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日日去门口等侯爷回府,十回有六回这么跑,也不见石敏玉追上过一回。
马车停在荣安侯府门前,魏权掀开帘子步履平稳往前走,一脚跨过门槛,一声清亮的“哥哥!”穿透耳膜,闻声他坚毅的身形松垮下来,往前急走几步,伸手揽住飞奔过来的贺平乐。
“阿瑾,你慢些走。”
似有责怪之意,贺平乐满不在乎窝在魏权怀里,十分满足。
魏权眉眼染上烟火,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以前他始终觉得侯府只是一座宅子,空虚冷寂,现在却是家。
他们不是亲兄妹,在大门口这般久了也不成体统,魏权正欲后退贺平乐便察觉出来,不满之意极重:“哥哥,你别动。”
贺平乐整个脑袋埋进魏权胸口,魏权无奈:“你啊。”
魏权对贺平乐是非常纵容的,每当这个时候就要有一个恶人,石敏玉非常光荣的担当了此项任务。
她气喘吁吁的赶到,脑袋一阵眩晕,摁着胸口就开口喊:“小姐,你能不能别杵门口抱着!”
“这是我哥哥,我就爱抱着。”
石敏玉轻嗤一声:“是,且看你抱一辈子。”
“哥哥你看她!”
魏权好笑道:“你的丫头你降不住,怪谁?”
贺平乐抬头瞪了石敏玉一眼,兀自嘀咕:“能是普通丫头嘛……”
石敏玉是贺平乐自山庄带来的人,情谊不比其他,若说主仆,更像姐妹。也正是有石敏玉如姐姐一般照顾着,魏权也才放心。
顶着石敏玉的刀子眼,贺平乐扭过头不予理会,却还是移回了正题上:“哥哥,今日阿瑾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做了一桌菜,再不去吃要凉了。”
廊道里掠过几道残影,直奔拂云苑,未入其门便有萦萦香气钻入鼻腔。
“哥哥,阿瑾可是忙活了一下午呢。”贺平乐语气微杨引魏权坐下。
上好的紫檀木作桌椅,雕刻着她最喜欢的梨花,上面摆着五品精致菜色,佐以一品汤色,一品米膳,其边缘琉璃盏内还盛着晶莹的冰糖燕窝,一见便知要花不少心思。
魏权还没拾筷开口就夸起来:“我家阿瑾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还没吃呢哥哥!”
“色香味三者已有其二,最后这一味我相信阿瑾的手艺。”
魏权总是这样,如当年她第一次做酥饼时也是这般,若不是那酥饼她尝了味道便信了。
魏权动作不紧不慢,饭菜入口也无半点声响,只是对面的人儿就这么在对面盯着自己,饶是再镇定他也还是搁了碗筷:“阿瑾,这是鸿门宴啊。”
贺平乐就差把有事找他写脸上了。
贺平乐有些心虚:“怎能这样说,若如此,依哥哥看你我二人谁是项羽,谁作刘邦?”
“好好,哥哥说错了,那阿瑾坐下吃饭如何。”
魏权笑眯眯的,贺平乐眼神忽闪嘴巴顿时撅了下去:“哥哥,阿瑾这半月好生可怜,小奚受罚,累我也孤零零在家拘着,今日出本想敞开了,你却派楼大哥盯着好生扫兴。”
魏权知她还有下文并未接话,贺平乐耍起赖来:“哥哥,我想出城玩玩。”
魏权挑眉:“半月前你将那诸小姐推入水中我可曾责备过你半句?任奚被禁足家中可与我有关?阿瑾,我日日归家你怎就孤零零一人好生可怜了。”
“你今日一早胡闹着跟我去了任府,你若只是同任奚比骑术我便不管,但那曲华林性情乖戾,与他比骑,万万不能。”
魏权了解贺平乐,自那次宫宴后任家小姐被禁足,她失了玩伴,在家里闷了半个月,今天破天荒做一遭饭,有事相求都写脸上了,这饭再吃下去贺平乐真敢跑。
眼瞧着贺平乐还想在说些什么,魏权拂袖起身:“阿瑾,外面不是盛京,乱得很,你乖些。”
魏权走的急,贺平乐看着背影难掩郁色转身躺在凉椅上发呆。
风声初起,星月争芒。
躺的久了喉咙干涩的紧,贺平乐抬了抬僵硬的手指,压了声吩咐石敏玉:“叫楼风给书房送点小食,你去收拾收拾,明日…动身。”
这两年贺平乐曾几番试探,她只说想出城玩魏权都不同意,更莫说那么远的官亭,她是魏权收养,又并不敢轻易提起想去找父母。
石敏玉犹豫半晌仍是开了口:“小姐,一定要这次去官亭城吗?下次,也许下次大人就同意了出去玩,那样再去官亭也算是……”
“是什么?都是要去得,都一样。”
夜色里贺平乐声音透着淡淡的缱绻,仰头望着空悬的明月反问她:“敏玉姐,我记得你的家人卖掉你是迫于无奈,你难道不想再次相见。”
石敏玉轻脚离开,这次再无转圜的余地。
贺平了觉得有些热,起身捡了竹扇纳凉,凉椅轻晃,眼前一片朦胧,似是父母小妹站在远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啪嗒”一声竹扇落地。
翌日,金乌东升。
魏权出门不过一个时辰,贺平乐用完早膳便头顶一坠满流珠的帏帽,身着亮色的粉色纱裙乘着马车直冲玲珑阁了。
马车里两人低语着,“小姐这次又不打算带上奴。”
石敏玉语气颇有些幽怨,玲珑阁偷梁换柱这一计只有贺平乐被换了,她到时候要跟着那个假小姐走一路。
“若你都不露出真容就骗不过那些人了。”
马车轻晃,贺平乐一点点的交待石敏玉:“你们出了玲珑阁一路向东南门而去,不要停歇,若有人拦路你一人出面,不要让车上那为顶替我的姑娘出面。”
“路上一定要好好待人家,衣食住行皆做最好的,若她沿路看上什么新鲜玩意可以买下赠予她,哥哥追来时不可多做掩饰,全盘托出即可。”
“你回去后好好待在府里等我回来,半月为期我定会回来。”
玲珑阁是做首饰珠宝生意的,石敏玉手里提着雕花木盒紧跟着贺平乐进去,出来时手中已然空空如也。
石敏玉低着头将粉衣的姑娘扶进马车后轻声对车夫说了些什么,马车向东南方疾驰而去,石敏玉往车后看去,几道人影一闪过。
贺平乐跟着玲珑阁的人到了后门:“多谢。”
那人奇怪的看了贺平乐一眼,福了身转身离开,此时贺平乐已经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上了半短的青布衣衫,繁复的发髻换成简单的双丫髻,绑着青灰的头绳。
贺平乐盘算着时间,玲珑阁离西南门近了离另一边就远了,想要快点赶过去只能去租辆马车。
此时魏权仍在宫中,她要在魏权出宫前出城,并且出城要出示过所,魏权若出宫一查便能查到。
因此贺平乐的计策有大半是在赌魏权相信暗卫,会先追着石敏玉那辆马车出去。
“姑娘,我们是不出城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车夫四十出头的模样,乐呵呵招呼贺平乐。
“劳烦。”
贺平乐笑意明媚道了谢,现下到了城门口心也放下大半,给了钱轻轻松松就过了关。
“姐姐!我们在这里!”任奚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只是脖子上镶金的暖玉还带着,真真是片刻不离身,她伸着脑袋朝贺平乐招手,一旁站着抱臂的曲华林。
贺平乐只觉脚下越发轻快,冲向两人:“久等!”
曲华林没好气的开口:“抬头看天。”
头顶日行中央便是午时,贺平乐偏不抬头,挽着任奚往她们身后的马车冲:“傻子才站外面晒呢。”
曲华林懒洋洋的跟在身后:“行,你们不吃饭,饿死算了。”
“曲大公子吃得惯路边小摊吗?”
像曲华林这样的公子哥可还没吃过这等食物,想来是不愿入口的。
“一个个的只知道出来,什么都不带,饿着吧。”
说着贺平乐见车上人齐,伸出头去招呼车夫:“去蓟城,要快。”
贺平乐提着木盒子,并不认为自己会挨饿:“我猜敏玉姐给我装了吃的,你们且看着。”
石敏玉一向准备妥帖周到,三人现下只能期待这个盒子里装了能饱腹的吃食糕点,贺平乐颇有些自得的打开木盒。
第一层:是金银首饰。
第二层:是换洗衣物。
贺平乐勉强笑笑:“肯定在最后一层。”
三人的目光恍如洞穿,贺平乐心一横猛地揭开:是一盒银票及碎银子……
贺平乐极快的伸出头到窗帷外:“老伯,先找家食肆。”
几人在马车上磨磨唧唧良久,这时马车已经行出去有一段路,前路荒芜人烟稀少,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拜你所赐,大公子第一次饿肚子。”
“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你们两带银子没,或者说带了什么。”贺平乐从看见他们就都只看见了一个人。
任奚脸色尴尬:“平日里都是我家秧儿带钱,所以一时忘了。”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愈发清晰,曲华林闭着嘴假装看车窗外的荒草,贺平乐骤然笑出了声:“各位都仰仗我了?把你们扔半路可都能饿死吧?”
“那不成,大公子这就回去让人把你们都抓回去,也就统统不用受苦了,现在掉头还能吃顿好的。”
“得得,大公子说不得,不过大公子你可就说错了,你就算现下自己回去也喊不来人抓我。”
“我哥哥应该现在才收到消息,关心则乱,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定会赶往东南门,你现下赶去通知,连头都不一定能碰上,若是心急你到城门我哥哥可能就追出城去了。”
贺平乐一早的马车是东南门的,等魏权定会先追出城外,追到人时这边恐怕都快到蓟城了。
等魏权发现人不对还得先回盛京,反过来排到西南门,西南门有两个方向一事蓟城二是建城,马车也不是她租的,排查到曲华林身上也是需要时间,当然这是贺平乐认为的最好的事态。
“昨日就不该应了你的约。”
任奚见两人斗嘴只是一味的往外看,贺平乐眯了眼:“大公子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奚儿是被禁足在家约不出来,你半月不应我的口信是为何?”
“可是差点儿以为大公子要同小女子断交呢?若不是我以骑马相诱还请不动你这尊大佛了?”
半月前褚妃因着侄女褚婵进宫,操心褚婵婚,事奏请了祁帝办了一出赏花宴,邀请了诸多名门贵女世家公子。
任奚,贺平乐,曲华林自然在邀请之列,那次赏花宴也是任奚禁足半月的原因,其主要责任却在贺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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