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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裂痕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苏清颜站在盛景大厦楼下,仰头望着这座直插云霄的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冽的阳光,晃得她眼睛发疼。手里紧紧攥着的帆布包被汗水浸出浅痕,里面装着她洗得干干净净的素描本,还有一块昨晚特意买的橡皮——她想不通整理画稿为什么需要这些,却还是下意识地带上了所有能证明自己会画画的东西。

大厅前台的姑娘打量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件不合时宜的旧物。报上沈知珩的名字时,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连自己都快听不清。直到穿着黑色西装的助理快步走来,恭敬地引她进电梯,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却又被电梯镜面里那个穿着洗旧羽绒服的自己刺得眼睛发酸。

顶层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苏清颜闻到了淡淡的松木香。沈知珩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钢笔,正在翻看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在深灰色高领毛衣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版画。

“沈先生。”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手指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沈知珩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两秒,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耳尖上:“坐。”

她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椅面是冰凉的真皮,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助理端来一杯温水,杯壁上很快凝出细密的水珠,像她手心里的汗。

“需要整理的画稿在那边。”沈知珩朝墙角的落地柜抬了抬下巴,“按创作年代分类,破损的地方做标记,下午能弄完吗?”

“能。”苏清颜立刻点头,看到那些堆叠的画稿时,呼吸都屏住了。那不是普通的画稿,而是用牛皮纸小心包裹着的卷轴,边角处隐约能看到泛黄的宣纸纹理,像是有些年头的古画。

她蹲在落地柜前,小心翼翼地拆开最上面的包裹。展开的瞬间,墨香混着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幅工笔花鸟,玉兰花瓣上的绒毛纤毫毕现,停在枝桠上的绶带鸟眼珠用朱砂点染,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

“这是……”她忍不住惊叹,指尖悬在画纸上方,不敢触碰。

“家传的旧物。”沈知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祖父留下的。”

苏清颜回头时,正撞见他弯腰看画的样子。他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让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睛柔和了几分。

“沈先生的祖父一定很爱画画。”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画稿边缘的折痕,那里有细微的虫蛀痕迹,像一道旧伤疤。

沈知珩没接话,转身回到书桌后,重新拿起钢笔。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苏清颜整理画稿时偶尔发出的轻响。她做事很认真,每一卷画都先抚平褶皱,再用软尺测量尺寸,在笔记本上仔细记录。遇到破损处,她会从帆布包里掏出带来的素描本,用铅笔轻轻勾勒出破损的形状,旁边标注着“虫蛀”“水渍”或是“撕裂”。

沈知珩的目光偶尔会从文件上移开,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阳光落在她握着铅笔的手上,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指尖因为常年握笔,指腹处有薄薄的茧。

整理到第三卷时,苏清颜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站在画室里,身边依偎着穿旗袍的女人,两人中间的画架上,正是她手里这幅未完成的《松鹤延年》。男人眉眼间有沈知珩的影子,只是笑容更温和,女人的发梢别着一朵白玉兰,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她抬头想问,却看到沈知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晦暗不明。

“我祖父母。”他的声音很低,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祖父去世那年,这幅画还没画完。”

苏清颜慌忙把照片放回原处,指尖不小心蹭到画纸边缘的水渍,那里的墨色已经晕染开来,像一滴凝固的泪。她忽然想起自己父亲的遗像,也是这样被母亲用红布盖着,放在衣柜最深处,只有每年忌日才会拿出来擦拭。

“对不起。”她低下头,心里有些发闷。

沈知珩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却照不进他周身那层淡淡的落寞。苏清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心里或许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卷画稿被分类整理好,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苏清颜站起身时,膝盖蹲得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沈知珩递来一个信封,厚度让她心里一惊。

“酬劳。”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递一份普通文件。

她捏着信封的边角,能感觉到里面百元大钞的硬度:“沈先生,太多了……”

“按市场价算的。”沈知珩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整理好的画稿上,“你做得很仔细。”

苏清颜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护士的声音急促而冰冷:“请问是苏慧兰女士的家属吗?病人突然血压升高,现在正在抢救,请立刻来医院!”

“嗡”的一声,苏清颜感觉脑子里炸开了锅。她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她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跑,慌乱中撞到了门框,疼得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顾不上揉。手腕突然被抓住,沈知珩的手心很凉,力道却很稳。

“地址。”他言简意赅。

苏清颜报出医院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沈知珩的车里,黑色宾利平稳地穿梭在晚高峰的车流里,他握着方向盘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她哽咽着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帆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知珩递给她一包纸巾,没说话。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却压不住她剧烈的心跳。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母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失去她。

赶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苏清颜冲过去抓住医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白大褂:“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病人情况不太稳定,需要立刻住院观察,你先去办手续吧。”医生的语气很疲惫。

缴费处的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清颜心上。押金要五千块,她身上只有沈知珩给的那个信封。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十张百元大钞,不多不少,刚好够缴押金。她愣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钱,忽然想起沈知珩刚才递信封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抢救室亮起的灯驱散。她跌跌撞撞地办完手续,守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抬头,才发现他一直没走,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偶尔有救护车鸣笛而过,刺破死寂的空气。

“我不饿。”她摇摇头,胃里空荡荡的,却没有任何食欲。

沈知珩没再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三明治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凉了可以去护士站热一下。”

他转身要走时,苏清颜突然叫住他:“沈先生,这钱……我会还您的。”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不用急。”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清颜拿起那个三明治,包装纸上印着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牌子。她咬了一口,面包的松软混着火腿的咸香在舌尖散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包装纸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凌晨三点,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说母亲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后续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苏清颜坐在病床边,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药液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像在倒数着什么。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咖啡馆店长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能不能准时上班。她回复“能”,然后点开二手交易平台,看着自己那幅《霜降图》临摹品下面零条的留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天亮时,她请护工照看母亲,自己则赶去咖啡馆上班。洗杯子时,指尖被滚烫的热水烫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店长看出她脸色不好,让她提前下班,她却摇了摇头,她需要这份工资,哪怕多挣一块钱也好。

傍晚回到医院,护工说白天有位先生来看过她母亲,还预缴了一周的住院费。苏清颜的心猛地一跳,跑到缴费处查询,收款记录上显示的名字是沈知珩。

她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突然觉得那点支撑着她的烬余微光,似乎变得有些沉重。她拿出手机,翻到沈知珩的号码——那是昨天他送她来医院时,助理特意存给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她该怎么谢他?又该怎么还他?她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双手,一支笔,还有那些不值钱的画。

犹豫再三,她还是发了条短信:“沈先生,谢谢您。住院费我会尽快还给您,您还需要整理画稿吗?我可以免费帮您。”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苏清颜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像她一点点沉下去的心。也许在他看来,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是她太较真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颜每天在医院和咖啡馆之间奔波,累得像个陀螺。母亲醒过来过一次,精神很差,拉着她的手说想回家,她强忍着眼泪安慰说很快就好,转身却在走廊里哭了很久。

周五晚上,她刚给母亲擦完身,手机突然响了,是沈知珩。她手忙脚乱地接起,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沈先生?”

“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还有些画稿需要整理。”

苏清颜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她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至少,她有机会用自己的劳动去偿还了。

第二天早上,她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盛景大厦。这次前台的姑娘没再用审视的目光看她,只是礼貌地指引她上楼。沈知珩的办公室里,落地柜旁又堆了几卷新的画稿,比上次的更多。

“这些是我祖母的。”他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她喜欢画山水。”

苏清颜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她打开一卷画稿,展开的瞬间愣住了——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秋江独钓图》,笔触细腻温婉,江水泛着粼粼波光,却在渔夫的位置留着一片空白。

“她画到这里时,我祖父去世了。”沈知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此就再也没碰过画笔。”

苏清颜回头,看到他站在晨光里,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她忽然明白了,这些画稿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旧物,更是无法言说的伤痛。

“沈先生的祖母……一定很爱您祖父。”她轻声说,小心翼翼地将画稿卷好,生怕碰坏了这份深沉的情感。

沈知珩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苏清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她从帆布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坐在地上,对着那幅《秋江独钓图》,开始小心翼翼地补画那个空白的渔夫。

她没有用复杂的笔触,只是简单勾勒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坐在船头,鱼竿斜斜地伸向前方,水面上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她想,或许这样,能让这幅画少一点遗憾。

沈知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看她画画。她的笔尖在纸上移动,留下淡淡的铅笔痕,像在诉说一个未完的故事。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为什么这么画?”他问,声音很轻。

苏清颜停下笔,抬头看他:“我觉得……他不是在钓鱼,是在等什么人。”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画纸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久久没有移开。苏清颜看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那卷画稿,转身放进了落地柜最深处。

“今天的酬劳。”他递给她一个信封,比上次更厚。

苏清颜这次没有推辞,她需要钱,需要用这些钱让母亲活下去。她看着沈知珩,认真地说:“沈先生,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他看着她手里的素描本,忽然说:“你的画,能给我看看吗?”

苏清颜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素描本递过去。里面大多是速写,医院的走廊,咖啡馆的窗台,母亲睡着的样子,还有……那天在美术馆门口偷偷画的他的侧影。

沈知珩翻到那一页时,动作顿了顿。素描本上的自己,眉眼被简化,却精准地抓住了他当时的神态,眼神里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画得很好。”他合上素描本,递还给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度,“比我认识的很多画家都好。”

苏清颜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阳光晒过的苹果。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离开盛景大厦时,阳光正好。苏清颜捏着口袋里的信封,心里忽然不像以前那么沉重了。她去银行把钱存进母亲的住院账户,看着余额数字多了一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看到橱窗里摆着一束白玉兰,花瓣洁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想起那张老照片里,沈知珩祖母发梢别着的白玉兰,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一支。

回到医院,她把白玉兰插在母亲床头的玻璃瓶里。母亲醒着,看着她笑:“清颜,今天遇到开心的事了?”

苏清颜摸了摸母亲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温暖,现在却只剩下冰凉的褶皱:“嗯,工作很顺利。”

母亲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家的话,说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该落叶了,说邻居张婶送的腌菜很好吃。苏清颜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眼眶却悄悄红了。她知道,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那些关于家的念想,或许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力量。

傍晚,护工来换班,苏清颜准备去咖啡馆上班。走出病房时,手机响了,是沈知珩的助理打来的,说沈先生让她明天不用去整理画稿了,后续会有专业人士接手。

苏清颜握着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还完他的钱,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那些藏着故事的画稿。

她拿出手机,翻到沈知珩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打过去。也许,这样就够了。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终究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呢?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口,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楚。

她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坛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风很凉,吹得她眼睛发涩。她想起沈知珩办公室里的松木香,想起他递来的热咖啡,想起他看着那些画稿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脆弱。

也许,她可以画一幅画给他。画一幅《玉兰图》,像他祖母喜欢的那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苏清颜握紧了手里的帆布包,那里装着她的画笔和颜料。她想,这或许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她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轻快。她要回去,把那幅《玉兰图》画出来,然后,亲手交给沈知珩。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感谢,只知道,她想让他看到一点不一样的风景,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玉兰花开。

回到那间漏风的平房时,夜色已经漫过了窗台。煤炉早就熄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苏清颜摸黑点燃煤炉,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煤块,终于在角落里烘出一小片暖意。她从床底拖出落满灰尘的画架,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颜料——那是她考上美院时,母亲咬牙买给她的礼物,舍不得用,一直留到现在。

铺开画纸的瞬间,她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紧张。她想画出白玉兰最干净的样子,像老照片里那个女人发梢的温柔,像沈知珩偶尔流露的、不为人知的柔软。笔尖蘸上钛白,混了一点柠檬黄,在纸上轻轻晕染,花瓣的轮廓渐渐浮现,带着晨露的剔透。

画到深夜,煤炉的火弱了下去,她冻得手脚发麻,却浑然不觉。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画纸上,她才发现自己一夜没睡,眼底泛着青黑,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僵硬地蜷着。画纸上的白玉兰开得正好,枝桠间停着一只小小的绶带鸟,眼珠用朱砂点染,像祖父画里那只的倒影。

她把画小心地卷起来,用牛皮纸包好,外面系了根蓝布条——那是她小时候系头发用的,洗得发白,却带着点温暖的旧时光味道。

去盛景大厦的路上,她反复练习着该说的话。“沈先生,谢谢您的照顾”“这幅画送您”“钱我会慢慢还”,可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喉咙还是像被堵住了一样。

助理说沈知珩在开会,让她在会客室等。会客室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阳光刺眼,她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的画筒像块烙铁。路过的员工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把画往怀里藏了藏,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秘密。

沈知珩进来时,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他脱下大衣递给助理,看到沙发上的苏清颜,脚步顿了顿:“有事?”

“我……”她站起来,手心全是汗,把画筒递过去,“画了幅画,想送给您。”

他接过画筒,指尖碰到她的,像往常一样凉。展开画纸的瞬间,他的睫毛颤了颤。白玉兰的花瓣上似乎还沾着晨露,绶带鸟歪着头,眼神灵动,竟和他祖父那幅未完成的花鸟有几分神似。

“画得很好。”他的声音很轻,指尖拂过画纸边缘,那里有她不小心蹭到的一点颜料,像颗小小的痣。

“您喜欢就好。”苏清颜松了口气,脸颊发烫,“那我先回去了,母亲还在医院……”

“等等。”沈知珩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给你。”

锦盒里是支玉簪,白玉兰的形状,花瓣剔透,像用冰雪雕成的。苏清颜吓得后退一步:“沈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是送你的。”他把锦盒塞进她手里,“给你母亲。住院部的李主任是我朋友,我打过招呼了,后续治疗他会多费心。”

苏清颜捏着锦盒,冰凉的玉簪硌得手心发疼。她想说谢谢,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我……我真的会还您的。”

“我说过,不用急。”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别总哭,对眼睛不好。”

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苏清颜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头。心跳得像要炸开,她几乎是逃着跑出了办公室,连句再见都忘了说。

站在电梯里,她才发现自己握着锦盒的手在抖。玉簪的凉意透过锦盒渗出来,和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慌得不知所措。

回到医院,母亲正在睡觉。苏清颜把玉簪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忽然觉得那支玉簪太过华丽,和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格格不入。她把玉簪收进包里,决定还是还给沈知珩。她不能再欠他更多了,那些恩情像沉重的锁链,让她喘不过气。

可接下来的几天,她再也没找到机会。沈知珩没再联系她,她去盛景大厦找过一次,助理说他出差了。她站在大厦楼下,看着顶层那扇紧闭的窗户,像个迷路的孩子,手里的画筒空了,心里也空了一块。

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李主任确实很照顾,用药也细心了许多。苏清颜知道这是沈知珩的功劳,愧疚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加倍努力地工作,白天在咖啡馆,晚上去夜市摆摊卖画,素描五块一张,油画五十,累得站着都能睡着,却还是觉得离还清那些钱遥遥无期。

一个雨夜,她收摊回家,路过一条小巷时,被几个醉汉拦住了。他们看着她手里的画筒,嘴里说着污言秽语,伸手就要抢。苏清颜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画筒往后退,却被其中一个推倒在地。额头磕在石阶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画纸上,晕开一朵丑陋的红。

就在她以为自己逃不掉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黑色宾利停在巷口,沈知珩撑着伞走下来,黑色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冷得像冰,那几个醉汉不知被什么震慑住,骂骂咧咧地跑了。

沈知珩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看着她额头的伤口,眉头拧得很紧,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谁干的?”

“我没事……”苏清颜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他的手心很热,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颤。

“别动。”他从车里拿出急救箱,用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她的伤口。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碘伏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眼泪混着雨水和血水滚落。

“哭什么?”他抬头看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疼?”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是因为无助,是因为看到他出现时,心里那点汹涌的、不敢言说的依赖。

他把她扶起来,塞进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冻得发僵的身体渐渐回暖,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沈知珩递给她一条毛毯,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忽然说:“别再去摆摊了。”

“我需要钱……”

“我可以给你介绍画廊,你的画值得更好的价格。”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

苏清颜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她不想再麻烦他,却看到他眼底的坚持,把话咽了回去。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厢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她那不合时宜的、剧烈的心跳。

到了医院门口,沈知珩要送她上去,她拒绝了:“太晚了,沈先生,谢谢您。”

他没坚持,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支白玉兰玉簪,放在她手里:“戴着,别再受伤了。”

这次,她没有再推拒。握着那支冰凉的玉簪,走进医院的雨幕里。回头时,看到那辆黑色宾利还停在原地,车灯像两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回到病房,母亲还在睡。苏清颜对着镜子擦掉脸上的血污,额头的伤口被纱布包着,像个丑陋的补丁。她把玉簪插在头发上,冰凉的触感贴着头皮,却奇异地让她安下心来。

那一夜,她睡得很沉。梦里没有醉汉,没有医药费,只有一片盛开的白玉兰,沈知珩站在花海深处,看着她笑,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可梦总会醒的。

第二天早上,她去给母亲打水,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两个护士在说话。

“302床那个老太太,真是好命,听说沈先生亲自打过招呼呢。”

“沈先生?哪个沈先生?”

“还能有哪个,就是沈知珩啊!不过你说他怎么会突然关心一个穷老太太?”

“谁知道呢,听说他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是林氏集团的千金,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后面的话,苏清颜没听清。她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愣在原地,手里的热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水溅在脚上,疼得她几乎跳起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沈知珩……有未婚妻了。

那个名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心里,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悸动和依赖。她想起他递来的热咖啡,想起他擦过她眼角的指尖,想起他雨夜撑伞的身影,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他是高高在上的沈知珩,身边站着的应该是像林氏千金那样明艳张扬的女人,而不是她这样,满身伤痕、一无所有的穷学生。

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却都进不了她的耳朵。只有那句“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敲得她头疼欲裂。

口袋里的玉簪硌着皮肤,冰凉刺骨。她猛地把玉簪拔出来,想扔进垃圾桶,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那是他送的,哪怕只是出于同情,她也不该这样糟蹋。

她把玉簪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和玉簪的冰凉混在一起,疼得她终于清醒过来。

烬余的微光,终究是要熄灭的。她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些短暂的交集,不过是命运开的一场残忍的玩笑。

她站起身,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从今天起,她要忘了沈知珩,忘了那些不该有的悸动。她要好好挣钱,给母亲治病,然后,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再也不做任何不切实际的梦。

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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