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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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数月跋涉,风尘仆仆。郭靖、黄蓉与周伯通三人,终于踏上了这片熟悉的苍茫大地。黄沙万里,天地辽阔,远处蒙古包如白莲般点缀在草原之上,牛羊成群,马儿奔腾,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也带着漠北特有的粗犷与自由。
郭靖望着这片养育他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气息仿佛瞬间将他带回了少年时代,那些与拖雷安达策马奔驰、随哲别师父学习箭术的日子,恍如昨日。他不由得握紧了身旁黄蓉的手,低声道:“蓉儿,我们到了。”
黄蓉亦是第一次深入这漠北草原,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眼中闪烁着新奇与赞叹:“靖哥哥,这里真开阔,天高地远,与江南的婉约秀美全然不同,却自有一股豪迈之气。”
老顽童周伯通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已按捺不住,哇哇大叫着冲了出去,在草地上连翻了好几个筋斗,又去追逐那些低头吃草的牛羊,吓得羊群四散奔逃,牧人远远呵斥,他却乐得哈哈大笑,只觉得这无边无际的草原,比终南山的树林、桃花岛的沙滩好玩多了,简直是他的乐园。
在一位相熟牧人的指引下,郭靖很快找到了母亲李萍居住的蒙古包。远远望见那顶熟悉而略显陈旧的毡房,郭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眼眶也有些发热。他快步上前,还未到门口,帘子已被掀开,一位身着朴素蒙古袍、鬓角已染霜华、面容却依旧坚毅温婉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李萍。她手中还拿着未缝完的皮袄,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娘!”郭靖声音哽咽,快步上前,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李萍一眼认出儿子,手中的皮袄掉落在地,她急忙上前扶住郭靖,未等他跪下便已将他紧紧搂住,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靖儿!是我的靖儿回来了!”她上下打量着儿子,见他身形更加魁梧,面容愈发刚毅,虽风尘仆仆,但眼神明亮,气度沉凝,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娘,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郭靖亦是虎目含泪,紧紧握着母亲粗糙的手。
李萍拭去眼泪,这才注意到郭靖身后那位明艳绝伦、巧笑嫣然的少女,以及那个正在不远处试图骑上一匹不太配合的小马驹、模样滑稽的白发老头。
郭靖连忙侧身,将黄蓉轻轻引至身前,神色郑重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与温柔,对李萍道:“娘,这位是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千金,黄蓉。她……她已是孩儿未过门的妻子。”他又指了指正与马匹“搏斗”的周伯通,“那位是周伯通周大哥,是孩儿的结义兄长。”
黄蓉此刻收敛了平日的跳脱,上前一步,盈盈拜倒,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十足的敬重:“晚辈黄蓉,拜见伯母。”礼数周到,姿态优雅。
李萍早已从郭靖先前的信中知晓黄蓉的存在,此刻亲眼见到这姑娘不仅容貌绝世,更难得的是眼神清澈灵动,举止大方得体,心中喜爱至极,连忙弯腰将她扶起,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一路辛苦了吧?”她拉着黄蓉的手,仔细端详,越看越是满意,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靖儿在信里常提起你,说你聪明伶俐,对他多有帮助。好,真好!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爹在天之灵保佑!”
黄蓉见未来婆婆如此慈祥和蔼,心中大定,俏脸微红,更是乖巧地应道:“伯母过奖了。能遇到靖哥哥,才是蓉儿的福分。”
这时,周伯通终于放弃了“驯服”那匹倔强的小马,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围着李萍转了两圈,嘻嘻笑道:“弟妹,哦不,郭家妈妈!你这儿子和儿媳妇都挺好,就是赶路太慢,可憋坏老顽童我啦!你这地方不错,够大,好玩!”他说话没大没小,却自有一股天真烂漫,让人生不起气来。
李萍早听郭靖说过这位“大哥”的性情,见他如此,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道:“周大哥喜欢就好,快请进帐内歇息,我这就去准备奶茶和吃食。”
当晚,李萍的蒙古包内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李萍拿出了珍藏的马奶酒和风干肉,热情招待儿子、未来儿媳和这位有趣的“老哥哥”。听着郭靖讲述别后种种,如何习得降龙十八掌,如何在桃花岛定下婚事,如何与西毒欧阳锋、金国高手周旋,李萍时而紧张,时而欣慰,时而自豪。尤其是听到郭靖以《九阴真经》疗伤篇救治谭处端时,她更是连连念佛,感慨儿子不仅武功高强,更有一颗仁侠之心。
接下来的几日,郭靖带着黄蓉,一一拜访了昔日的朋友与师长。他先去见了结义安达拖雷。如今的拖雷,已是蒙古军中颇具威望的年轻将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兄弟重逢,自是格外激动,把臂言欢,回忆起少年时一同射雕、一同受罚的趣事,皆是唏嘘不已。拖雷对黄蓉的聪慧美丽赞不绝口,真心为郭靖感到高兴。
随后,郭靖又去拜见了授业恩师哲别。神箭手哲别见到爱徒归来,亦是老怀大慰,拍着郭靖的肩膀,感受着他体内澎湃的内力与沉稳的气度,知道他已非吴下阿蒙,武功早已青出于蓝,眼中满是骄傲。他拉着郭靖比试了一场箭术,只见郭靖凝神静气,弯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射中了三百步外一枚随风摇摆的野果梗,箭尖透果而过,余势不衰,深深钉入后面的树干之中。哲别抚掌大笑:“好!好箭法!内力贯注,眼力、臂力、心力已臻化境,靖儿,你已远超为师了!”
郭靖恭敬道:“若无师父当年悉心教导,打下根基,弟子绝无今日。”
周伯通则在草原上玩得不亦乐乎,时而学着牧人套马,时而追着旱獭满地跑,甚至试图跟摔跤手比试力气,虽不用内力,单凭身体巧劲,也把几个壮汉摔得七荤八素,引得围观者哄笑连连,他也自觉趣味无穷,几乎乐不思蜀。
然而,欢聚终有离别时。郭靖心系中原局势,更担忧母亲长留漠北恐被金人寻隙,便向拖雷和哲别提出了辞行,欲接母亲南返故居。拖雷与哲别虽有不舍,但也知天下将乱,中原才是郭靖的根,亦是他的责任所在,便不再强留,赠予了良马、金银与沿途所需物资,深情话别。
临行前夜,李萍默默收拾着行装,摩挲着那些伴随她多年的简单家什,眼中流露出对这片生活了十八年土地的不舍。郭靖看在眼里,心中歉然,低声道:“娘,是儿子不孝,让您又要奔波。”
李萍摇摇头,拉着儿子的手,温言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在哪里,娘的家就在哪里。回江南也好,那是你爹的故乡,也是我们的根。只是……”她望向帐外无垠的星空,轻叹一声,“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这片草原,这些老朋友了。”
周伯通倒是显得有些蔫蔫的,扯着郭靖的袖子嘟囔:“傻弟弟,这大草原我还没玩够呢,那些马儿、羊儿多有趣!还有那摔跤,嘿嘿……不过算了算了,老顽童说话算话,说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江南肯定也有好玩儿的!”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一辆坚固的马车已准备就绪,车上载着必要的行李、干粮和清水。郭靖亲自驾车,黄蓉与李萍坐在车内,周伯通则骑着一匹性子温顺的骏马,在车队前后跑来跑去,依旧不安分。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熟悉的营盘。郭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蒙古包,以及远处山岗上久久伫立、挥手送别的拖雷和哲别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离愁,但更多的,是前路的坚定。
为避开金国眼线,他们并未选择常规商路,而是依照黄蓉的规划,尽量穿行于荒野小径,绕开人烟稠密的城镇。车上携带了足够的风干肉、奶疙瘩、炒米和清水,足以支撑很长一段路程。一旦补给将尽,便由郭靖或黄蓉悄然潜入附近小城添购,速去速回,绝不逗留。
黄蓉心思缜密,早已通过丐帮独特的联络方式,传令沿途帮众,密切注意金人动向,并全力打探杨康一家的消息。她深知完颜洪烈绝不会善罢甘休,裘千仞等高手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故而一路之上,虽表面平静,实则外松内紧,时刻保持着警惕。
与此同时,远在滇南苍山深处的一灯大师禅林之中,杨康的修行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自那日救治金刚宗僧人,体内吸收了清心兰(月华灵兰)的精华后,杨康的内力日益精纯雄厚,对“阿嵯耶菩提心经”的领悟也越发深刻。他每日闻鸡起舞,于晨雾中修习“菩提九式”,掌法愈发圆融自如,已得“云起菩提”之自在、“镜台明心”之清澈、“无尘自在”之澄明三味。
一灯大师静观其进境,见这弟子心性愈发沉稳,根基扎实,知是时候了。这一日,他将杨康唤至平日讲经说法的竹林空地上,渔、樵、耕、读四位弟子亦随侍在侧。
一灯大师目光扫过五位弟子,缓缓开口道:“尔等随我修行日久,根基已固,心性渐稳。今日,老衲便传你们段氏一脉的绝学——‘一阳指’。”
此言一出,不仅杨康心中剧震,连褚万里、古笃诚、武三通、朱子柳四人亦是面露激动与肃穆之色。“一阳指”名动天下,乃是“南帝”段智兴的成名绝技,既可凌空点穴,制敌机先,亦可灌注真力,疗伤续命,实乃武林中至高无上的指法。
一灯大师并不多言,当下便将一阳指的内力运转法门、出指诀窍、以及劲力收放的精要,细细讲解演示。只见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微微一点,并未见如何作势,丈许外一截枯竹应指而断,断面光滑如切。随即他指风一转,拂过旁边一株略显萎靡的兰草,那兰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立起来,叶色转翠,焕发生机。
“一指之力,刚柔并济,生死由心。其要在于内力凝练,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指合。”一灯大师谆谆教诲,“尔等需谨记,此指法非为争强斗狠,重在惩恶扬善,救死扶伤,若用以行凶,便是违背了其本意。”
五人齐齐躬身应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传授完毕,五人各自寻了僻静处潜心修习。杨康本就内力深厚,远超四位师兄,加之“阿嵯耶菩提心经”与“归元吐纳诀”交融的内力中正平和,最是适合修习此类精微武学。他依法运转内力,凝于指尖,初时尚觉晦涩,但不过半日,已觉指尖发热,一股暖流蠢蠢欲动。他屏息凝神,对准两丈外一片飘落的竹叶,一指点出!
嗤的一声轻响,指力破空,虽未能击中那细小竹叶,却在两丈外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洞,指风过处,空气微微扭曲。
一灯大师在远处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此子进展之速,果然非同凡响。假以时日,指力外放三丈乃至更远,伤人于无形,亦非难事。
相比之下,褚万里、古笃诚、武三通三人,因内力路子或偏刚猛,或偏沉浑,于这需要极致精微控制的指法上,进展稍缓,指力仅能及身周五尺,且难以持久。唯有书生朱子柳,他心思缜密,内力走的是灵动一路,加之学识渊博,对心法口诀理解最深,苦修三日之后,竟也成功将指力逼出体外,虽仅能达一丈之遥,指风微弱,却已是四人中最先练成者,引得褚万里等人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杨康并不自满,反而更加刻苦。他知道自己内力虽厚,但对力量的精微掌控,尚不及师父之万一,更需勤修不辍。他每日除了修习“菩提九式”,便是反复锤炼这一阳指,感受着指力由弱变强,由近及远,由刚猛渐趋柔和的过程,心中对武学之道的浩瀚,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时光荏苒,就在杨康于苍山精进不休之时,郭靖一行人历经数月艰辛,终于穿越山川险阻,进入了江南地界。
越往南行,景色越发秀丽,水网密布,舟楫往来,与漠北的苍茫辽阔截然不同。李萍望着车窗外的小桥流水,稻田桑竹,眼中流露出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十八年了,故园如今是何模样?
这一日,马车终于驶入了临安府地界,来到了那个在记忆中萦绕了无数遍的地方——牛家村。
村口的老槐树似乎更加苍劲,但树下的石磨已不见了踪影。村中的小路依稀可辨,只是两旁的房屋大多已翻新或破败,熟悉的乡邻面孔寥寥无几,多是些好奇张望的陌生孩童和老人。
郭靖驾着马车跟随郭母的指示,缓缓来到村西头一处荒废的宅院前。只见断壁残垣,荒草没膝,只有那扇腐朽大半的木门,还顽强地歪斜在门框上。
“娘,到了。”郭靖停下马车,声音低沉。
李萍在黄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望着眼前这片废墟,身子微微一颤,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十八年的风霜雨雪,十八年的魂牵梦萦,如今故地重游,却已是物是人非。她一步步走上前,颤抖的手抚摸着那扇破败的木门,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那些早已逝去的温暖岁月,看到丈夫郭啸天爽朗的笑容,听到儿子幼时牙牙学语的声音……
“靖儿他爹……我们……回来了……”李萍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郭靖亦是心中酸楚,默默上前,与母亲一同站在废墟前。黄蓉静静站在一旁,她能感受到这对母子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哀思与怀念,轻轻握住了郭靖的另一只手,无声地给予支持。周伯通也难得地安静下来,挠了挠头,看着这破败的院落,似乎也明白此刻不宜嬉闹。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这片承载着无数悲欢的故土之上。
当夜,他们简单清理出一间尚可遮风挡雨的偏房,生起篝火,准备在此落脚过夜。李萍情绪稍平,与黄蓉一同张罗着简单的晚饭,周伯通则不知从哪里摸来几个野果,献宝似的递给李萍,逗得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饭后,老顽童周伯通的玩心又起,见郭靖黄蓉在火堆旁调息,便凑了过去,挤眉弄眼地道:“傻弟弟,弟媳妇,你们那《九阴真经》下卷的功夫,这几个月赶路可是练得差不多了吧?我看你们身手都快赶上老顽童我年轻时候啦!”
郭靖老实点头:“周大哥,下卷的拳法、掌法、鞭法、刀法、剑法等诸般兵刃武功,我与蓉儿确已粗通,还需时日打磨。上卷的‘点穴篇’、‘飞絮劲’、‘易筋锻骨篇’、‘蛇行狸翻之术’也已开始修习,颇有所得。”他如今对“易筋锻骨篇”体会尤深,只觉筋骨强健,内力运转愈发顺畅,体魄远胜从前。
黄蓉接口道,秀眉微蹙:“只是那‘收筋缩骨法’、‘闭气秘诀’尚在摸索,最难的还是那‘移魂**总纲’,尽是些佶屈聱牙的梵文音译,我与靖哥哥看了许久,仍是云里雾里,完全不得其门而入。”她天性聪颖,于武学一道悟性极高,但面对这完全陌生的梵文音译口诀,也是束手无策,如同看天书一般。
周伯通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盘腿坐下,抓耳挠腮地说道:“不懂就问嘛!老顽童我……咳咳,我虽然也不太懂那些叽里咕噜的玩意儿,但我们可以一起琢磨啊!来来来,趁现在有空,再把那总纲拿出来看看,说不定灵光一闪,就想通了呢?”他生性好武,对《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虽然自己因誓言不能修炼,但督促、旁观郭靖黄蓉修炼,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乐趣。
郭靖与黄蓉相视一笑,知道这“老哥哥”的性子,便也由得他。三人围坐火堆旁,就着跳跃的火光,再次取出那记载着《九阴真经》上卷奥秘的绢帛,将目光投向了那最为艰深晦涩的“移魂**”部分,试图从那密密麻麻、音韵奇特的梵文音译中,窥探那足以影响人心神的无上法门……
窗外,江南的夜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轻轻拂过,牛家村的废墟在月色下静默无言,仿佛在守护着这份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归来的温情,也见证着新一代侠客,在故土之上,向着武学巅峰的又一次求索。前路漫漫,江湖风波未息,但只要有彼此相伴,有信念在心,便无所畏惧。
夜色渐深,牛家村废墟中的篝火噼啪作响。
郭靖天性淳朴,对那拗口无比的梵文音译“移魂**总纲”实在难以理解,钻研许久仍是满头雾水,便自顾自地去修炼已然熟悉的“易筋锻骨篇”和“蛇行狸翻之术”,在院落空地上闪转腾挪,打磨筋骨。
而黄蓉则不同,她天生聪慧绝伦,记忆力超群,她没跟着郭靖修炼 ‘蛇行狸翻之术’,练了一下“易筋锻骨“ 后,开始无聊,念起 ‘移魂**‘口诀,开始琢磨。
周伯通在一旁看得无聊,起初还指手画脚,说郭靖姿势不够 “好玩”,又说黄蓉念经像“小和尚”。但渐渐地,他发现黄蓉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了。当她全神贯注默诵那些梵文音译时,那双原本灵动狡黠的眸子,会变得异常深邃、专注,仿佛两口幽深的古井,能将人的目光吸进去。
“咦?黄蓉丫头,你的眼睛……”周伯通好奇地凑近,盯着黄蓉的眼睛看。
就在这一刻,黄蓉福至心灵,她正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随着那奇异的韵律投射出去,周伯通恰好撞了上来。只见黄蓉眸中异彩一闪,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虽短暂却摄人心魄。她并未刻意施展,只是下意识地顺着那股感觉,对着周伯通轻轻唤了一声:“周大哥……”
周伯通浑身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和呆滞,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傻傻地应道:“啊?”
黄蓉自己也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阵明悟和惊喜——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真的触摸到了“移魂**”的门槛!虽然效果微弱,持续时间极短,但确确实实影响了周伯通的心神!
她心思电转,一个顽皮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想起老顽童睡觉有时梦中念着什么 “四张机,刘贵妃,段王爷 ……” 乃是他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之一,平日绝口不提。何不趁此机会,小小“作弄”他一下?
黄蓉定了定神,回想着刚才那种玄妙的感觉,再次凝聚精神,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而深邃,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注视着周伯通迷茫的双眼,用带着一丝引导性的、轻柔舒缓的语调,学着老顽童的梦话 “四张机……咿呀……鸳鸯织就……欲双飞……嗯……”
这旋律婉转缠绵,带着淡淡的哀愁与追忆。
周伯通眼神愈发迷离,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恍惚。他嘴唇嗫嚅着,无意识地跟着黄蓉的哼唱,喃喃接了下去,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与他平日性情截然不同的感伤: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他断断续续地念着,当念到“相对浴红衣”时,脸上竟泛起一丝如同孩童做错事般的羞愧与深深的怅惘,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
黄蓉心中暗惊,知道自己无意间触及了老顽童心底最柔软、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她不敢再继续,连忙收敛精神,移开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伯通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恍惚了一下,然后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奇怪感觉。
“咦?我刚才怎么了?”周伯通挠着头,一脸困惑地看着黄蓉,“丫头,你刚才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黄蓉心中窃笑,表面上却装作一脸无辜,眨着大眼睛道:“周大哥,你说什么呀?我看你是练功太累,坐着睡着了吧?还说梦话了呢!”
“梦话?我说什么了?”周伯通紧张地跳起来,急忙追问。
黄蓉存心逗他,歪着头,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慢悠悠地念道:“好像是什么……‘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哎呀!不许念!不许念!”周伯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得老高,满脸通红,双手乱摇,急得语无伦次,“谁……谁念那个了!你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那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一个讨厌的人写的!跟我没关系!一点都不好玩!”
他像是生怕黄蓉再追问下去,转身就要溜走,嘴里嘟囔着:“不好玩不好玩!我去找傻弟弟玩去!” 说着,一溜烟地跑到还在练功的郭靖那边,绕着郭靖转圈,试图用插科打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那被无意勾起的、尘封已久的情感波澜。
黄蓉看着周伯通那仓皇失措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春花绽放。她没想到这初窥门径的“移魂**”竟有如此奇效,虽然只是皮毛,却能让心性如同孩童、武功已臻化境的老顽童都短暂失神,吐露心声。
“这‘移魂**’果然玄妙无比,”黄蓉心中暗忖,“若能真正练成,日后对敌时,或许能出奇制胜,甚至化干戈为玉帛。” 她决定继续潜心钻研,但同时也在心中告诫自己,此法关乎人心,非同小可,绝不可轻易滥用,更不可用于邪道。
火光摇曳,映照着黄蓉聪慧而略带狡黠的面容,也映照着远处被“作弄”后有些气急败坏又暗自伤神的老顽童。这江南故土的夜晚,因这小小的插曲,似乎也变得更加生动而意味深长起来。
~第三十七章完~
~第三十八章~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Part 38!
西域,白驼山。
此地虽名之为“山”,实则更像一片矗立于茫茫戈壁中的巨大石堡群落。建筑多以白色巨石垒成,风格诡谲,棱角分明,在灼热的日光与凛冽的风沙中年复一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高与阴冷气息。这里,便是天下五绝之一,“西毒”欧阳锋的根基所在。
最高处的主堡深处,一间完全由厚重黑石砌成的密室内,灯火长明,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蛇腥与檀香的奇异气味。欧阳锋已在此闭关数月。
自上次临安皇宫夜战,与洪七公、郭靖等人争夺《武穆遗书》,虽最终凭借计谋与狠辣重创北丐,郭靖,更随完颜洪烈取得了那部兵家圣典,但他自己亦消耗甚巨,心中对《九阴真经》上卷的渴望更是灼烧得他片刻难安,可惜却没办法取得,所以决定先修炼下卷功夫。
回想起那次临安皇宫夜袭,一行人逃出皇宫,回到金国的密处。
完颜洪烈手持一个古朴的木盒,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木盒,正是他费尽心机,折损了众多高手,甚至与欧阳锋这等危险人物合作,才从大宋皇宫中夺来的——据信装有岳武穆兵法精髓的《武穆遗书》!为了它,他筹划多年,隐忍多时,眼看大业将成,岂能不心潮澎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仔细端详着木盒。盒身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着简单的云纹,锁扣处却异常精巧,显然设有机关。他不敢怠慢,取出随身携带的精密工具,依照之前搜集到的情报,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锁扣。
“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完颜洪烈眼中精光爆射,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盒盖。然而,预想中承载着绝世兵法书卷并未出现。
盒内——空空如也!
只有盒底垫着一层明黄色的锦缎,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却刺眼的光芒。完颜洪烈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猛地将盒子倒过来,用力摇晃,又伸手进去仔细摸索,仿佛希望能从虚无中摸出那本梦寐以求的兵书。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完颜洪烈低吼一声,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他为了这部遗书,付出了太多代价,甚至不惜与虎谋皮,引欧阳锋入局。如今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股血气直冲顶门,他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一把扶住身旁的红木桌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
“假的……是假的!我们都被耍了!”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坚硬的楠木桌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黄蓉!郭靖!定是那两个小贼!是他们在皇宫里做了手脚!调了包!”
他想起了当夜在皇宫中的混战,洪七公重伤,郭靖黄蓉看似狼狈逃窜……现在回想起来,恐怕那正是他们的金蝉脱壳之计!在自己与欧阳锋等人被假象迷惑,争夺这个空盒子时,真正的《武穆遗书》恐怕早已被他们暗中转移!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完颜洪烈自诩智计超群,运筹帷幄,竟被两个小辈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他如何能忍?
“噗——”急怒攻心之下,他喉头一甜,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手中的空盒。
“王爷!”侍立在门外的亲信听到动静,慌忙推门而入,见到完颜洪烈嘴角溢血、面色铁青地扶着桌子,以及那空空如也的木盒,顿时明白了大半,吓得魂飞魄散。
完颜洪烈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亲信,眼神阴鸷得可怕,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死死攥着那个空盒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搜寻皇妃一家,再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还有,那些反贼。”
空盒之辱,如同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而这份无处发泄的滔天怒火,也必然会将更多的人,卷入这场因他野心而起的风暴之中。
…
欧阳锋想起在桃花岛上以独门蛇毒的解药为要挟,逼陈玄风默写出了《九阴真经》的下卷。想到当时陈玄风那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欧阳锋嘴角便会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他看来,那对夫妇不过是丧家之犬,能用自己的解药换得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量他们也不敢在经文上耍什么花样。毕竟,桃花岛的门规,对叛徒的惩处,只怕比他的蛇毒更加可怕。
他得到的这卷经文,内容包罗万象,拳掌指腿、刀剑鞭杖,诸般武功精妙绝伦,与他所知《九阴真经》的传闻极为吻合。他粗略翻阅,只觉其中武学道理深奥,许多运劲法门、招式变化别出心裁,甚至有些地方看似违背常理,细思却又觉暗合至理。
欧阳锋心下冷笑,不疑有他,反而更加确信这便是真经。以他的武学修为和傲气,自然认为唯有这等看似“悖逆”常理、实则蕴含无上妙谛的武学,才配得上“天下武学总纲”的名头。那些被陈玄风刻意篡改的细微之处——如上改下、前改后、左改右、进改出——在他眼中,反而成了《九阴真经》高深莫测、迥异于寻常武学的证明。
“寻常武功,力从地起,发于腰,传于臂,达于指掌。而这《九阴真经》竟反其道而行之,讲究气贯天灵,劲走奇经,招由意先,式从逆发……妙!果然妙极!”欧阳锋越是钻研,越是兴奋,只觉得一扇前所未见的武学大门正在向他敞开。他本就走的非是玄门正宗路子,内力阴狠霸道,招式奇诡毒辣,这被篡改后的《九阴改经》,其运行逻辑竟隐隐与他自身的武学根基有几分暗合,更使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依照这“真经”下卷所载,修炼其中的诸般武功。以他的武学境界和深厚功力,纵是经文有误,强行修炼之下,竟也真的让他练出了一些门道,只是这“门道”,与正版《九阴真经》已是南辕北辙。
密室内,欧阳锋身形怪异地起伏腾挪。原本应是站立施展的“九阴神爪”,在他手中却变成了匍匐突袭,双爪如毒蛇出洞,带着嗤嗤破空之声,抓向虚空,石壁上留下道道深痕;本该是步踏天罡、掌影纷飞的“摧心掌”,却被他练得如同巨蟒翻身,多以肘、膝、肩等非常规部位发力,劲力阴柔透骨,隔空便能震得远处石粉簌簌而下。
最显著的变化,在于他越来越多地开始“手足易位”。寻常高手过招,纵然腿法精奇,也多是辅助,主攻仍在双手。但欧阳锋依照那“上改下、前改后”的谬误经文修炼,渐渐发现,以手撑地,将双腿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竟能爆发出更为诡异难防的威力。他内力深厚无比,灌注于双腿之上,威力丝毫不逊于双手,甚至因腿力雄浑,横扫范围更广,踢、蹬、踹、点,无不蕴含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道。
这一日,密室中,欧阳锋正修炼到一套名为“飞燕穿柳”的身法(实则应为“潜龙升天”的轻功提纵术,被陈玄风改得面目全非)。按照正确练法,当是身形如龙腾九霄,拔地而起,在空中转折如意。但欧阳锋所练,却是双手猛地按地,身体借力倒翻,头下脚上,双腿如剪刀般交错踢出,身形在空中诡异地连续扭动,如同一条逆冲瀑布的怪蟒。
“砰!砰!砰!”他双腿连环踢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数个寸许深的脚印,石屑纷飞。落地之后,他依旧保持着双手微张触地,身体低伏,头颅昂起的姿态,双目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蛇类嘶鸣般的笑声。
“呵呵……哈哈……原来如此!《九阴真经》的精髓,竟在于此!返璞归真,逆练阴阳!以手足易位,激发身体潜能,招式更加诡异难测!黄裳啊黄裳,你果然是天纵奇才!”他完全沉浸在自己“领悟”的武学新天地中,对自己这变得不伦不类的武功路数,非但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认为这是勘破了《九阴真经》的至高奥秘。
他这路功夫,若让旁人见了,定会觉得怪异绝伦,甚至滑稽可笑。一个名震天下的武学大宗师,竟如野兽般四肢着地,以脚代手对敌。但欧阳锋功力实在太高,即便招式谬误,凭借其精纯深厚的内力与对武学本质的理解,硬生生将这错误的路子练出了可怕的威力。他倒立飞踢,劲风凌厉,丝毫不逊于正宗的劈空掌力;他地堂翻滚,攻势刁钻狠毒,更胜寻常的贴身短打。
“只是……这经文中提及的几处关窍,运气之时,总觉经脉隐隐有刺痛之感,气血偶有翻涌……”欧阳锋偶尔也会察觉到一丝不妥。但他旋即自行解释:“定是这逆练之法太过霸道,我功力未纯,或是尚未找到其中调和阴阳的关键。待我神功大成,这些许滞涩自然迎刃而解!”
他将这归咎于自己修炼未至圆满,对《九阴真经》的渴望与偏执,让他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些危险的信号。他就像一個技艺高超的工匠,得到了一张被篡改的图纸,虽然造出来的东西与原设计大相径庭,但他凭借自身高超的技艺,硬是让这“错误”的作品也能运转起来,甚至因为材料的顶级(他自身功力)和设计的诡异,而拥有了某种扭曲的、“强大”的功能。
他缓缓直起身,走到密室一角的水盆前。水中倒映出他略显苍白、却目光灼灼的面容,以及那因为长期倒立、气血运行异于常人而微微泛着青紫色的手掌。
“洪七公……郭靖那小杂种……还有黄老邪!”他盯着水中的倒影,眼神愈发阴鸷,“待老夫将这《九阴真经》彻底融会贯通,练成前无古人的神功,天下还有谁是我欧阳锋的对手?华山二次论剑之期不远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合该归我白驼山!”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以这匪夷所思的“倒立”武功,在华山之巅横扫群雄,洪七公的降龙掌、黄药师的弹指神通、段智兴的一阳指,在他诡异莫测的腿功和蛇杖之下,皆尽溃败的场景。
野心和执念,如同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推动着他在这条错误的武学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危险。
欧阳锋盘膝而坐,身前摊开着那卷得自陈玄风的《九阴真经》下卷。经书已被他反复研读翻阅,上面的字句更是早已烂熟于心。他双目精光闪烁,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狞笑,周身气息随着内息的运转而起伏不定,时而阴冷如冰窟,时而灼热如洪炉。
数月苦修,他几乎已将这下卷中所载的诸般“奇功”练成。只见他身形时而如灵蛇出洞,贴地疾窜,双足攻向虚空,带起阵阵腥风;时而又猛地倒立而起,以手撑地,双腿如风车般轮转踢踏,劲风凌厉,将空气抽打得发出噼啪爆响。
他所练就的武功,与世间任何流派都大相径庭,处处透着一种违背武学常理的诡异。原本应是堂堂正正的掌法,被他练得如同地堂拳般阴损刁钻;本该是轻灵飘逸的身法,却变得如同醉酒僵仆,却又在不可能的方位骤然发力;最标志性的,便是他那愈发纯熟的“手足易位”之术,常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用腿部发出致命的攻击,威力竟奇大无比。
“哈哈哈!”欧阳锋骤然收势,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狂笑,声音在密室内回荡,震得灯火摇曳,“妙!妙极!这《九阴真经》果然夺天地之造化!逆练阴阳,手足倒错,方能激发人体最深处的潜能!如今老夫神功将成,洪七、黄老邪、段智兴……还有那个老顽童周伯通!你们谁还是我的对手?”
他感受着体内那汹涌澎湃、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与阴寒的内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武学的一道全新门槛,超越了历代前贤。至于那运转时偶有的经脉刺痛和气血翻涌,则被他完全归咎于“逆天神功”修炼过程中的必然磨砺,不仅无害,反而是功力精进的象征。
然而,下卷练得越是精深,他对那传说中的上卷就越是渴望。下卷重招式,上卷据说则重内功心法、总纲精义。他深信,只要得到上卷,与这下卷相辅相成,必能弥补那细微的滞涩,使他真正臻至完美无缺、天下无敌的化境!
“郭靖那小杂种,还有老顽童,他们定然知晓上卷下落!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身上!”欧阳锋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急切的光芒,“还有黑风双煞那两个废物,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若找到他们,或能逼问出更多关于真经的奥秘……”
他当即唤来亲信,厉声下令:“加派人手,给我全力打探郭靖、周伯通,以及黑风双煞陈玄风、梅超风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数日后,密探回报:“禀山主,据可靠消息,郭靖与其母,以及黄蓉、周伯通等人,已从漠北南下,正往江南一带行进,具体目的地尚不明确,但方向是嘉兴府无疑。”
“嘉兴?江南?”欧阳锋眼中寒光一闪,“好!真是天助我也!在江南地界,正好方便老夫行事!”
白驼山庄,后山一处僻静的练武场。
欧阳锋负手而立,看着场中正在演练“新学”的欧阳克,眉头微蹙。他对自己这位侄儿的天赋一向是认可的,但此刻看他施展这《九阴真经》下卷的武功,却总觉得差了那么几分火候,更准确地说,是差了那股子“神髓”。
只见欧阳克身形扭动,试图模仿欧阳锋那标志性的、近乎贴地滑行的身法,动作却显得滞涩笨拙,远不如欧阳锋那般如臂使指,流畅自然。他猛地一个翻身,试图以手撑地,双腿连环踢出——这是欧阳锋颇为自得的一式“灵蛇摆尾”(原版或许是某种掌法或指法)。
然而,欧阳克内力远不及欧阳锋精纯深厚,腰腹力量与身体协调性也未能完全适应这种违背常理的发力方式。他双手撑地不稳,双腿踢出时力道散乱,不仅未能展现出招式应有的诡异刁钻,反而因重心失衡,“噗通”一声,颇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咳咳……”欧阳克俊美的脸上涨得通红,连忙翻身跃起,拍打着锦袍上的灰尘,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懊恼与尴尬。
“哼!”欧阳锋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不满,“形似而神不似!克儿,你内力运转不畅,腰马未合,发力时机更是谬以千里!这‘灵蛇摆尾’精髓在于腰胯骤然发力,如毒蛇暴起,劲贯双腿,一击必杀!你方才那软绵绵的样子,是给人挠痒痒吗?”
欧阳克心中叫苦不迭。起初,他被郭靖、黄蓉屡次挫败,又被老顽童戏耍,心中憋着一股恶气,见叔父练成“神功”,威力似乎奇大,便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修炼,期望能一雪前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招式,不仅修炼起来极其艰难,对身体素质和内力要求苛刻,更重要的是——它们实在太难看了!
想他欧阳克,一向自诩风流倜傥,举手投足讲究的是潇洒飘逸,即便与人动手,也多是折扇轻摇,身法灵动,力求姿态优雅。可如今这《九阴真经》下卷的武功,动辄匍匐在地,翻滚腾挪,甚至像刚才那样头下脚上,以腿代手……这成何体统?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私下里也曾尝试过几次,结果不是扭伤腰,就是差点闪了脖子。那些需要极强核心力量和诡异关节扭转的招式,没有欧阳锋那般数十年精纯功力打底,根本难以完成,强行修炼,只怕仇没报成,自己先落下一身伤病。
“叔父,”欧阳克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九阴真经》的武功,果然博大精深,诡异莫测。只是……只是侄儿资质鲁钝,内力浅薄,许多精妙之处实在难以领会,更遑论施展了。尤其是……是那些需要手足倒错、贴地发劲的招式,侄儿练了许久,非但进展缓慢,反而觉得气血有些翻涌,怕是……怕是不得其法,再练下去,恐会伤了经脉根基。”
他偷眼观察欧阳锋的脸色,见其面色沉了下来,连忙补充道:“况且,如今叔父神功大成,天下罕有敌手。有叔父在,克儿这点微末功夫,练与不练,也无甚要紧。不如……不如先让克儿专心修炼□□功,提升功力后再修炼。待寻得上卷,或许其中有更适合侄儿修炼的法门也未可知。”
欧阳锋目光锐利地盯着欧阳克,他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自己这侄儿那点心思?什么资质鲁钝、气血翻涌,多半是嫌这武功姿态不雅,练起来又辛苦,心生懈怠了。
他心中微怒,但转念一想,克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九阴真经》下卷的武功,确实对修炼者要求极高,尤其是逆练之后,更非寻常人所能驾驭。克儿内力根基不如自己,强行修炼,若真走了岔路,反为不美。
再者,当前首要之事,确实是尽快找到郭靖等人,夺取上卷经书。克儿心思活络,在外交涉打探,确是一把好手。
“哼,”欧阳锋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欧阳克的“放弃”,“既然你无心于此,那便罢了。这《九阴真经》的神妙,岂是凡夫俗子所能轻易领悟?你既觉不适,便暂且搁下,专心办好我交代你的事情。待老夫得到上卷,参透玄机,或许能为你量身修改一二。”
欧阳克闻言,如蒙大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道:“多谢叔父体谅!侄儿定当竭尽全力,助叔父早日夺得真经上卷!”
看着欧阳克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欧阳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他对自己所练的“神功”坚信不疑,但连自己最亲近的侄儿都无法理解甚至不愿修炼,这让他内心深处,那被狂热和偏执压下的、关于经文可能存在问题的细微疑虑,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了一瞬。
但很快,这丝疑虑就被对《九阴真经》上卷更加强烈的渴望所淹没。他甩了甩袖袍,不再看欧阳克,转身望向江南方向,目光灼热。
“准备一下,明日一早,随我出发。江南……郭靖……《九阴真经》上卷,老夫志在必得!”
滚滚黄尘中,西毒东行,一场针对郭靖与《九阴真经》的危机,骤然降临。
…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牛家村废墟之中。
郭靖、黄蓉、周伯通以及郭靖母亲李萍,已在此地盘桓数日。李萍渐渐从初回故土的伤感中平复,开始着手整理破败的家园,虽只是临时栖身,她也希望能给儿子和未来儿媳一个相对整洁的落脚点。郭靖与黄蓉则每日勤修不辍,武功日益精进。
周伯通自那夜被黄蓉无意中以初窥门径的“移魂**”影响,吐露了关于“四张机”和瑛姑(刘贵妃)的心事之后,有好几天都显得有些蔫蔫的,不像往常那般跳脱。但他心性终究如同孩童,过了几日,见没人再提那晚之事,便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本性,只是偶尔独自发呆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怅惘。
这一日,天朗气清。郭靖在院中空地上演练降龙十八掌,掌风呼啸,刚猛无俦,引得周伯通在一旁抓耳挠腮,连连叫好。黄蓉则坐在一块断墙上,手中把玩着打狗棒,脑海中仍在反复推敲那艰深晦涩的“移魂**总纲”。
忽然,村外小径上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郭靖立刻收势,与黄蓉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周伯通也停止了嬉闹,侧耳倾听。
片刻后,只见一骑快马奔至村口,马上骑士一身丐帮弟子打扮,衣衫褴褛,满面风尘,背上还插着一支表示紧急情况的红色小旗。那弟子一眼看到断墙上的黄蓉,眼中顿时露出狂喜之色,滚鞍下马,踉跄着奔过来,扑倒在地,气喘吁吁地高呼:
“帮主!可找到您了!大事不好!”
黄蓉心中一凛,跃下断墙,沉声道:“不要慌,慢慢说,发生何事?”
那丐帮弟子喘息稍定,急声道:“禀帮主,据大都分舵和各地眼线传来的紧急消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近日调动了大量高手,由裘千仞率领,似乎……似乎正在大规模搜寻杨康杨少侠一家的下落!沿途已有几处我们怀疑可能与杨少侠有关的隐秘地点被他们查探过了!”
“什么?!”郭靖闻言大惊,一步跨到那弟子面前,“他们找我康弟做什么?
弟子摇头:“具体缘由尚未查明,但看他们动向,极为坚决,势在必得。而且……据可靠情报,西毒欧阳锋,已于月前离开了白驼山,行踪不明!有人猜测,他很可能也与完颜洪烈汇合,参与此次行动!”
“欧阳锋也….?!”黄蓉秀眉紧蹙,心中念头飞转。欧阳锋闭关修炼所谓的“九阴真经”已久,此时出关,武功不知到了何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他与完颜洪烈勾结,如今又大张旗鼓寻找杨康,其目的绝不单纯。
郭靖脸色凝重,他对义弟杨康的安危极为关切,沉声道:“康弟他们一家失踪已久,我一直担心他们的安危。如今被完颜洪烈和欧阳锋这等恶人盯上,处境更是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黄蓉点头赞同:“靖哥哥说得对。完颜洪烈狼子野心,欧阳锋阴狠毒辣,他们寻找康弟,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或许……是与当年牛家村的旧事有关,又或者,是想利用康弟来对付我们,对付大宋。不过也证明了一件事,杨大叔一家已安全逃离完颜洪烈的势力范围。”
李萍也从屋内走出,听到消息,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靖儿,蓉儿,康儿那孩子命苦,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
郭靖握住母亲的手,坚定地道:“娘,您放心,康弟是我结义兄弟,他有难,我绝不会坐视不管。”他转向黄蓉,“蓉儿,你可有办法查到康弟他们的下落?”
黄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完颜洪烈和欧阳锋势力庞大,眼线众多,他们既然能动用如此力量搜寻,说明他们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我们盲目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为今之计,一方面要动用丐帮所有力量,加紧探查完颜洪烈等人的动向,以及任何可能与康弟有关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
她顿了顿,看向郭靖和周伯通:“我们需要主动出击,设法干扰甚至阻止他们的搜寻,同时寻找机会,从他们那里反推出康弟可能藏身的方向。欧阳锋出关,是敌明我暗的一个变数,但也可能是我们的机会。他对《九阴真经》执着入魔,或可利用这一点……”
郭靖恍然:“蓉儿,你的意思是?”
黄蓉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与决断:“我们先把郭大娘送到岛上后,再到趟嘉兴烟雨楼。那里是江南丐帮重要分舵,消息灵通,便于指挥。然后,我们要让完颜洪烈和欧阳锋知道,我们在找他们。有时候,打草惊蛇,反而能让蛇露出破绽。”
周伯通听得似懂非懂,但听说有架可打,有热闹可看,立刻拍手赞成:“好好好!就这么办!咱们去找老毒物玩玩!“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耽搁。立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往桃花岛。
一路上,黄蓉通过丐帮独特的联络方式,不断发出指令,调动江南乃至江北的丐帮弟子,严密监视金国高手的动向,尤其是裘千仞和欧阳锋的踪迹,并全力搜集与杨康一家相关的任何信息。
江湖,因完颜洪烈与欧阳锋的动向,再次暗流汹涌。而郭靖与黄蓉的介入,注定将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场围绕着寻找杨康、以及新旧恩怨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
就在郭靖黄蓉赶往桃花岛时,滇南苍山深处,一灯大师的清修之地,却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宁静。
杨康拜入一灯门下已有段时日,每日聆听佛法,修习“阿嵯耶菩提心经”与“菩提九式”,内力愈发精纯,心性也愈发沉静。那一阳指的修炼,更是进展神速,如今指力已能凌空点出三丈开外,虽未能达到师父那般凝练如实质、刚柔随心境界,却也初具规模,指风凌厉,足以隔空制穴。
这一日,杨康正在竹林空地上练习一阳指,目标是三丈外悬挂的一片竹叶。他凝神静气,意守丹田,内力循着特定经脉涌向右手食指,指尖微微发热。他看准竹叶飘荡的轨迹,一指点出!
“嗤!”
指风破空,虽未击中那细小竹叶,却在竹叶下方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孔。
“善。”一灯大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微微颔首,“指力愈发凝聚,准头还需磨练。然切记,一阳指非为杀伐,重在制敌与救人,心中不可存戾气。”
杨康收指,恭敬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一灯大师走近,目光温和地看着杨康:“你进境颇速,根基已稳。然而,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外界纷扰,终难避免。你心中,可还惦念着过往恩怨,以及故人?”
杨康闻言,沉默片刻。他脑海中闪过完颜洪烈复杂的面容,闪过包惜弱温柔而哀伤的眼神,闪过杨铁心坚毅的背影,也闪过郭靖憨厚却坚定的脸庞。这些影像交织在一起,是他无法完全割舍的过去。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坦然:“回师父,过往种种,弟子不敢或忘。恩怨情仇,皆是历练。但弟子如今更明白,执着于恩怨,只会蒙蔽本心。弟子愿以所学,护佑该护佑之人,化解能化解之怨。至于……北地故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若有机缘,弟子希望能有一个了断,而非逃避。”
一灯大师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你能作此想,可见修行确有进益。佛法广大,亦不度无缘之人。世间因果,皆需自了。你既有此心志,便需做好准备。山雨欲来,静室亦难独善。”
杨康心中一动:“师父,可是外界有何变故?”
一灯大师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山峦:“气机牵引,星象微动。近日我偶有所感,与你有缘牵扯之人,恐有劫难将临。是福是祸,皆系于你一念之间。”
杨康神色一凛。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父母和穆念慈,难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还是……郭靖那边出了什么事?他忍不住问道:“师父,可知这劫难来自何方?”
一灯大师缓缓摇头:“天机混沌,难以尽窥。只知煞气来自北方,与你过往纠缠颇深。你且安心修行,稳固境界。若缘法至时,自有分晓。”
说罢,一灯大师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杨康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师父的预感,向来不会空穴来风。北方……煞气……过往纠缠……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完颜洪烈!
“难道是找他们来了?”杨康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不再是那个在赵王府中迷茫无助的小王爷,也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只知争强好胜的少年。如今的他,身负绝学,心有归依,无论面对何种风雨,他都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三丈外的竹叶。指力需更准,心境需更静。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守护想守护的一切,才能在那未知的劫难降临之时,把握住那一线生机。
苍山的云雾依旧缭绕,松涛声声,仿佛亘古不变。但在这片宁静之下,一股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将远在北方的危机与这片滇南秘境,隐隐联系在了一起。
~第三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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