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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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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晨雾未散。

杨康几乎一夜未眠。禅房内,油灯早已燃尽,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沉静却难掩心潮起伏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灯大师昨日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在他心中反复回响。

“气机牵引,星象微动……与你有缘牵扯之人,恐有劫难将临……煞气来自北方,与你过往纠缠颇深……”

北方,劫难,过往纠缠……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完颜洪烈这名字如同阴影,从未真正远离。而郭靖,他的结义兄长,性情刚直,此刻或许正面对着他所预想不到的危险。自己身负绝学,难道真要在这世外桃源,坐视兄长可能遭难而无动于衷吗?

他想起了牛家村的血案,想起了郭靖憨厚却坚定的性格,想起了两人结义时的誓言。过往的恩怨是非,如同乱麻,但郭靖的这份兄弟情义,却是其中最为清晰明亮的一缕。

“执着于恩怨,只会蒙蔽本心。弟子愿以所学,护佑该护佑之人,化解能化解之怨。”这是他昨日对师父说的话。如今,便是践行之时。

天色微明,山鸟初啼。杨康霍然起身,眼神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与坚定。他整理好衣袍,将那株已经失去光华、但依旧被他小心保存的清心兰残瓣贴身收好,推门而出。

清晨的院落中,一灯大师已在屋檐下的蒲团上静坐,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渔、樵、耕、读四位师兄也已在附近默默站立,气氛不同往日。

杨康走到一灯大师面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

一灯大师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温言道:“想清楚了?”

“是,师父。”杨康抬起头,眼神澄澈,“弟子蒙师父教诲,授以神功,明心见性。如今心有所感,义兄郭靖或有危难,弟子不能坐视。恳请师父允准弟子下山,前往江南,助义兄一臂之力,亦好了结自身一段因果。”

一灯大师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慈悲而了然的神色:“缘起缘灭,因果自了。你既有此心,便是你的修行。去吧,持守本心,莫忘慈悲。世间路险,善自珍重。”

“谢师父!”杨康再次叩首,心中充满了对师父的感激与不舍。

这时,杨铁心、包惜弱和穆念慈也被院中的动静惊动,走了出来。听闻杨康要独自下山,前往危机四伏的江南,三人都是一惊。

包惜弱首先就红了眼眶,拉住杨康的手:“康儿,你……你这才安稳几日,怎么又要去涉险?那完颜洪烈、欧阳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你一个人如何去得?”

杨铁心虽未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也表明了他的不赞同。他深知江湖险恶,儿子虽武功大进,但毕竟年轻,独自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敌人,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穆念慈站在一旁,看着杨康坚毅的侧脸,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理解。她知道,康哥哥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他此行是为了义气,她应该支持。可是……让他一个人去吗?

杨康看着父母担忧的神情,心中歉然,但语气依旧坚定:“爹,娘,你们不必担心。儿子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得师父真传,自有防身之力。郭靖大哥于我有结义之情,如今他可能有难,我若龟缩不出,岂非枉为人弟?况且,有些事,终究需要我自己去了断。”

他顿了顿,看向一灯大师:“有师父教诲,弟子懂得分寸,绝不会鲁莽行事。”

杨铁心与包惜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深深的忧虑。他们知道儿子说得在理,也明白自己武功低微,跟着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这种无力感让他们心如刀绞。

一直沉默的穆念慈忽然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康哥,我跟你一起去。”

杨康一愣,立刻摇头:“不行!念慈,此去凶险难料,你一个女儿家,怎能跟我去冒险?你留在这里,替我照顾爹娘,我才能安心。”

穆念慈却倔强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动,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正是因为凶险,我才更要跟你一起去!我知道我武功不高,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至少我能照顾你的起居,能为你望风报信,总好过你一个人孤身上路!康哥,你让我留在这里日夜悬心,我……我做不到!”

她的话情真意切,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柔韧与坚持。包惜弱也忍不住开口道:“康儿,念慈说得对。你一个人去,我们实在放心不下。让念慈跟着你,彼此有个照应,也好过你独来独往。她心思细腻,或许真能帮到你。”

杨铁心也叹了口气,拍了拍杨康的肩膀:“康儿,就让念慈跟你去吧。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别忘了,家里还有人惦记着你。互相照应,平安回来。”

杨康看着父母和穆念慈殷切而担忧的目光,又看了看一旁默许姿态的一灯大师,心中挣扎。他深知前路危机四伏,实在不愿让穆念慈涉险。但看着她那坚定而充满关切的眼神,再想到父母无人照顾的担忧,他发现自己很难断然拒绝。

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念慈,你可以跟我去。但一路上,你必须听我的,不可擅自行动,遇到危险,首要的是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穆念慈见杨康答应,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嗯!康哥哥,我一定听你的!”

事情就此定下。杨康与穆念慈简单收拾了行装,带足了盘缠。临行前,一灯大师又将杨康叫到一旁,细细叮嘱了一番江湖经验与人情世故,并将一套更为精妙的传讯方法教予他,以便危急时向师门求助。

朝阳完全升起,驱散了山间的薄雾。杨康与穆念慈向一灯大师和四位师兄郑重拜别,又安慰了依依不舍的父母,终于转身,踏上了下山的路。

杨铁心与包惜弱站在山门前,望着儿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依旧久久不愿离去。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往那风波不断的江湖。

一灯大师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默诵佛号。他知道,雏鹰终须离巢,唯有经历风雨,方能真正翱翔天际。此去,是劫是缘,皆看杨康自身的造化了。

……

与此同时,东海桃花岛。

碧海潮生,桃花依旧笑春风。将母亲李萍安然送达桃花岛后,郭靖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令他惊喜且安心的是,母亲与黄蓉的母亲冯蘅竟一见如故。

两位皆是江南水乡孕育的女子,虽经历迥异,但骨子里那份属于江南的温婉与坚韧却如出一辙。李萍性情坚韧质朴,冯蘅则更显聪慧娴静,两人坐在桃林下的石凳上,聊起江南的风物、旧时的习俗、女红刺绣,竟有说不完的话,气氛融洽无比,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

看到母亲脸上露出的、久违的轻松与真切的笑容,听着她与冯夫人用吴侬软语低声交谈,郭靖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原本还担心母亲不习惯海外孤岛的生活,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有冯夫人相伴,有黄药师这位学识渊博的亲家,更有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致,母亲或许能在这里安度晚年。

然而,江湖风波并未平息,他与黄蓉肩上的担子依旧沉重。仅仅在桃花岛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郭靖与黄蓉便不得不再次向长辈辞行。

黄药师看着女儿和未来女婿,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江湖险恶,完颜洪烈、欧阳锋皆非易与之辈,尔等务必小心行事。遇事多思量,不可逞一时之勇。”他顿了顿,取出一个精致的竹筒,递给黄蓉,“此乃岛上特训的信鸽,若有紧急情况,即刻放飞,为父自会尽快赶到。”

“多谢岳父(爹爹)!”郭靖与黄蓉齐声应道,心中均是一暖。有东邪黄药师作为后盾,无疑让他们底气足了不少。

接着,他们去探望了仍在养伤的洪七公。老叫化靠在软榻上,脸色比起皇宫恶战之时好了不少,但气息仍显虚浮,显然内伤未愈。

“七公,您老人家感觉如何?”郭靖关切地问道。

洪七公摆了摆手,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口气:“死不了,死不了!就是这身老骨头,这次折腾得有点狠,恢复得慢了些。唉,馋虫都快憋死了!”

黄蓉笑道:“师父,您就安心养着吧,等您好了,蓉儿给您做一整桌好吃的!”

洪七公哈哈一笑,随即正色对郭靖道:“靖儿,你们此去,定要小心老毒物。他那蛇杖功夫和本人阴毒。”

郭靖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七公,徒儿与蓉儿修炼那《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觉得对稳固根基、疗伤续气颇有奇效。您老人家内力深厚,若依此篇法门运转调息,或能加速伤势恢复。不如将口诀背与您听?”

若是旁人,洪七公或许还会顾及北丐的身份,不愿轻易接受别派武功。但他性情豁达,与郭靖黄蓉又关系匪浅,加之确实身受重伤,闻言眼睛一亮:“哦?还有这等好事?快快念来听听!能让老叫化子早点下地活动,比什么都强!”

当下,郭靖便将“易筋锻骨篇”的口诀,一字不差地背诵给洪七公听。洪七公闭目凝神,仔细聆听,时而微微颔首,显然有所领悟。他武功已臻化境,一听便知这口诀确是玄门正宗的上乘炼气法门,对于梳理紊乱内力、滋养受损经脉大有裨益。

“妙!果然妙!”洪七公记下口诀,挥挥手,“行了,老叫化子记下了。你们快去办正事吧,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等我练上几天,说不定就能去找你们汇合,一起揍那老毒物!”

安顿好一切,郭靖与黄蓉来到码头。周伯通早已等得不耐烦,在船上跳来跳去。

“我说你们两个娃娃,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舍不得走啊?”老顽童嚷嚷道。

在桃花岛这几日,周伯通也没闲着。他虽已成功“忘记”了《九阴真经》的具体招式,但当初为了教郭靖,他早已将上下两卷经文翻阅、钻研了无数遍。那些精微的武学道理、内息运转的奥妙、招式变化的至理,早已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地渗入了他的武学根基之中。

这种“忘记”,并非真正的遗忘,而是一种剥离了具体形态的“融会贯通”。他不再执着于这拳该如何出招,这掌该如何发力,但他对武学的理解、对内力运用的认知、对敌时应对的思路,却因此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体现在他的武功上,便是他那自创的“空明拳”更加空灵飘忽,虚实难测;他的“双手互搏”之术,分进合击之间,更多了几分奇正相生的玄妙;甚至连他的轻功,都似乎更添了几分灵动与难以捉摸。可以说,虽然他不使用任何《九阴真经》的招式,但他原有的武功,却因这番经历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和蜕变。

“嘿嘿,”周伯通得意地笑道,“老顽童我现在感觉浑身是劲,正好去找老毒物玩玩!看看是他的蛇爬功厉害,还是我的空明拳好玩!”

三人不再耽搁,登上海船,扬起风帆。黄药师、李萍、冯蘅以及桃花岛众仆站在岸边相送。

海风猎猎,吹动着帆布,也吹动着船上三人额前的发丝。郭靖目光坚定地望着北方大陆的方向,黄蓉依偎在他身旁,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果决的光芒,周伯通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海船破浪北行,将桃花岛的万顷碧波远远抛在身后。郭靖立于船头,任凭海风拂面,古铜色的脸庞上神色沉静,目光却如磐石般坚定地望着北方大陆的方向。黄蓉站在他身侧,青丝随风轻扬,明眸中既有对前路的思量,也有一丝难掩的兴奋。周伯通则最是闲不住,一会儿跑到船尾看浪花,一会儿又爬上桅杆远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还不到"。

"靖哥哥,"黄蓉轻声开口,打破了航行中的寂静,"你说康弟他们,现在会在何处?"

郭靖收回远眺的目光,眉头微蹙:"康弟自金都一别后便音讯全无,实在令人担忧。不过以他如今的武功和心智,应当能护得伯父伯母周全。"

"我倒不担心他的安危,"黄蓉微微一笑,"我是想,若他得知完颜洪烈正在四处寻他,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他此刻也正在赶往江南某处的路上。"

郭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蓉儿,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完颜洪烈既然大张旗鼓地搜寻康弟,必然会在江南布下天罗地网。我们何不借此机会,反过来设个局?"黄蓉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要放出些风声,说在某个地方发现了杨康的踪迹..."

"引蛇出洞!"郭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好计策!只是...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万一康弟真的在那里..."

"放心,"黄蓉成竹在胸,"我们只需选一个我们熟悉的地方,提前布置好。况且,以我们三人如今的武功,再加上丐帮弟子相助,便是欧阳锋亲至,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周伯通不知何时从桅杆上溜了下来,凑到两人身边,兴致勃勃地道:"设局?好玩好玩!老顽童我最喜欢设局了!咱们在哪设局?要不要挖几个陷阱?我还会做弹弓,大大的那种!"

黄蓉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周大哥,这次咱们不挖陷阱,而是要堂堂正正地会一会那些宵小之辈。"

她转向郭靖,正色道:"靖哥哥,我觉得嘉兴烟雨楼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是咱们的地盘,楼高可望远,周边的街巷四通八达,进退皆宜。而且...那里离牛家村不远。"

听到"牛家村"三字,郭靖的眼神微微一暗,随即更加坚定:"好,就依蓉儿。咱们就在烟雨楼,会一会这些故人!"

......

就在郭靖等人乘船北上的同时,杨康与穆念慈已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陆路。

两人一路东行,尽量避开官道大路,专拣山林小径而行。杨康得了一灯大师真传,内力日益精纯,轻功更是大有进益,携着穆念慈赶路,速度竟也不慢。穆念慈虽武功不高,但心思细腻,一路上将两人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杨康能专心应对前路的种种情况。

离开苍山后几天,一夜,他们找到一处山洞过夜。篝火噼啪作响,两人赶了一天的路,吃了携带的干粮后,杨康盘膝而坐修炼,穆念慈细心把白天采摘的草药捣碎,然后为杨康因练习一阳指过度而微微肿胀的食指敷上。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杨康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妹子,你……可曾后悔跟我出来?”

穆念慈手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更轻地为他按压着草药,低声道:“康哥哥,你怎么又问这个?”

“因为前路莫测。”杨康的目光投向洞外漆黑的夜色,语气沉凝,“完颜洪烈,他要我们的命。你跟在我身边,如同行走于刀尖。我怕护不了你周全,更怕你因我而……”

“我不怕。”穆念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打断了他的话,

“在赵王府时,我是笼中鸟,看似安全,却日日窒息。如今跟着你,纵然风餐露宿,刀光剑影,但我的心是自由的,是踏实的。”

她微微抿唇,露出一丝极淡却温柔的笑意,“能与你并肩而行,便是最好的归宿。你若前方是刀山,我便陪你闯刀山;你若前方是火海,我便随你赴火海。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这番话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杨康心头的壁垒。他反手握住穆念慈的手,那手上还沾着草药的清苦气息。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郑重的承诺,“从今往后,我杨康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负你。此生,我定为你寻一个安稳的归宿,不再让你受半点漂泊之苦。”

这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而是两个在命运洪流中相依为命的人,最庄重的誓言。火光跳跃,将两人紧握双手的身影投在石壁上,融为一体。

为了提高穆念慈的自保能力,杨康决定将经过他与一灯大师共同淬炼、去芜存菁的《归元吐纳诀》和《八步赶蝉》的升华版传予穆念慈。

他并非简单地口述口诀,而是结合穆念慈的自身特点,进行了细致的引导:

“念慈,你心性沉静,感知敏锐,这是修炼内功的绝佳天赋。《归元吐纳诀》的精要在于‘抱元守一,气息归源’,你且试着忘掉具体的呼吸法门,只去感受气息在体内如春水般自然流淌……”

穆念慈依言闭目尝试,初时不得其法,但她很快便回想起观摩“菩提九式”时感受到的那份自然意境,以及平日里心境的澄澈。渐渐地,她竟真的捕捉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感”,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杨康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赞道:“果然如此!你的心性,竟比我这经历过诸多波折之人,更贴近这功夫的本源。”

至于《八步赶蝉》的身法,杨康则着重强调其“灵动”与“预判”的奥妙。

“你的优势在于细致。不要想着一步能跨多远,而是去观察风中落叶的轨迹,去聆听溪水绕过石头的韵律。步法不仅是腿脚之功,更是眼、耳、心与天地万物的呼应。”

穆念慈若有所悟。她本就善于观察,经此点拨,再练习步法时,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步点,而是更注重身随念动,感知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每一个宿营的夜晚,当杨康在调息恢复或警戒时,穆念慈都会在篝火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套简化却更为精要的《归元吐纳诀》。她的进展在外人看来或许缓慢,但内力修为却如春蚕吐丝,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增长,根基打得无比牢固。

白日赶路,她更是将《八步赶蝉》的练习融入日常。并非刻意施展,而是在崎岖山路、溪流石滩上,自然地运用那份“灵动”与“预判”,使得长途跋涉对她而言,反而成了锤炼轻功的最佳方式。她的脚步越来越轻盈,对身体的掌控也愈发精细。

更重要的是,有杨康这位明师在侧。他不仅能随时指出她运功时细微的偏差,更会在遇到特定地形时,亲自演示如何将步法与环境完美结合。这种于实践中教学的方式,远比闭门苦修效率更高。

这日黄昏,两人行至赣南一处偏僻的山镇,寻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用过晚饭后,杨康在房中盘膝调息,运转“阿嵯耶菩提心经”,只觉内力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顺畅运行,灵台一片清明。

忽然,他耳廓微动,听到客栈后院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若非他内力大进,绝难察觉。

“有人!”杨康猛地睁眼,对也在静坐修炼的穆念慈做了一个迅捷而明确的手势,有敌人在外。

月光下,只见两个黑衣人身形矫健地翻过院墙,落地无声,显然轻功不俗。两人四下张望一番,其中一人低声道:“确认了吗?那小子真的往这个方向来了?”

另一人答道:“错不了,沿途的记号都很清晰。王爷有令,发现踪迹即刻回报,不可打草惊蛇。”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闭嘴!你懂什么?况且王爷要的是活口,不可大意。”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便欲转身翻墙而去,显然打算回去报信。

就在他们心神松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

“动手!”

杨康的低喝如同信号。他并未破窗,而是掌心隔空一按,一股柔和却磅礴的“菩提掌”力透过窗纸汹涌而出,并非直击,而是如一张无形大网,瞬间笼罩向那名抱怨的黑衣人,强大的气压令他呼吸一窒,动作骤然僵滞!

几乎在同一时刻,穆念慈从房门阴影中闪出,她深知自身内力远不及对方,故而追求极致的速度与精准。她手腕一抖,铁菩提并非打向敌人要害,而是“咻”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射向另一名黑衣人刚刚发力、即将蹬地的右脚脚踝!

“噗!”

“呃啊!”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发出。

被杨康掌力笼罩的黑衣人,只觉周身空气凝固,一股中正平和的巨力压得他骨骼咯咯作响,他奋力挣扎,却如同陷入泥潭,连呼喊都未能发出。

而被穆念慈打中脚踝的黑衣人,则惨叫一声,足踝剧痛钻心,身形彻底失控,向前扑倒。

机不可失!杨康身形如鬼魅般从窗口掠出,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他并指如剑,一阳指的凌厉指风后发先至,“嗤”的一声,精准点中了那名脚踝受伤、正欲张口呼救的黑衣人喉头哑穴。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圆瞪,软软栽倒。

几乎在指风点出的同时,杨康已如苍鹰搏兔般扑向另一名被掌力困住的黑衣人。那人刚勉力挣脱掌力束缚,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杨康一掌已挥出。

“噗——”黑衣人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出,脏腑已被震碎,一声未吭便委顿在地。

从出手到两名黑衣人毙命,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淡淡的血腥气在夜风中弥漫。

穆念慈迅速上前,在两人身上快速搜查,除了一些碎银子和王府的腰牌外,别无他物。“他们果然是完颜洪烈的人。”她低声道,语气凝重。

杨康看着地上的尸首,眼神冰冷。“他们只是探路的耳目,后面必有高手。此地不宜久留。”他看向穆念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念慈,方才你那一下,时机正好。”

穆念慈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但紧握的手心微微松开,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正在迅速适应这险恶的江湖。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回房拿起简单的行囊,留下房钱,便如两道轻烟般融入夜色,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客栈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康哥,"她轻声道,"无论前路如何,念慈都会陪在你身边。"

杨康转身,看着她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涉险的。况且,我们再也不是孤军奋战。"

数日后,嘉兴府。

烟雨楼矗立在城南的运河畔,是嘉兴最有名的酒楼之一。时近黄昏,楼内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三楼的雅座内,郭靖、黄蓉和周伯通临窗而坐,看似在品茗闲谈,实则时刻关注着楼下的动静。

"消息已经放出去三天了,"黄蓉轻啜一口茶,低声道,"按理说,该有鱼儿上钩了。"

周伯通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哎呀,等人最是无趣!老顽童我都快闷出病来了!要不我下去要套把戏玩玩?"

"周大哥稍安勿躁,"郭靖沉稳地道,"该来的总会来。"

正说话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金兵打扮的人马簇拥着一个华服男子闯进酒楼,为首的将领大声喝道:"清场清场!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酒楼内的宾客见状,纷纷惊慌离座,仓皇下楼。店小二和掌柜的想要上前理论,被那将领一把推开:"滚开!王府办事,谁敢阻拦!"

黄蓉与郭靖对视一眼,眼中均有讶异之色。他们原本以为来的会是裘千仞或是欧阳锋,没想到竟是金兵直接出面,而且如此大张旗鼓。

"不对,"黄蓉秀眉微蹙,"这不像完颜洪烈的作风..."

话音未落,楼下那华服男子已大步上楼,身后跟着十余名金兵。那男子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倨傲,目光扫过三楼,最终定格在郭靖三人身上。

"你就是郭靖?"那男子语气傲慢,"杨康在哪里?乖乖把他交出来,或可饶你们不死!"

郭靖缓缓起身,神色平静:"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寻杨康?"

"哼,本官乃大金国赵王府总管,完颜雄才!"男子傲然道,"杨康乃我大金国要犯,尔等包庇要犯,可知是何罪过?"

黄蓉闻言,心中疑窦更甚。完颜洪烈手下能人众多,为何会派这么一个莽撞之人前来?这分明是打草惊蛇之举。

她心念电转,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声道:"靖哥哥,这是个诱饵!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果然,酒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呵呵呵...郭靖,黄蓉,别来无恙啊!"

这笑声如同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周伯通跳了起来,兴奋地大叫:"老毒物!是老毒物来了!"

只见欧阳锋缓步从楼梯走上三楼,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大不相同,不再是那身标志性的白袍,而是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更显得身形瘦削诡异。

"欧阳锋!"郭靖沉声喝道,"你果然来了!"

欧阳锋阴冷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郭靖身上:"郭靖,老顽童,老夫今日不为别的,只要把《九阴真经》上卷乖乖交出来,或可放你们走。"

老顽童笑道:"老毒物,放臭屁,好臭好臭!"

欧阳锋不怒反笑:"老顽童不知死活!待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他突然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郭靖早有防备,一招"亢龙有悔"拍出,掌风凌厉,直取欧阳锋胸腹。不料欧阳锋不闪不避,身形诡异一扭,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掌风,同时右手五指成爪,直抓郭靖面门!

这一抓快如闪电,指尖带起的劲风竟发出嗤嗤声响,显然威力不凡。郭靖急忙变招,左掌横挡,与欧阳锋的毒爪硬拼一记!

"砰"的一声,两人各退半步。郭靖只觉掌心一阵刺痛,抬手一看,掌心竟已浮现出五个乌黑的手指印,显然是中了剧毒!

"靖哥哥!"黄蓉惊呼一声,打狗棒疾点欧阳锋后心要穴。

欧阳锋头也不回,反手一拂,一股阴柔劲力涌出,竟将打狗棒荡开。他这随手一拂,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着极其诡异的内劲,黄蓉只觉虎口一麻,打狗棒险些脱手!

"嘿嘿,小丫头,就这点本事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欧阳锋狞笑道,"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功!"

他突然身形一矮,竟如蛇般贴地滑行,双掌(或者说更像是双爪)连连拍出,招式诡异绝伦,完全不合常理。更让人吃惊的是,他时而以手撑地,双腿如鞭般抽向郭靖下盘;时而头下脚上,以足代手,点向黄蓉周身大穴!gj

这等怪异的打法,郭靖黄蓉闻所未闻,一时竟被逼得手忙脚乱。周伯通看了忍不住大叫:"老毒物,你这是什么邪门功夫?怎么像条泥鳅似的扭来扭去?"

欧阳锋狂笑道:"老顽童,你也来试试!"说话间,他突然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双腿如剪刀般绞向周伯通!

周伯通哇哇大叫:"来得好!"双手一分,左手空明拳,右手全真掌法,同时迎向欧阳锋的双腿。

"砰砰"两声,拳脚相交,周伯通只觉一股阴寒的劲力顺着经脉直冲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运功化解。

"好家伙!"周伯通又惊又喜,"老毒物,你这功夫真邪门,威力倒是不小!"

欧阳锋得意非凡:"这才是《九阴真经》真正的奥秘!逆练阴阳,手足倒错,方能激发人体极限!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能懂?"

他越说越是兴奋,招式越发诡异难测,整个人的姿态也越发不像人类,倒像是一条成了精的人形毒蛇,在酒楼中蜿蜒游走,出手狠辣刁钻。

郭靖运功将掌中毒素逼出,与黄蓉、周伯通三人联手,方才勉强抵住欧阳锋这诡异莫测的攻势。酒楼内桌椅翻飞,杯盘碎裂,打斗的动静惊动了整条街道。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烟雨楼对面的一处阁楼上,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场惊世骇俗的打斗。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此同时,嘉兴城外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在疾驰。马上之人,正是杨康与穆念慈。

他沉声道,"进城后,你直接去我们之前先预定好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露面。"

"康哥!"穆念慈急道,"我要跟你在一起!"

杨康摇头,眼神坚定:"妹子,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我不能分心。听话,等我消息。"

他看着穆念慈担忧的眼神,语气放缓:"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涉险。"

他望向嘉兴城的方向,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三十九章完~

~第四十章~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Part 40!

烟雨楼内,劲气激荡,呼喝之声与木石碎裂之音交织,战况已至白热。

欧阳锋身形如鬼如魅,将那逆练《九阴改经》而来的诡异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时而如灵蛇贴地疾窜,双掌(爪)阴毒刁钻,专攻下三路,带起阵阵腥风;时而又猛地以手撑地,倒立而起,双腿如狂风暴雨般踢、蹬、踹、点,招式全然不合常理,角度匪夷所思,将“手足易位”的怪异打法臻至化境。其周身更萦绕着一股阴寒刺骨的煞气,掌风腿影中皆蕴含着剧毒与透骨阴劲,令人防不胜防。

郭靖、黄蓉、周伯通三人虽是以三敌一,却丝毫占不到上风,反而被这前所未见的诡异武功逼得险象环生。

郭靖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每一掌拍出都似有龙吟相随,掌风浩荡,试图以力破巧。然而欧阳锋身法太过滑溜诡异,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以违背人体常理的姿态扭曲闪避,或是用那淬毒的手爪、坚逾精钢的腿骨硬接掌力,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郭靖只觉对方劲力阴柔歹毒,每每硬撼,自身气血便是一阵翻涌,先前掌中毒素虽被逼出,残余的麻痹感仍影响着发力。

黄蓉打狗棒法精妙绝伦,“缠”、“封”、“转”、“绊”诸诀信手拈来,棒影如织,试图限制欧阳锋那诡异的身法。奈何欧阳锋内力深厚无比,往往随手一拂,那阴柔诡异的劲力便能将精妙的棒招荡开,震得黄蓉手臂酸麻。她只得凭借“易筋锻骨篇”小成后更显灵动的身法周旋,偶尔以兰花拂穴手突袭,却总被欧阳锋那如同周身长眼般的诡异感知提前察觉,无功而返。

周伯通打得最为憋屈又最为兴奋。他的“空明拳”以虚击实,“双手互搏”分进合击,本是武林一绝。可欧阳锋这路怪功,全然不按套路出牌,很多招式简直如同儿戏胡闹,偏偏又威力奇大,蕴含的阴寒内力更是让他极不舒服。“老毒物!你这是什么鬼画符的功夫?难看死了!跟癞蛤蟆跳灶坑似的!”他嘴里哇哇大叫,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空明拳的柔劲与全真掌法的刚猛交替使出,堪堪挡住欧阳锋一次次刁钻狠辣的突袭。

“哈哈哈!”欧阳锋狂笑连连,声音嘶哑如夜枭,“井底之蛙,安知天河浩渺?此乃《九阴真经》无上玄功,逆练阴阳,方得大自在!今日便拿你们试招!”他话音未落,身形骤然加速,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绕至周伯通侧翼,不攻上盘,反而贴地一扫,右腿如钢鞭般扫向周伯通脚踝,左掌却无声无息地拍向黄蓉后心,竟是分袭两人!

郭靖见状,大喝一声:“蓉儿小心!”一招“见龙在田”凌空拍向欧阳锋后背,围魏救赵。欧阳锋仿佛背后长眼,那扫向周伯通的腿势不收,撑地的左手猛地一按地面,身体借力凭空横移数尺,不但避开了郭靖的掌力,拍向黄蓉的那一掌去势更疾!

黄蓉听得郭靖提醒,打狗棒急忙回撤,使出一招“恶狗拦路”,棒身横格。“砰!”掌棒相交,黄蓉只觉一股阴寒大力如潮水般涌来,喉头一甜,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化解掉那股透棒而入的诡异劲力,花容微微失色。

周伯通也趁欧阳锋分心他顾,一个“鹞子翻身”跃起,避开了那记扫堂腿,气得哇哇叫:“老毒物你不讲武德!偷袭!耍赖!”

欧阳锋狞笑不答,身形再变,忽地四肢着地,如一头人形巨蛛般疾爬数步,猛然蹿起,头下脚上,双腿如旋风般连环踢向郭靖面门、胸口诸大穴,速度快得只剩道道残影!这一下变招突兀至极,全然不顾宗师风范,却将“诡异”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郭靖临危不乱,马步沉稳,双掌一圈一引,正是降龙掌法中守势最稳的“潜龙勿用”,磅礴的掌力在身前布下一道气墙。“嘭嘭嘭!”腿掌连续交击,爆豆般的响声不绝于耳。郭靖只觉对方腿力沉重如山,更兼蕴含着一股旋转钻透的阴劲,震得他双臂发麻,脚下青砖竟被踩出数道裂纹!

就在郭靖全力抵挡这轮猛攻,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欧阳锋眼中凶光一闪,那一直作为支撑的右手陡然五指成钩,指尖幽蓝光芒大盛,悄无声息地直插郭靖小腹气海!这一下阴险毒辣,时机拿捏得妙到巅毫,正是他蓄谋已久的杀招!

“靖哥哥!”黄蓉看得分明,失声惊呼,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周伯通也是大吃一惊,双掌齐出,猛攻欧阳锋肋下,却知已是慢了半拍!

眼看郭靖便要遭毒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的喝声如同惊雷,自酒楼窗口炸响:

“靖哥,我来助你!”

声到人到!一道青影如电光石火般穿窗而入,人未至,一股凌厉无匹的指风已破空袭来,直取欧阳锋那只毒手的腕脉!指风凝练,尖锐刺耳,显见其中蕴含着极为精纯深厚的内力!

欧阳锋何等人物,立时察觉这股指力劲力不小,若被点中,手腕也难免受创。他心中虽惊怒,却不得不临时变招,插向郭靖小腹的毒手猛地一缩,反手一拂,一股阴柔掌力迎向那道指风。

“嗤——啪!”

指风与掌力凌空相撞,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欧阳锋只觉那指力中正平和,却又锐利无比,手臂微微一麻,心下骇然:“什么人?”

那青影已稳稳落在场中,正是及时赶到的杨康!他一路疾驰,凭借过人轻功直上三楼,恰见郭靖遇险,想也不想便使出初成的一阳指救援。他虽未见过欧阳锋,但见此人武功诡异狠辣,招招欲置郭靖于死地,又和金人一起对付郭靖,心知是敌人绝不会有错。

“康弟!”郭靖死里逃生,又见义弟突然现身,惊喜交加。

“杨康?!”黄蓉亦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会在此刻出现。

周伯通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杨康:“咦?这小子是谁?指头功夫不错!”

杨康来不及与众人细说,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在欧阳锋身上,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对我义兄下此毒手?”他虽年轻,但得一灯大师熏陶日久,气度沉凝,言语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威势。

欧阳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杨康,见他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精纯,指法更是像极了段智兴那老秃驴的看家本领,心中忌惮更深,阴恻恻道:“小子,段智兴是你什么人?敢来管老夫的闲事!”

杨康不卑不亢:“在下杨康,师承不便相告。郭靖乃我结义兄长,他的事,我管定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欧阳锋怒极反笑,“既然你找死,老夫便成全你,连你一并收拾了!”他虽对杨康的来历和指法心存疑虑,但自恃神功大成,又岂会将一个后生小辈放在眼里?当下身形一晃,竟舍了郭靖,如鬼魅般向杨康扑来,双爪齐出,带起十道凌厉的指风,笼罩杨康周身大穴!

“康弟小心!他是西毒欧阳锋!”郭靖急忙出声提醒,同时与黄蓉、周伯通一起抢上,欲要联手对敌。

杨康听得“西毒欧阳锋”之名,心中亦是一凛,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阿嵯耶菩提心经”与“归元吐纳诀”交融的内力沛然流转,脚下踏出一灯大师所授玄妙步法,身形飘忽间,竟于间不容发之际从欧阳锋那漫天爪影中穿梭而过!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阳指力再度点出,直刺欧阳锋肘部曲池穴,攻其必救!

欧阳锋“咦”了一声,没料到这少年身法如此精妙,指法更是凌厉精准。他变招奇快,爪势一收,化抓为掌,一股阴寒掌力拍向杨康指风。“嘭!”气劲交击,杨康被震得后退三步,气血翻涌,心下暗惊:“好深厚的内力!”

欧阳锋亦是微微动容,他这一掌虽未尽全力,但也足以开碑裂石,这少年竟能硬接而不伤,其实力远超预估。“段智兴教的好徒弟!可惜,今日便要折在这里!”

就在这时,楼下再次传来喧哗之声!只见数道人影疾奔上楼!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容冷峻,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他身后跟着欧阳克,以及数名一看便知是金国高手的黑衣汉子。

“叔叔!”欧阳克一见欧阳锋,立刻叫道,随即目光怨毒地扫过郭靖、黄蓉,最后落在杨康身上,厉声道:“他就是杨康!”

裘千仞白须飘动,目光如电,死死锁定郭靖:“郭靖小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就是他!拿下杨康者,王爷重重有赏!”

刹那间,烟雨楼三楼之上,形势再变!原本郭靖三人对欧阳锋的局面,瞬间演变成一场大混战!

欧阳锋对杨康,裘千仞直扑郭靖,欧阳克与金国高手则试图围攻黄蓉并擒拿杨康,周伯通大呼小叫,哪里热闹打哪里,场面彻底失控!

裘千仞铁掌展开,掌风刚猛霸道,犹如狂风暴雨,每一掌都蕴含着摧筋断骨的可怕力道,直取郭靖要害。他知降龙掌的厉害,故而一上来便全力抢攻,双掌翻飞间,隐隐有风雷之声,将一身苦练数十年的铁掌功夫发挥到极致,意图以快打慢,以猛制刚。

郭靖心系杨康与黄蓉安危,但裘千仞乃当世绝顶高手,由不得他分心。他沉腰坐马,降龙十八掌全力施为。“亢龙有悔”、“战龙于野”、“见龙在田” …… 一招招博大精深的掌法连绵而出,至刚至猛,与裘千仞的铁掌硬撼在一起!

两人掌力相接,好似平地起了惊雷!狂暴的掌风激荡开来,整座小楼都被震得微微颤动。郭靖将降龙十八掌使得酣畅淋漓,已是毫无保留;奈何裘千仞的铁掌功夫已入化境,内力又比他更为沉厚。这般硬拼之下,郭靖只觉对方掌力如山岳压来,自己内力修为终究稍逊一筹,渐渐被压制住了。

欧阳克眼中怨毒之色更浓,他寻思‘得不到你,就毁了你’,一柄折扇使得神出鬼没,招招指向黄蓉要害。他身后两名金国高手,一人使□□,枪出如毒蛇吐信,专攻下盘;另一人使双刀,刀光如雪,护住欧阳克侧翼,三人联手,配合默契,将黄蓉困在中间。

黄蓉临危不乱,打狗棒法使得出神入化。“缠”字诀黏住□□,“封”字诀格挡双刀,“转”字诀引开欧阳克的折扇,身形如穿花蝴蝶,在刀光枪影中穿梭自如。她得“易筋锻骨篇”之助,内力与身法均有恨大精进,虽是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偶尔寻隙一记兰花拂穴手,逼得欧阳克手忙脚乱,更是气得他哇哇大叫。

老顽童周伯通正打得兴起,却见战局已悄然倾斜。裘千仞那双浸淫数十年的铁掌,此刻正如两座移动的山岳,将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压得节节败退。郭靖每接一掌,脚下青砖便碎裂几分,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掌缘滴落,呼吸间已带上了沉重的喘息。他咬紧牙关,将全身功力催至十成,掌风龙吟虽仍雄浑,却已失了最初的从容,只剩苦苦支撑的坚韧。

周伯通眼见不妙,一个闪身如游鱼般切入战团,嘴里嚷道:“大胡子,专挑老实人欺负,忒不要脸!来来来,尝尝我老顽童的厉害!”话音未落,一招空明拳已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精妙,直取裘千仞后心。

裘千仞正待一鼓作气重创郭靖,忽觉背后劲风袭来,只得暗骂一声,分神回掌相抗。郭靖得此喘息之机,立时一招"突如其来"拍出,却被裘千仞早有防备的铁掌稳稳接住。双掌相交,郭靖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脚下踉跄连退三步,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

另一边,杨康的处境更为凶险。他虽将"菩提九式"融入身法,在欧阳锋狂风暴雨的攻势下如风中残烛般飘摇闪避,但青衫已被凌厉的掌风撕开数道裂口,左肩更是一片淤青。一阳指虽仍频频点出,指风却已不如先前凌厉,每每与欧阳锋的掌劲相触,便被那阴寒霸道的功力震得指节发麻。

"小辈,能撑到此时,也算难得。"欧阳锋嘶哑的声音中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周身青黑之气大盛,掌势陡然加快三分。杨康勉力侧身避开当胸一掌,却被随之而来的掌风扫中肋部,顿时气血翻涌,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康弟!"郭靖见状心急如焚,想要救援却被裘千仞的铁掌死死缠住。他猛提真气,一招"震惊百里"全力推出,却被裘千仞以更为老辣的经验化解,反被震得手臂发麻。

黄蓉在远处看得分明,打狗棒法虽精妙,但在欧阳克与金国高手的围攻下已是左支右绌。她急得眼眶发红,却苦于无法脱身相助。

周伯通眼见情势危急,再不敢嬉闹,大叫道:"老毒物,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身形连闪,双手互搏术同时攻向欧阳锋与裘千仞。他这番拼命般的打法,虽暂时缓解了郭、杨二人的压力,却也让战局更加混乱。

欧阳锋被周伯通缠得烦躁,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周伯通的攻势,全力一掌直取杨康心口。这一掌凝聚了他毕生功力,掌风过处,空气都仿佛凝固。杨康勉力点出一指,却被震得指骨欲裂,眼看就要毙于掌下。

千钧一发之际,周伯通舍了裘千仞,全力一招空明拳袭向欧阳锋后心,迫其回防。欧阳锋不得已撤掌回击,杨康虽侥幸逃过一劫,却被余劲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梁柱之上。

郭靖见杨康受伤,心神大乱,被裘千仞趁势一掌左臂,顿时。若不是他根基扎实,这一掌便要了他左手。

周伯通独木难支,在欧阳锋与裘千仞的夹击下也渐感吃力。他哇哇大叫:"不好玩不好玩!再打下去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此刻烟雨楼内,郭靖左手受创,杨康倚柱站起,黄蓉被困一隅。若非周伯通拼死周旋,他们早已全军覆没。然而即便是老顽童,在两大高手的联手之下,也已是强弩之末。

欧阳锋狞笑着逼近杨康,裘千仞的铁掌再次锁定了郭靖。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在众人心头。

周伯通见状,更是急得跳脚:“哎呀呀!走不了啦!老毒物和大胡子耍赖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众人皆感内力消耗巨大,陷入重围难以脱身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几颗龙眼大小、乌溜溜的铁丸从楼梯口方向激射而入,精准地打在欧阳锋、裘千仞、欧阳克等人身前的地面上!

“砰!砰!砰!”

铁丸触地即炸,并非火药,而是瞬间爆开大团浓密无比、辛辣刺鼻的灰白色烟雾!这烟雾扩散极快,眨眼间便笼罩了大半个三楼,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连近在咫尺的人都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

“咳咳!”

“什么东西?”

“小心暗器!”

突如其来的烟雾让欧阳锋、裘千仞等人大吃一惊,攻势不由得一缓,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挥舞掌风驱散烟雾,生怕其中蕴含剧毒。

与此同时,一个清脆而急促的女子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带着明显的焦急:“康哥!快走!这边!”

这声音对杨康而言,再熟悉不过!是念慈!

他心中一震,虽不明所以,但此刻不容多想,立刻循声望去。只见烟雾边缘,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身形窈窕的女子正焦急地挥手,正是去而复返的穆念慈!

郭靖、黄蓉、周伯通虽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听其称呼杨康,又在此刻释放烟雾相助,知是友非敌。当下不再犹豫,趁着烟雾弥漫、敌人视线受阻、阵脚微乱的大好时机,身形疾掠,向穆念慈所在的方向冲去。

“别让他们跑了!”欧阳锋怒吼一声,听风辨位,一掌向声音来处拍去,掌风凌厉,却只打散了团团烟雾。

裘千仞也是气得须发戟张,铁掌狂舞,试图驱散烟雾追击。

欧阳克更是大叫:“放箭!快放箭!”

楼下金兵听得号令,乱箭齐发,箭矢嗖嗖射入烟雾之中,却大多钉在了柱子、墙壁上,偶有射入人群的,也被郭靖、周伯通等人挥掌拍落。

穆念慈见众人已靠拢过来,更不迟疑,低喝一声:“跟我跳!”说罢,转身便从身后那扇之前被气劲震破的窗户纵身跃下!

烟雨楼高三层,距地面颇有不短距离。但此刻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杨康对穆念慈无比信任扶着她一起跃下。郭靖一把拉住黄蓉的手也紧随而下。周伯通哈哈一笑:“跳楼好玩!”像个孩子般兴奋地跟着跳了下去。

欧阳锋、裘千仞等人驱散部分烟雾,冲到窗边,只见楼下街巷之中,那黑衣女子与杨康等人身影几个起落,便已没入错综复杂的民居小巷之中,远处传来金兵杂乱的呼喝与追赶声,显然未能拦住。

“废物!一群废物!”欧阳锋暴跳如雷,一掌将身旁的栏杆拍得粉碎。他万万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了,还是在己方明显占优的情况下!

裘千仞脸色铁青,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欧阳克更是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

嘉兴城北,一片废弃的染坊作坊区内。

穆念慈对这一带似乎颇为熟悉,带着众人在迷宫般的破旧厂房和晾布架间穿梭,很快便将身后零星的追兵甩得无影无踪。最后,她推开一扇看似不起眼、隐藏在巨大染缸后面的木门,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间堆放废弃杂物的小仓房,虽然破旧,但还算干燥隐蔽。

穆念慈迅速将门关好,插上门栓,这才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刚才一番疾奔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她拉下蒙面的黑巾,露出那张清秀中带着坚毅的脸庞,关切地看向杨康:“康哥,你没事吧?”

杨康摇了摇头,内力消耗甚巨,身上也有伤,但并无大碍。他看着去而复返、冒险相救的穆念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后怕,忍不住责备道:“念慈!不是让你在安全处等我吗?为何如此冒险?万一……”

穆念慈低下头,轻声道:“我……我见你久去不归,心中实在不安。听到烟雨楼方向打斗声激烈,便忍不住想去查探。正好身上带着爹爹以前走江湖时备下的几颗烟幕弹,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倔强和担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而什么都不做。”

杨康看着她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心中一软,千言万语的责备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最终只化作一句:“下次不可如此了。”语气却已柔和了许多。

这时,郭靖也缓过气来,他先检查了一下黄蓉,见她只是内力消耗过度,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他走上前,对着穆念慈郑重抱拳行礼:“多谢穆姑娘救命之恩.”

黄蓉也笑盈盈地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穆念慈:“是呀,多谢穆姐姐出手相助!”

穆念慈连忙还礼,略显羞涩地道:“郭大哥,黄姑娘不必多礼。”她说着,悄悄看了杨康一眼。

“穆姑娘。”郭靖再次致谢,然后目光转向杨康,脸上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康弟!一别经年,想不到会在此地重逢!方才若非你及时出手,我恐怕已遭欧阳锋毒手!你的武功……竟精进如斯!”他看着杨康,明显感觉到这位义弟与昔日金都时相比,无论是气质还是武功,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杨康亦是感慨万千,看着郭靖那依旧憨厚却更显沉稳的面容,心中暖流涌动:“大哥!说来话长。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还与西毒欧阳锋对上了。”他顿了顿,看向郭靖嘴角未干的血迹,关切道,“你的左臂……”

“无妨,一点小伤,调息片刻便好。”郭靖摆摆手,浑不在意。

周伯通在一旁蹦了过来,挤到杨康和郭靖中间,笑嘻嘻地指着杨康:“喂,小子!你那一手指头功夫是跟段皇爷学的吧?嘿嘿,老顽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段智兴那老小子居然肯把压箱底的功夫传给你,不错不错!”

杨康早已从师父和师兄们口中听说过“老顽童”周伯通的大名,知道他是全真教辈分极高的前辈,现在更是郭靖的结义兄长,当下不敢怠慢,恭敬行礼:“晚辈杨康,见过周前辈。”

“哎呀,免礼免礼!”周伯通最不耐烦这些虚礼,摆着手道,“你既然是郭靖的弟弟,那也就是我老顽童的弟弟了!叫周大哥就好!前辈前辈的,都把我叫老啦!”

黄蓉在一旁抿嘴笑道:“周大哥,你本来就不年轻啦!” 众劫后余生,闻言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仓房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郭靖拉着杨康走到一旁相对干净的草堆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道:“康弟,自当日金都一别,你们一家去了何处?伯父伯母可还安好?你又是如何拜入……拜入段皇爷门下的?”他心中有太多疑问。

杨康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将别后情形娓娓道来。从如何设计逃离金都,如何一路南下行至滇南,父母如何选择隐居,再到自己如何机缘巧合救下天竺僧,得遇一灯大师(段智兴),历经“力”、“技”、“心”三试拜师,于苍山禅林中学佛修武,得传“阿嵯耶菩提心经”、“菩提九式”乃至“一阳指”等绝学……其中种种艰辛、感悟、成长,他择要述说,听得郭靖时而紧张,时而欣慰,时而惊叹。

“原来如此……康弟你竟有这般际遇!”郭靖听完,由衷地为杨康感到高兴,“段皇爷是得道高僧,武功更是天下绝顶,你能得他老人家教诲,实乃莫大福缘。伯父伯母能安然隐居,我也就放心了。”

杨康点头,随即问道:“大哥,你们呢?为何会与欧阳锋他们在烟雨楼大打出手?”

郭靖于是将他们护送母亲回桃花岛,得知完颜洪烈与欧阳锋联手搜寻杨康,为引蛇出洞并反制,故而在烟雨楼设局,以及一路北上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黄蓉在一旁补充,将其中智谋关节点明。

杨康这才恍然,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接到师父警示,心感大哥或有危难,这才与念慈匆忙东来,不想正撞入局中,倒是阴差阳错,与大哥并肩作战了。”

“正是天意让我们兄弟重逢!”郭靖用力拍了拍杨康的肩膀,虎目中满是激动。

兄弟二人执手相看,万千言语,尽在不言之中。

窗外,天色渐暗,嘉兴城华灯初上,远处的喧嚣似乎也已平息。在这隐蔽的废弃仓房内,故人重逢,互诉别情,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与欧阳锋、完颜洪烈的恩怨,远未到结束之时。接下来的路,或许将更加艰难,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第四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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