁,如丐帮之流,或许会闻风而动,从中作梗。因此,本王欲请欧阳先生,以及铁掌帮裘千仞裘帮主联手,负责为我扫清一切障碍,确保夺取遗书之事,万无一失!”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锋:“至于报酬,除了先前许诺的金银珠宝、西域美女之外,本王还可向父皇请旨,册封先生为西域护国法王,白驼山为我大金国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欧阳锋目光闪烁,心中飞快盘算。《武穆遗书》他并不在意,但此举正可借完颜洪烈之力,将洪七公、郭靖等人引出,一网打尽,同时夺取《九阴真经》。他缓缓点头,声音沙哑:“王爷既然开口,欧阳锋自当尽力。”

“好!”完颜洪烈抚掌大笑,“有欧阳先生与裘帮主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数日后,荆襄之地,丐帮一处依山傍水而建的重要分舵。

此地本是漕运枢纽,消息灵通,人物繁茂。分舵依着山势修建,屋舍连绵,易守难攻。洪七公一行人风尘仆仆,刚刚抵达,鲁有脚率领一众丐帮弟子迎出寨门。

众人不及寒暄,进入议事大厅。鲁有脚面色沉重,详细禀报了近日各分舵受损情况,损失比信中所述更为严重。“帮主,对方行事狠辣,专挑我帮薄弱环节下手,且似乎总能料到我帮调动,我怀疑……帮中或有内奸。”

洪七公眉头紧锁,正要细问,忽然,寨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紧接着是弟子凄厉的呼哨示警!

“敌袭——!”

喊声未落,只听“嗤嗤”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火箭如同飞蝗般从四面山林中射入寨中,瞬间引燃了多处木质房屋,浓烟滚滚而起!到处有人喊 “取水!取水!快灭火!”

“结莲花阵迎敌!”洪七公须发戟张,一声怒吼,如同雄狮震啸,瞬间稳住了有些慌乱的人群。

郭靖和老顽童最早飞扑上迎敌去。

敌人显然有备而来,攻势如潮水般汹涌。寨门被巨木轰然撞开,潮水般涌入的,除了完颜洪烈麾下精锐的死士,还有欧阳锋、裘千仞以及灵智上人、梁子翁、彭连虎等一众高手!

更阴毒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几名冲在前面的丐帮弟子吸入之后,突然面色发青,倒地抽搐不已。

黄蓉失声惊呼:"裘千仞?你不是明明被关在归云庄地牢,怎会...?" 看到丐帮弟子纷纷倒下,口吐白沫后惊叫: “不好!欧阳锋放毒!大家闭气!小心毒气!”

阳锋立于一处高墙之上,手持蛇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混乱。他不仅暗中施放了混合毒雾,更早已派人在上游水源下毒。欧阳克更是有备而来,他知道周伯通心性如孩童,最喜新奇玩意儿,特意准备了许多西域得来的机巧之物,就等着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许多丐帮弟子未及迎战便已毒发倒地,分舵经营多年的防御体系,从内部开始迅速瓦解。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昔日安宁的分舵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洪七公眼见弟子成片倒下,心如刀绞,他猛吸一口真气,压制住吸入些许毒雾带来的眩晕感,打狗棒化作一道绿色狂龙,直扑欧阳锋!“老毒物!天堂有路你不走!”

欧阳锋冷笑一声,蛇杖挥动,迎了上去。两大宗师瞬间战在一处,杖风棒影纵横交错,劲气四溢,周围丈许之内,无人能近。

周伯通则被欧阳克、灵智上人、梁子翁、彭连虎四人围住。他空明拳虽妙,但四人联手,彼此呼应,一时间也缠得他无法脱身。周伯通打得兴起,哇哇大叫,拳法越发奇诡,逼得四人连连后退。欧阳克见久战不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向战圈外的几名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轻功较好的手下会意,并不上前助战,反而在战圈外围,趁着周伯通背对他们的空档,接二连三地抛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先是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上了发条会自动翻跟头的木猴,“咔咔”作响地滚到周伯通脚边;接着又是几枚蜡丸,落地炸开,喷出五彩斑斓、带着异香的烟雾;更有人用弹弓射出一个泥捏的哨子,那哨子被内力催动,在空中发出如同百灵鸟般宛转悠扬的鸣叫!

这些玩意儿若是寻常武人见了,只会觉得无聊,但周伯通天生一颗赤子之心,于这些新奇玩具最是着迷。他眼角余光瞥见那翻跟头的木猴,耳朵听到那悦耳的鸟鸣,心思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拳势不由得一缓。欧阳克觑得此机,一记神驼雪山掌猛攻他面门,才将他注意力拉回。

然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一个躲在远处岩石后的手下,运起内力,模仿着周伯通已故师兄王重阳的声音(他曾在终南山下远远听过王重阳讲话),苍老而带着几分急切地喊道:“伯通!伯通!快来!为师在山后发现了一部记载着天下最有趣玩意儿的古籍!”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般在周伯通耳边炸响!他一生最敬爱师兄,也最听师兄的话,虽明知师兄早已仙逝,但这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加之他对“最有趣玩意儿的古籍”毫无抵抗力,心神顿时大乱!他猛地格开灵智上人拍来的一掌,扭头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脸上充满了孩童般的急切与好奇,大叫一声:“师兄等等我!是什么好玩儿的书?”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竟舍了眼前四个大敌,如同被线牵着的木偶般,朝着后山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追而去,三两下便脱离了主战场,被引得越来越远。欧阳克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笑。

裘千仞则目标明确,一双铁掌暗泛金属光泽,直取正在指挥弟子结阵御敌的鲁有脚。掌风雄浑凌厉,正是名震江湖的铁砂掌!

郭靖和黄蓉见鲁有脚在裘千仞凌厉的掌风下左支右绌,形势岌岌可危。郭靖当即大喝一声,声若惊雷,双掌一圈一推,正是降龙十八掌中最为刚猛的"亢龙有悔"。这一掌含怒而发,掌风呼啸,直取裘千仞右肋空门,逼得他不得不回掌相迎。

黄蓉眼见机不可失,短剑在手,施展出家传的"玉箫剑法",点点寒星直指裘千仞周身要穴。她身法灵动,招式精妙,虽内力不及,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干扰裘千仞的攻势。

三人顿时战作一团,掌风呼啸,剑影纵横。郭靖虽最近内力大进,降龙十八掌的威力更胜往昔,每一掌都蕴含着排山倒海之力。但裘千仞毕竟是成名数十年的绝顶高手,铁砂掌已臻化境,掌力刚猛狠辣,更兼临敌经验老道,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偶尔反击的一掌都让郭靖不得不全力应对。

黄蓉越战越是心惊。她曾与出现在陆云庄的裘千丈交过手,深知他是个草包。而眼前这人掌力沉雄,招式狠辣,内力深厚,与先前那个招摇撞骗的裘千丈判若两人!她忍不住失声惊呼:"靖哥哥小心!这人绝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个裘千仞!"

郭靖经她提醒,也察觉异样。眼前这裘千仞掌力之精纯,招式之老辣,远非昔日那个在归云庄被自己一掌震退的裘千丈可比。他心中凛然,知道遇上了真正的强敌,当下凝神静气,将降龙十八掌一招一式使得沉稳如山,不敢有丝毫大意。

裘千仞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掌势陡然加快,乌黑的双掌仿佛化作两道黑龙,招招不离郭靖要害。他虽是以一敌二,却仍显得游刃有余,显然未尽全力。这场恶斗,才刚刚开始。

混乱中,洪七公见局势已濒临崩溃,弟子死伤惨重,再拖下去恐有全军覆没之危。他奋力一棒逼退欧阳锋半步,疾声道:“鲁有脚,速去!速去求援!快去!”

鲁有脚的身影刚消失在寨门拐角,空气中紧绷的杀伐之气仿佛骤然凝固。欧阳锋久战洪七公不下,心中戾气如毒焰翻涌,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中寒光一闪,已然动了绝杀之念!

他觑准洪七公“棒打双犬”的招式使老,旧力方竭、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机,喉间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唿哨!这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万千毒蛇同时吐信,尖锐得直钻耳膜,令人头皮发麻。

唿哨声未落,异变陡生!

但见欧阳锋青袍鼓荡,袖口、袍角之下,数道碧影如地狱中窜出的幽灵,激射而出!那竟是七八条细如竹筷、通体碧绿如翡翠的小蛇,蛇眼猩红,蛇信吞吐间带着一股甜腥之气。它们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数道绿色闪电,贴地疾窜,刁钻狠辣地直取洪七公双腿要害——正是西域奇毒无比的“七日断魂蛇”!

洪七公的全部心神正凝聚在欧阳锋那根诡谲狠辣的蛇杖之上,盘算着下一招“獒口夺杖”的精妙变化,万万料不到对方竟在正面硬撼中暗藏如此阴损的后着!待到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闪而过的碧影,耳中听到那细微却致命的“嘶嘶”风声,再想闪避,已然迟了!

他只觉左小腿胫骨处猛地一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钉狠狠刺入,随即一股阴寒刺骨、带着麻痹之感的诡异气劲,顺着血脉经络迅猛向上侵蚀!饶是洪七公内力深湛,也不由得闷哼一声,那雄健的身躯微微一晃,原本圆转如意、泼水不进的打狗棒法,终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暗算,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与破绽!

这破绽微乎其微,对于寻常武人而言或许根本无从察觉。但对于裘千仞这等与他齐名的绝顶高手,这已然足够!

一直在战圈外围游走,如同觅食秃鹫般等待时机的裘千仞,眼中精光骤然爆射!他舍弃了与郭靖的缠斗,身形如一道毫无重量的青烟,又似扑击猎物的苍鹰,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地切入两大高手的战圈之内!

他体内苦修数十年的浑厚真气如山洪暴发,尽数涌向右掌。那原本干瘦的手掌在刹那间膨胀一圈,肤色转为深沉可怖的乌黑,仿佛精铁铸就,掌缘空气甚至因那凝聚的恐怖力量而微微扭曲——正是铁砂掌功中最为霸道、最为歹毒,轻易绝不施展的杀招“气吞天下”!

没有丝毫犹豫,裘千仞这凝聚了毕生功力的一掌,趁着洪七公内力因抗毒而涣散、背心空门大露的致命瞬间,结结实实、毫无花假地印了上去!

“砰——!!!”

一声低沉却撼人心魄的闷响炸开,不似金铁交鸣,倒像是万斤重锤狠狠砸在了熟牛皮上。

洪七公魁梧的身躯剧烈一震,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猛地踉跄扑出,脸上那惯有的豪迈红光瞬间褪尽,化为一种死寂般的金纸之色。他张口,“哇”的一声,一道殷红的血箭混合着些许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在空中化作凄艳的血雾。

那根伴随他叱咤江湖数十年的翠绿打狗棒,第一次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清脆地砸在地上,也砸在了所有目睹此景的丐帮弟子心头。

蛇毒蚀脉,掌力碎心!

两大绝世高手的阴毒算计与致命合击,几乎在瞬间便摧垮了这位名震天下的北丐那磅礴如海的生机。他伟岸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向前倒去,眼神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与灰败。

“师父!”郭靖远远看见,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胆俱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他体内真气因极度悲愤而疯狂流转,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双掌齐出,左手“亢龙有悔”直取欧阳锋面门,右手“见龙在田”猛击裘千仞后心,竟是使出了左右互搏之术,想要将这两个伤师仇人一并拦下!

欧阳锋冷哼一声,□□功罡气自然反应,将郭靖左掌掌力卸开。裘千仞则身形微侧,右掌顺势一带,已将郭靖右掌的力道引偏。郭靖救师心切,招式用老,胸前空门大露。欧阳锋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当即左掌如电,一式□□功中的“金蟾探爪”,结结实实印在郭靖胸口。

“噗!”郭靖只觉一股灼热霸道无比的掌力透体而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脚下踉跄倒退,重重撞在断墙上,伤势更重。

黄蓉眼见洪七公重伤倒地,郭靖呕血败退,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强忍泪水,手中短剑舞得更急,想要冲破阻拦去救郭靖,却被梁子翁死死缠住。

欧阳锋见洪七公重伤垂死,郭靖亦受重创,周伯通被引开,心中大定。他正要上前结果了郭靖性命,以绝后患,却听得完颜洪烈的声音传来:“欧阳先生,裘帮主,东西已得手,不必再恋战,速撤!”

只见几名王府死士护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铁盒,从分舵后山一处隐秘的洞口钻出,显然他们早已探明另有通道,目标直指那传说中的《武穆遗书》。

欧阳锋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洪七公和挣扎难起的郭靖,又瞥了一眼那铁盒,心念电转。虽想立刻夺经杀人,但见裘千仞已收掌站立,完颜洪烈催促甚急,且此地毕竟是丐帮腹地,拖延下去,若鲁有脚搬来救兵,恐生变故。他冷哼一声,压下心中杀意,森然道:“便让你们多活几日。”说罢,与裘千仞等人护着完颜洪烈及那铁盒,迅速撤离战场。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分舵,此刻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弥漫的硝烟与毒雾,以及满地伤亡枕藉的丐帮弟子,一片凄惨景象。

此刻,夕阳如血,将整片废墟染上一层悲壮的色彩。鲁有脚率领的两路丐帮援兵终于赶到,然而眼前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分舵已成一片焦土,残垣断壁间横七竖八地躺着伤亡的丐帮弟子。在最为显眼处,洪七公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而郭靖倚靠在断墙边,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正强运内力疗伤,却收效甚微。

"七公!靖哥哥!"

黄蓉凄厉的呼喊划破死寂,她踉跄着扑到两人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洪七公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流让她心如刀绞。

黄蓉颤抖着手,轻轻剪开洪七公背后与衣衫被掌力黏连的布料。那道乌黑的掌印赫然映入眼帘,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深凹陷,周围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如同被寒冰冻结后又遭烈火灼烧。更可怕的是,那道源自欧阳锋毒蛇的细小黑线,已不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蛛网般的毒纹,沿着他萎缩的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冰凉僵硬,仿佛触摸到的不是活人的躯体,而是一截正在逐渐玉化的枯木。鲁有脚这位铁打的汉子,在看到这伤势的瞬间,虎目中含着的热泪终于滚落,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帮主……这……这蛇毒混合了铁砂掌的阴寒掌力,已侵入心脉要害,若非他老人家功力通玄,强行吊住一口先天真气,怕是……怕是当场就……”

黄蓉强撑着查看郭靖的伤势,只见他胸口一个乌黑的掌印深陷寸许,周围肌肤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气息紊乱不堪。她正要回答,却见周伯通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跑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叮当作响的金铃,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蓉儿你看,这铃铛有趣得紧!"周伯通献宝似的晃着铃铛,完全没注意到现场的惨状。

黄蓉积压的悲痛与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她猛地站起身,泪水决堤而出:"老顽童!你还玩!靖哥哥和七公都要被你害死了!若不是你贪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七公怎会...怎会..."她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周伯通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洪七公和重伤的郭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手中的金铃"铛啷"一声掉在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黄蓉猛地擦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知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欧阳锋等人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她转向鲁有脚,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鲁长老,快!吩咐还能动的弟兄,带上所有伤员,我们立刻撤离!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救治七公和靖哥哥!"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沾满烟尘与泪水的脸上,那双总是灵动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担当。

鲁有脚重重点头,立即转身嘶哑着嗓子指挥起来。残存的丐帮弟子强忍悲痛,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抬起重伤的洪七公和郭靖。周伯通也回过神来,默默地加入救助的行列,再不见往日的嬉笑模样。

在渐浓的暮色中,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仓皇撤离了这片浸满鲜血的废墟。黄蓉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帮主令牌,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前路茫茫,危机四伏,唯一的依靠洪七公命在旦夕,郭靖重伤在身,而她,必须撑起这片将倾的天空。

~第二十七章完~

~第二十八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丐帮残众在鲁有脚的带领下,携着重伤的洪七公与郭靖,仓皇撤入荆襄交界的一处隐秘山谷。这山谷原是丐帮早年备下的避难之地,洞窟幽深,入口被层层藤蔓遮蔽,极难察觉。

黄蓉一路紧握着郭靖冰冷的手腕,内力源源不绝地渡入他体内,护住心脉一线生机。她面上强作镇定,指尖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洪七公气息微弱如游丝,背上那道“气吞天下”的乌黑掌印边缘已泛起紫黑,小腿上蛇毒蔓延的黑线更如蛛网般逐渐爬向膝弯。鲁有脚撕开他裤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毒……怕是撑不过三日!”

周伯通蹲在一旁,双手揪着乱发,满脸懊丧:“都怪我……都怪我贪玩……老叫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师兄…… 还有我那傻弟弟……. ”他猛地跳起身,扯住黄蓉衣袖:“蓉儿!你最聪明,快想想法子!我那九花玉露丸呢?还有没有?”

黄蓉咬牙摇头:“九花玉露丸虽能续命,却解不了这混合蛇毒与铁掌内伤……”她目光扫过昏迷的郭靖,见他胸口掌印青紫愈深,唇角不断渗出血沫,心头一阵绞痛,几乎站立不稳。

只听郭靖低声呢喃:“《九阴真经》……‘疗伤篇’……治伤……”

“《九阴真经》!”黄蓉眼中蓦地一亮,急忙从郭靖怀中取出那本以“唐诗三百首”为封皮的绢册。她飞速翻阅,指尖停在“疗伤篇”一节,轻声念道:“‘气贯任督,毒归膻中;以阴导阳,逆冲鸠尾……’”可随即颓然合上书册,“经文虽妙,却需二人合力运功,一人导引,一人化毒。如今七公昏迷不醒,靖哥哥重伤在身,我内力不济,如何施为?”

“老顽童,你一定知道!快说,该怎么办?”黄蓉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周伯通抓耳挠腮,半晌才道:“你们需寻个隐蔽去处,你与我傻弟弟双掌相抵,运转真经疗伤篇,七日七夜不可分开。如此不但伤势可愈,功力也能更进一层。”

“那七公呢?是不是也一样?”黄蓉如见曙光,破涕为笑。

“老叫化得先解了蛇毒,再疗内伤。他有玄功护体,内伤倒不那么致命,只是那蛇毒……”周伯通摇头晃脑,“先喂他们服几颗九花玉露丸暂保性命。至于蛇毒……或可试试我傻弟弟的血,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这法子也难施行。”

黄蓉听得周伯通之言,心中虽急,却也不得不按下纷乱思绪。她先取出怀中仅剩的五颗九花玉露丸,喂郭靖服下两颗,又给洪七公服下三颗。药力化开,二人气息稍稳,尤其是洪七公,脸上那层骇人的青黑之气略淡了几分,但小腿上那蛛网般的黑线仍在缓缓上行。

“老顽童,靖哥哥的血……” 黄蓉看向昏迷的郭靖,又望望气息微弱的洪七公,一时难以决断。郭靖此刻内力涣散,气血两亏,若再取血,只怕伤及根本。

周伯通挠头道:“难办,难办!我傻弟弟现在自身难保。要不……先试试别的法子?老叫化功力深,说不定能自己扛一阵?”

便在此时,一直守在洞口警戒的鲁有脚快步走来,面色凝重:“帮主,山下发现烟火信号,似是铁掌帮的探子摸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黄蓉心下一凛,强自镇定道:“鲁长老,传令下去,所有弟子隐匿行踪,不得生火,不得出声。你带几个得力人手,去东南方那条隐秘小路设伏,若有追兵,设法引开,不可硬拼。”

“是!”鲁有脚领命而去。

洞内重归寂静,只闻几人粗重的呼吸声。黄蓉目光在郭靖与洪七公之间流转,心念电转。郭靖提及《九阴真经》疗伤篇,乃是唯一希望,但需二人合力,如今七公昏迷,自己内力不济,如何能成?除非……

她猛地看向周伯通,眼神灼灼:“老顽童,你内力深厚,更学过《九阴真经》,由你与靖哥哥合力运功,依照疗伤篇法门,是否可行?”

周伯通一听,连连摆手,身子往后缩:“不成不成!那玩意儿是师兄不准我练的,我虽然偷偷学了,可从来没使过,万一走火入魔,把我傻弟弟弄坏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黄蓉知他心结,换言道:“这不是让你用经上的武功对敌,是救人!洪师兄若在,也定会让你救他徒儿和七公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

周伯通看看郭靖,又看看洪七公,脸上嬉笑之色尽去,满是挣扎痛苦,忽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你别逼我,别逼我……”

就在这时,洪七公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内力深湛,根基牢固,虽受重创,但九花玉露丸药力化开,竟强撑着醒转。

“七公!”黄蓉惊喜交加,连忙扶住他。

洪七公目光涣散,但神智渐清,低声道:“蓉儿……老乞丐……一把年纪了,这一生………也吃够了,只是靖儿……一定要救活!” 他说话断断续续。

周伯通帮助郭靖坐立,教导黄蓉如何运气,然后让黄蓉开始和郭靖开始运行九阴真经的疗伤篇。

然后对和乞丐说: “老乞丐,我先试帮你运功逼毒。” 话毕,迅速出指点洪七公小腿上的 ‘阳陵泉’、‘足三里’、‘上巨虚’ 三穴。然后用手掌抵住洪七公的 ‘灵台穴’,然后运起一股精纯无比的内力缓缓输入,不久毒素慢慢被逼得凝聚于脚上,却没办法逼出体外。

黄蓉见周伯通虽将洪七公腿上毒素逼至一处,却无法彻底祛除,心下焦急。她正欲开口,却见洪七公缓缓摇头,声音虽弱却透着从容:“老叫化这条命……暂且无碍。先救靖儿要紧。”

周伯通收回手掌,额上已见细汗。他转头看向黄蓉与郭靖,见二人双掌相抵,正在运转《九阴真经》疗伤篇,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打扰。

洞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闻郭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黄蓉依照经文所述,将内力缓缓渡入郭靖体内,引导着他散乱的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分,郭靖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蓉儿……”郭靖缓缓睁开眼,声音虽仍虚弱,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断断续续,“我感觉好多了。”

忽听洞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鸟鸣——这是鲁有脚与丐帮弟子约定的警示信号。周伯通一个箭步窜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向外张望,鲁有脚说到:“不好,有十几个黑衣人在山谷里搜寻,看身手都是铁掌帮的好手。”

便在此时,洪七公忽然微弱地开口:“鲁有脚……你带两个轻功好的弟子……往东南方去……弄出些动静……”他每说一句都要喘口气,“让他们以为……我们都往那个方向去了……”

鲁有脚会意,立即点了两名弟子,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出洞外。

洞内众人屏息凝神,只听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黄蓉紧紧握住郭靖的手,另一只手已扣住了打狗棒。周伯通则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一侧,双掌微提,显然已运起内力。

“方才明明看见这边有人影,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洞外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接道:“仔细搜!裘帮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这时,东南方突然传来一阵树枝折断的声响,接着是几声隐约的呼喝。洞外的黑衣人顿时一阵骚动。

“在那边!快追!”

脚步声迅速远去,洞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黄蓉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靖哥哥,你既已清醒,方才老顽童无法逼出的蛇毒,或许可以用你的血......”

郭靖不待她说完,已领会其意,当即咬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滴在洪七公小腿的伤口上。

说来也奇,那几滴血一沾到伤口,原本凝聚不散的毒气竟如冰雪遇阳般渐渐消散。洪七公长舒一口气,脸上青黑之色又褪去几分。

“果然有效!”黄蓉喜道,“靖哥哥,你服食过梁子翁的宝蛇血,已是百毒不侵之体!”

正当众人稍感宽慰之际,洞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好个调虎离山之计!可惜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裘千仞!” 藤蔓被一掌震开,月光下,裘千仞负手立在洞口,目光冷厉如刀。

裘千仞话音未落,周伯通已如一阵旋风般扑了上去,口中嚷道:“好你个铁掌水上漂,暗算人,乌龟王八本事!”

他这一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数十种变化。裘千仞不敢怠慢,铁掌一翻,一招“铁锁横江”迎了上去。两人掌风相接,洞内顿时飞沙走石。

“老顽童小心!”黄蓉惊呼。她看出裘千仞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生怕周伯通吃亏。

谁知周伯通身形一晃,竟如游鱼般从裘千仞掌风间隙中钻过,反手一拳直点他后心。这拳指看似随意,却是老顽童自创 《空明拳》 的 ‘伸手掏饭’。

裘千仞心头一震,急忙回身格挡,暗道:“这老顽童武功何时精进如斯!”

两人在狭窄的洞窟中缠斗,周伯通时而使出空明拳,时而夹杂着自创的双手互搏,招式变幻莫测。裘千仞的铁掌功夫虽刚猛无匹,却总被周伯通以巧劲化解。

“老叫化,你看我这招怎么样?” 周伯通一边打还一边朝洪七公喊道,竟似游刃有余。

洪七公勉力睁眼观战,见状不禁露出欣慰之色。他深知周伯通看似胡闹,实则武功已臻化境,特别是那双手互搏的功夫,相当于两个高手同时出招,饶是裘千仞也一时难以应对。

裘千仞越打越惊,他原以为周伯通不过是个疯癫老头,没想到武功如此高强。特别是那左右手分别使出不同招数的功夫,更是让他防不胜防。

“裘老儿,吃我一招!”周伯通忽然左手使出一招“空碗盛饭”,右手却是一记“长江三叠浪”,两招一柔一刚,相辅相成。

裘千仞措手不及,只得硬接了这一招,连退三步,胸中气血翻涌。他心知今日讨不到便宜,恶狠狠地瞪了洞内众人一眼: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来日必当再来讨教!” 说罢身形一晃,已退出洞外。

周伯通也不追赶,拍拍手走回洞内,得意道:“老叫化,你看我打得如何?”

洪七公微微点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咳嗽。只见他腿上刚刚消退的毒气竟又隐隐有复发之象。

“不好,方才一番激斗,师父情绪波动,毒素又要发作!”

“老叫化别激动!”周伯通急声劝道。

黄蓉强自镇定,思绪飞转:“我们得立即离开。裘千仞既已寻到此处,必会再带人来。只是我与靖哥哥运功正在紧要关头,双掌万不可分,师父也再经不起颠簸……”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周伯通与鲁有脚身上,决断道:“老顽童,烦请你背负师父。鲁长老,你率弟子在前开路,我们往山洞深处暂避。”

周伯通此时也知事关重大,收起嬉笑,小心翼翼地将洪七公背起。鲁有脚即刻召集残众,两名弟子在前举火照明,一行人护着须臾不可分离的郭靖与黄蓉,向幽暗的洞穴深处缓缓移去。

这洞穴内部曲折蜿蜒,越行越是深邃。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阔,竟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室,内有石床石桌,角落堆积着些覆满尘埃的瓦罐器皿,显是丐帮前辈早已备下的隐秘避难之所。

“暂且在此处安置。”郭靖沉声道,与黄蓉在石床旁坐下,双掌相抵,继续运转《九阴真经》的疗伤篇。周伯通将洪七公轻轻安置于石床上,见他腿上黑气非但未减,反有向上蔓延之势,不由得连连搓手,焦急万分。

黄蓉心念一动,问道:“靖哥哥,你内力既已恢复少许,能否再取些血,为师父缓解毒性?”

郭靖微微点头。周伯通会意,忙取来一个瓦罐。郭靖运劲逼出数滴鲜血滴入罐中,面色随之又苍白了几分。黄蓉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却也知这是眼下唯一的缓兵之计。

周伯通依样将血水涂抹于洪七公伤口,那黑气略略消退,效果却远不如前次显著。

“看来单凭靖哥哥之血,只能暂抑毒性,难以根除。” 黄蓉忧心如焚,“必须尽快寻得解药方可。”

她沉吟片刻,对鲁有脚道:“鲁长老,烦你选派一位腿脚利索、行事稳妥的弟子,速速前往桃花岛寻我爹爹报信。将此地情形详述于他,请他务必前来相助。”

“黄姑娘放心,我即刻安排!”鲁有脚抱拳领命,转身便去挑选人手。

密室内,烛火摇曳。郭靖头顶白气氤氲,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连日运功,他与黄蓉的内力竟也精进不少。黄蓉却心焦如焚:“爹爹怎么还未到?师父的毒……怕是再拖不得了。”

一旁憋了六七日的老顽童周伯通,早已是抓耳挠腮,难得他竟能在此安守这些时日,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嚷着要出去透透气,顺便瞧瞧黄老邪的踪影。

便在此时,一直昏迷的洪七公忽然发出一阵含糊的呓语:“叫花鸡……鸳鸯大杂烩……谁家……落叶听落梅……清蒸桂花鱼……好一只南京咸水鸭……” 声音渐微,随即,他竟缓缓睁开了眼,甚至挣扎着靠墙坐了起来。

郭靖与黄蓉见他醒来,面色似乎也红润了些,不禁惊喜交加,连声问:“师父,您可是好些了?”

洪七公摇了摇头,脸上不见喜色,反是一片灰败的释然:“傻孩子,这是回光返照啦……老叫化这回……是真不行了,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他喘息几下,眼中掠过深深的遗憾,“只可惜……没能将丐帮更加发扬光大,未能为这大宋……多做些事情……唉,若是……若能再尝一次皇宫里那道‘鸳鸯五珍脍’……”

沉默片刻,他目光转向黄蓉,气息微弱却带着恳求:“蓉儿……老叫化想求你一事,你若应了……我便死也安心,能合眼了。”

黄蓉心中一痛,急忙道:“您说!莫说一件,十件百件蓉儿也答应!等您好了,我便带您去皇宫,定让您再吃上那道菜!您一定要好起来!”郭靖在一旁也重重顿首。

洪七公看着黄蓉,缓缓道:“好孩子……要辛苦你了。我……我要你正式拜我为师。”

黄蓉闻言,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师父!我嘴上虽没叫,心里早已将您当作亲师父了!”她说着,立时便要叩拜,只因一手仍与郭靖掌心相抵输送内力,动作不免牵绊。

洪七公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好!好!蓉儿乖。”他神色一正,“你听好,我现在念一段口诀,你需一字不差地记下。”接着,他便缓缓背诵出一篇艰奥心法,背完一遍,又忍着不适,重复了一次。“蓉儿,记下了么?你背来我听。”

黄蓉天资颖悟,过耳不忘,当即一字不差地清晰背诵出来,末了问道:“师父,我背得可对?”

洪七公哈哈一笑,声虽虚弱却满是赞许:“好!不愧是黄老邪的女儿,冰雪聪明!”笑声戛止,他面色转为肃穆,挣扎面朝北方艰难跪倒,双手颤抖却郑重地举起那根碧绿如玉的打狗棒。“蓉儿,你也跪下。靖儿,你仔细听着。”他对着虚空,仿佛面对丐帮列祖列宗,朗声宣告,声音虽断续,却自有股凛然之气:

“丐帮历代祖师在上!不肖弟子洪七,接任第十八代帮主以来,虽无赫赫之功,然始终率领帮众,助守大宋,抵抗外侮,未有一日敢忘‘侠义’二字!今……今身受重伤,命在顷刻,无力再掌帮务……特传位于弟子黄蓉,继任丐帮第十九代帮主!望列祖英灵庇佑!她将与弟子郭靖一同,继续带领丐帮,抵御外敌,光大门户!本帮绝学,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已分别传于他二人……”

言毕,他将打狗棒恭敬递向黄蓉,道:“蓉儿,这打狗棒……往后,就交给你了。”

黄蓉跪坐着,望着那根象征无上权责与信任的竹棒,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师父……弟子不是不愿,实在是……怕担不起啊。这天下第一大帮,弟子何德何能?我这般跳脱顽劣的性子,平日只知耍些小聪明,如何……如何能做这千万弟兄的首领?这重任,不如……不如传给靖哥哥更为稳妥……”她双手微颤,怎么都不敢去接。

洪七公轻轻摇头,目光温和却无比深邃地看着她:“傻孩子……你灵秀机变,无人能及。你说你爱耍小聪明?嘿,正是这份机变,才是打狗棒法的精髓所在!这棒法最重巧劲,讲究‘绊’、‘转’二字诀,若只知使蛮力的莽汉,便练上一辈子,也难窥门径。你靖哥哥虽学了降龙掌,刚猛有余,却难领会这打狗棒法的千变万化。如今的丐帮……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内忧外患,鲁有脚他们忠心有余,机变不足。值此天下将乱之际,若再墨守成规,只怕万千弟子生计堪忧,受苦受难。这丐帮,是到了该有些新气象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凝聚最后的力量,语气转为无比郑重:“我要你接下的,不单是这根棒子,更是这天下千万丐帮弟子的生计与性命!你……可能答应师父?算是师父……求你了……否则我若一去,丐帮群龙无首,必生大乱……”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次推拒时,目光触及到了洪七公的眼神。那不再是平日里戏谑玩笑的眼神,而是充满了无尽的信任、殷切的期盼,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意味。她看到师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感受到他气息的微弱,想起他往日豪饮大笑、为自己和靖哥哥遮风挡雨的英姿。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若我此刻不接,师父便无法安心,他毕生守护的丐帮,可能真会因群龙无首而分崩离析。

她又看向郭靖,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与鼓励,仿佛在说:“蓉儿,你能行,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最后,她看向那根碧绿如玉的打狗棒,它不再仅仅是一根棍子,而是万千丐帮弟子的信仰与希望。

黄蓉望着师父那殷切、信任乃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神,心中激荡,泪水终于滚落。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接过那根沉甸甸的打狗棒,紧紧捧在胸前,再抬头时,目光已变得清亮而坚定,朗声道:

所有的犹豫、恐惧,在这一刻,被对师父的敬爱、对靖哥哥的信任以及对万千生灵的怜悯所融化。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重担都吸入了肺腑,眼神由慌乱转为清明,再由清明转为磐石般的坚定。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直直迎向洪七公,伸出双手,以一种无比郑重的姿态,稳稳地接过了那根沉甸甸的打狗棒。当她开口时,声音清脆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掷地有声:

“师父,您放心!这根棒子,蓉儿接了!从今日起,丐帮弟子的事,就是我黄蓉的事!只要蓉儿有一口气在,必不负您所托,不负这‘侠义’二字!”

在这一刻,那个机灵顽皮的少女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丐帮第十九代帮主的诞生。她握紧打狗棒,感觉到的不仅是重量,更是使命的加冕。随即,她单手高举打狗棒,依循洪七公指示,简单完成了丐帮帮主的接任跪拜大礼。

洪七公见她应承,心中大石落地,神色松弛下来,轻声道:“蓉儿……我知道,这担子太重,为难你了……只是,老叫化实在无法将这基业,托付给其余人了……” 接着,他强提精神,取过一根树枝,将打狗棒法的招式、变化、心法要诀,一一详细拆解演示。这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全部力气,讲完已是气喘吁吁,汗透重衣。他最后看向郭靖,嘱托道:“靖儿……你需谨记,定要好好辅助蓉儿,护她周全,也护我丐帮基业……你们……要同心协力……”

至此,洪七公仿佛了却所有心愿,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气息虽微弱,眉宇间却是一片安然。黄蓉跪在身旁,手握打狗棒,心中悲怆与责任交织,知从此往后,前路再无坦途,唯有并肩承担。

就在那刹那间,密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是老顽童周伯通如同孩童般的身影连蹦带跳地闪了进来,嘴里嚷嚷着:“来了来了!臭鼻子黄老邪可算找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道青影已如疾风般掠入密室,正是东邪黄药师。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电,一进来,目光便牢牢锁定了靠在墙边气息奄奄的洪七公。他先是对黄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女儿带着哭音的呼唤,随即一步跨到洪七公身旁,伸出三指,精准地搭在了他的腕脉之上。

指尖传来的脉象让黄药师眉头紧锁,他沉声道:“七兄,你这身毒伤,耽搁得太久了!” 原来,老顽童在外透气时恰巧遇见了找寻而来的黄药师,早已将前几日洪七公中毒后被裘千仞重伤、而郭靖为救师父被欧阳锋□□功打伤现在黄蓉正在替他疗伤。

情况危急,黄药师不再多言,与老顽童交待一声。周伯通也收起了嬉闹之色,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洪七公扶正,呈盘坐之姿。黄药师与周伯通前后坐定,四掌齐出,精纯内力缓缓渡入。

起初,洪七公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先天真气,还对这两股外来之力产生本能的排斥,气息紊乱。黄药师眉头紧锁,低喝道:“七兄,收敛心神!” 洪七公意识模糊间,凭借数十年的修为,下意识地配合。然而,驱毒过程远比想象中凶险。那混合毒素仿佛有生命的活物,盘踞在经脉最深处,死死吸附。每当两股内力试图将其逼出,便引发洪七公剧烈的痉挛,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着污血不断渗出,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呻吟。整个密室中,只闻他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内力激荡时衣衫无风自动的猎猎声响。

密室内气息凝重,只见三人头顶白雾蒸腾,宛如鼎沸。郭靖与黄蓉,屏息凝神,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盼。这般运功驱毒,最是耗费真元,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黄药师与周伯通的额头都已见汗,洪七公的身体却微微颤动起来,面色由死灰转为一阵异样的潮红。

突然,洪七公身躯猛地一震,张口“噗”地一声,一股漆黑如墨、腥臭扑鼻的毒血狂喷而出,溅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之声。

剧毒逼出后,洪七公悠悠醒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那曾经能打出降龙十八掌、足以开碑裂石的手,此刻却连抬起都显得无比艰难。他下意识地想运转内力,却只觉得丹田空空如也,往日那奔腾如江河的真气,此刻仿佛彻底干涸,连一丝涟漪都激荡不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北丐。他怔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与茫然,那是对失去力量的本能恐惧。但这神色只存在了一瞬,便被他惯有的豪迈所取代。他看向围在身旁、面带忧色的众人,竟扯出一个略显虚弱却依旧爽朗的笑容,声音沙哑地玩笑道:“嘿……这下好了,老叫花我算是彻底‘轻松’了。往后啊,就只能指望蓉儿丫头养着我,专心致志地当个老饕,吃遍天下咯!” 这笑声中,听不出半分虚假,只有看透生死、放下重担后的释然,而这释然,却让一旁的黄蓉瞬间红了眼眶。

他看向身后收功调息的黄药师,声音沙哑却带着真挚:“黄老邪……多谢了!劳你大耗真元,为老叫化逼出这身毒物。”

一旁的老顽童一听,立刻不依了,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喂喂喂!老叫化!还有我呢!我老顽童可是连吃奶……不对,是连吃饭的力气都使出来帮你逼毒了!你怎么只谢他不谢我?”

洪七公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赫赫”轻笑出声,忙道:“谢,都谢!也多谢我们义薄云天的老顽童老大侠!这份人情,老叫化记下了!”

经此一番生死历劫,密室中的众人,心中都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第二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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