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也就是我们这行常说的羊,薅羊毛是最基本的,但赚不到大钱,真要赚钱,还得吃羊肉。”
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包厢里的客人出手虽然豪横,但人家喜欢长发姐T,外形偏中性的小井没能留下,正无聊地坐在吧台等下一个客人,她看到了独自坐在卡座上同样无聊转骰子的江月明。
记得这人是林紫带过来的,一来就能遇到董遇淑这种出手阔绰的冤种,真是运气好。
若不是上次吐槽这个老女人被发现,小井本来想将董遇淑发展成自己的常客,没想到老女人忒记仇,从那以后压根就不拿正眼瞧她,她几次想法讨好都没被领情。
不过好在董遇淑没有赶尽杀绝,不然以她的身份,要是铁了心地要追究,小井第二天就得被店里辞退。
“吃羊肉?现在吗?”
小井一落座就以前辈的姿态说了一大堆,前面的江月明没听懂,只听到最后面一个关键词,表情很惊讶。
她生活在西北,家里却是种地的,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和周围动不动夜夜笙歌办宴会的牧民不同,江月明过了晚饭点后就很少再吃东西,所以对小井邀她去吃肉的举动很是为难。
“不是,现在时机还早,这种事急不来,温水煮青蛙知道吧,今天先拿一两百,明天再要一两千,就这么层层加码,到最后一口气拿个十几万都不成问题。”
小井还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被曲解成什么样,还在倾囊相授。
“啊?这么多?”
什么羊这么贵?青宁市的畜牧业算发达了吧,但就算是那种散养在戈壁滩的土黄羊也只敢卖到六千一只小羊羔,什么羊能卖到十几万啊。
江月明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小井就是无聊过来指点两句过过嘴瘾,心里没真把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当回事,见她被自己唬住,反而更加得意:“这算什么,我巅峰时期赚得比这个还多,我二十岁就全款买了一辆奔驰,你敢信?”
“哇。”江月明是个合格的捧哏。
如果林紫在这,就会告诉小井别太把江月明的认真当回事,同寝室这么多年,她很清楚江月明越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就越说明她正在开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模式。
江月明那个脑子吧,据她自己所说,五岁的时候被马踢了,所以这么多年光长个子不长脑容量,和她说得稍微多一点就会超额,至于是卡死还是延迟加载就全看运气了。
并不知情的小井说个不停:“你还不知道吧?过去我可是出了名的业绩王,最绝的时候,找我的客人光是预约都排了一个月。”
说到这,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怀念,刚刚语气中的夸耀顿了顿,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惜后来我喝酒把胃喝坏了,不然哪能轮到你们这些新人上台。”
后半句话她说得嘟嘟囔囔的,带着点不服气和怨恨,不过江月明没听清,便是毫不在意地道:“那你可以不喝酒啊,我就没喝。”
“切,不喝酒就赚那两百块台费,谁稀罕。你知道她们点个洋酒套餐我能拿多少吗?起码也得这个数。”
她举起五根手指在江月明面前晃了晃,接着瞥了眼桌上那几瓶啤酒,嫌弃地撇了撇嘴。
“放以前,这种只点啤酒的顾客我都懒得搭理,可惜现在胃不好,也只能陪这些吝啬鬼玩玩了。”
江月明皱了皱眉,吝啬鬼,是在说席文清她们吗?
“其实……”她想纠正小井的说法,小井却不耐烦地直接打断她,继续自己的高谈阔论。
“不过你今天真走运,那个董姐,就那个裙子领口贼低的女的,她特喜欢带我们出外场,我们这行有规矩,外场的价格一次五千,当然,店里明着是不允许的,但我好心教你几句,外场的钱是直接给你自己的,要是她提出要带你出去,你直接同意就好。”
“……哦。”
又学到了一个新词“外场”。
但是外场是要做什么呢?
小井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江月明赶忙抓住她歇口气的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个啊,因人而异吧,你要是喜欢玩,看到顺眼的该干嘛干嘛,你要是受不了,拿了钱就赶紧找借口走,反正一般这些冤种是不敢找你要回来的。”
“……”
江月明沉思,江月明茫然,江月明不知所措。
什么叫该干嘛干嘛?
这和林紫说的那个“有底线”一样让她摸不着头脑。
不过,反正,就是说,只要客人说出外场就答应她,没错吧?
由于大脑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信息,所以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让江月明自行进化出将任何事情简单化的思维惯性。
只是大多数时候她以为的常常不是她以为的就是了。
“那么——”
江月明正打算多问几句,这时,席文清和董遇淑从卫生间回来,接着就是小井被赶走,董遇淑迁怒似地提出了要出外场。
事情就这么刚刚好,在江月明错误的观念还来不及纠正前,她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客人的要求。
只是她答应得痛快,董遇淑心里却犯了嘀咕。
这该不是现在台T们换的新套路,先假装第一天入职让客人以为她是新手放松警惕,然后就开始放长线钓大鱼?
不行,江月明的真实情况是怎样她不清楚,但席文清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接触这行,可不能让她被这小台T骗了。
董遇淑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对席文清说话,便见席文清松了口气般地转头看向江月明,问:“会开车吗?”
江月明点头。
“正好,待会儿送我回去吧。”
董遇淑:??!
她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这边,悄悄道:“你真要把人带回家啊?”
董遇淑自己就从不将暧昧对象带到家里,真要发生点什么时也是就近找家酒店,要是把人带到家里,难保被有心之人纠缠,好好的一段风流韵事反而变成麻烦,她怕席文清吃亏,便想提醒几句。
席文清的表情却很淡定。
“就是让她送一下,中途去喝个粥。”
她是南港人,生长在海边,平常就爱喝粥,只是在四方市这个北方城市想找到一家符合口味的粥铺实在是太难了,好在去年有家同样从南港迁居过来的老板开起了粥店,味道几乎和本地没什么差别,席文清隔三岔五就会去光顾一下。
那家粥店董遇淑也去过两次,就开在席文清回家的路上,席文清喝了酒不能开车,正好江月明滴酒未沾,喝完粥再请她顺路送回去倒也并不过分。
况且席文清在这方面挺保守的,不然也不会一段恋爱谈九年才分。
收回怀疑的目光,董遇淑没再吭声,席文清又不是真的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没必要那么担心。
“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拎起小包往肩上一挎,董遇淑踩着小高跟转身就走,席文清本想让她和她们一起,正好也能送她回去,但她刚走近两步就听到董遇淑已经给谁打了电话,好像是在约着待会儿再去哪里喝一杯,看来是夜生活还没过够。
席文清于是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月明跟在她身后,等着席文清的吩咐,虽然对台T的工作内容仍然是一头雾水,但经过林紫和小井的教导,两条准则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形——
一、要喝酒,但由于她目前还不太会喝,暂时不管。
二、要听客人的话。
此刻江月明就很听话地跟着席文清,亦步亦趋地和她走到酒吧外面的停车坪。
密密麻麻的车位上几乎停满了车,Jupiter&木星虽然实施会员制,但每天的生意仍然出奇地好,这是因为除了那些经常来酒吧寻欢作乐的会员,还有很多根本不是会员但千方百计也要求关系被带进去的普通顾客。
原因无他,只因为木星几乎汇聚了整个四方市最优质的女同,有部分单身人士其实是奔着择偶去的。
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一些细枝末节,比如酒吧全场禁烟,酒吧从不出售假酒,酒吧的保安全是肌肉猛女,以及,酒吧老板是个大美人。
奇怪的是,这样红火的生意竟然从未引起过同行的妒忌,在别的酒吧动不动就被几辆警车团团围住突击检查时,Jupiter&木星从创立之初到现在从未陷入过不良事件,这点实在让人很难不展开一些毫无根据的联想。
比如酒吧的很多会员以及员工都在怀疑这位老板背景很硬。
至于真相如何那就无人知晓了,毕竟那位传说中的大美人老板几乎很少踏足酒吧,只留下很多口耳相传的事迹。
曾经有位顾客酒后耍酒疯,吵着嚷着要见识一下这位神秘老板的庐山真面目,虽说客人本身只是个酒囊饭袋,奈何父母都是重要人物,店主招架不住只好给老板打电话,据说——据店长说——店长把手机递给客人后,客人一听到老板的声音就如鹌鹑般安静了下来,不仅不耍酒疯了,还特别老实地把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桌子凳子都摆回了原位。
临走前甚至还给店长鞠躬道了个歉,店长受宠若惊,出了包厢后将这事儿大肆宣扬到处说了个遍,有人不相信,亲自跑到那位客人本人面前求证,没想到客人听后虽然对店长编排自己这事儿很不高兴,却只是涨红了脸没有否认,这件事于是就这么坐实了。
再后来,人们的好奇心被吊得愈发旺盛,有人追问这位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在这件事上店长和那位客人都闭口不谈,简直比安全局的人嘴还硬。
当然,这可能只是老板为了让酒吧更有吸引力的一个策略,毕竟人人都爱传奇故事,给酒吧的来历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同样是Jupiter&木星发展到现在依然如此热闹的原因之一。
席文清来酒吧来得早,她停车时周围还是空空如也,这会儿目之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各式各样的车,一时竟让人有点分不清方向。
车停哪儿来着?
停车场是一个规规整整的大平地,四面也没什么显眼的标记,站在入口处,被入秋的凉风一吹,蛰伏在血管的酒精都活跃起来,席文清忽然有点头晕,忍不住晃晃脑袋,正想干脆循声定位,靠着解锁声一辆辆车找过去,江月明忽然靠过来。
“席小姐,你不舒服吗?”
她很贴心地按住她的手臂,以便席文清站不稳时随时能依靠在她身上,席文清虽然有些醉意,但意识还算清醒,照理来说根本不需要人搀扶,但江月明靠近时带来一道年轻气盛的人特有的那股活气,滚烫新鲜,细闻之下还有点去浅浅的香味,像涨潮时的大浪。
本就发昏的脑袋彻底罢工,席文清呆呆望着身边的漂亮女孩,最起码直勾勾地垂涎了人家五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我有点不记得车停哪儿了,我们找找。”
她掩饰性地咳嗽着,假装忙着找车,一脸严肃。
藏宝游戏爱好者江月明对找任何东西都很有兴趣,闻言兴致勃勃道:“好啊,你的车长什么样?”
“唔,黑色的,是辆……保时捷。”
保时捷在四方市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算不上有多特别,但席文清也不知为什么,在说起座驾时还是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太想让江月明知道自己有钱。
“保时捷?”江月明歪歪头,她对汽车品牌了解有限,保时捷恰好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快走几步爬上保安亭的高台,仗着身高优势,停车场内百余辆汽车尽收眼底,又仗着视力优势,她一眼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车身线条流畅圆滚,非常符合她的印象。
“那里!”
她想当然地拉住席文清,把她当成和自己一起参加寻宝游戏的同伴,拽着她就往自己看到的那个方向走。
席文清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和别人牵手是什么时候,手掌猝不及防感受到陌生的温度,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砰砰砰——砰砰砰——震得她脸颊酥酥麻麻,耳畔红了一片。
“是这个吗?”
江月明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指着眼前的豪车眨巴着眼,活像只叼住飞盘后求夸的小狗。
席文清扫了眼车牌。
“是。”
还真被她找到了。
顺着头发丝她都能感到江月明的兴奋,如果此时在这小姑娘身上安一条尾巴,只怕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我就开这辆车吗?”
江月明没忘记席文清说过要送她回家,只是她从没开过保时捷,自从拿到驾照也就是和林紫租车去自驾游时开过一些非常低端的汽车。
保时捷开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家里人从不肯让她开车,尤其是大哥,明明有一辆同样漂亮的小汽车却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江月明想得正出神,席文清已经拉开驾驶座,露出里面张扬奢华的酒红色内饰。
“对,你放心开。”
席文清以为小孩是紧张,特意用上了温和的语气,反正这车上了保险,她也不怕江月明刮了蹭了。
眼前这姑娘太年轻,她对她的车技并不抱很大的信心。
但江月明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不仅没有一点剐蹭,甚至比一些出租车司机开得还要稳,加速减速都很平滑,车开出去几公里,几乎没有一点颠簸。
“你经常开车吗?”坐车坐久了有点困,席文清强打精神,挑起了话头。
江月明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
都说认真是一个人最好的滤镜,这时候的江月明看上去就成熟多了,加上她今天因为要面试本来穿的就是白衬衫黑西裤这样正式的装束,现在双手掌控着方向盘,周身哪里还有一点孩子样。
车内空间本就狭窄,席文清没有费心去掩饰自己的打量,此刻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江月明的侧脸,就算是她偏好冒冒失失的奶狗妹妹,现在却觉得这样的江月明也很不错。
“我还在大学的时候,”熟练地操纵车身掉了个头,江月明慢慢道,“林紫和我总是出去自驾游,她说这样省钱,路上我们还可以带几个人分摊路费和油钱。”
也就是现在年轻人特别流行的穷游。
席文清虽说大江月明七岁,穷游在她读大学那会儿却也很常见,只是她本人没经历过。对她而言,旅游最重要的是舒适度,所以不管是酒店还是路上的行程都是必要的花费,为了省下这部分钱而去受罪,在她眼里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当然,像她这样追求享受的前提是因为她有钱,不管是一开始家庭的支持,还是后面她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总而言之,在钱上面,席文清一直都站在很多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很辛苦吧。”席文清忽然有点感慨。
这句话冒出来得突兀,语气充满怜惜,江月明有点纳闷,她摇摇头。
“不辛苦啊,很好玩,路上我们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想在哪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很好玩的。”
到底是年轻,自由无价,又有到处折腾的精力,想到这里,席文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她也不算很大,但自从二十岁和家里出柜,家里断了生活费后,她就不得不自力更生找了实习工作,从此原本无忧无虑的人生彻底和她说了再见。
何况做风投这行,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些年起起落落,席文清遇到过不少事,尽管才二十九岁,心中属于年轻的火焰早就熄灭了。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格外注意和渴求。
江月明身上的青春气息深深吸引着席文清,席文清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是无法按捺下心中的那份悸动。
如果早几年遇到她就好了,早几年的话……
“前面靠边停车。”她轻声道,同时在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江月明:“哦。”
黑色的车身正好停在一片更加浓郁的树影里。
席文清先打开车门,迎面看到一个画着螃蟹和龙虾的闪亮灯牌——“粤式海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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