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元佳节，倾衡一早就到听竹院找萧聿兄妹。刚进门，就见萧聿正专心练剑，而萧芷则在一旁的亭子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倾衡轻手轻脚走到萧芷身后，笑着问：“嘿，在干嘛呢？”
萧芷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倾衡，立刻起身行礼：“参见公主。”
倾衡连忙扶她起来：“我不是说过吗？以后你叫我姐姐就好。”
萧芷连忙摆手：“这可不行，公主身份尊贵，我哪配做公主的妹妹。”
一旁练剑的萧聿也注意到这边，收剑走到亭中：“参见公主。” 倾衡见他也这般客气，有些气闷地说：“都说了叫我衡儿就行。”
“公主，您就别为难我们兄妹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萧聿轻声回道。
倾衡无奈道：“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们了。”
其实刚入宫时，他们兄妹俩一直和倾衡以兄妹相称。可自从那日萧芷被人骂成“乞丐”，萧聿便清楚，倾衡的身份是他们兄妹高攀不起的。所以这些日子，即便倾衡总说要以兄妹相称，他心里却明白，除非自己能闯出一番名堂，否则就算有倾衡这座靠山，终究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哎呀，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倾衡抬手拍了下额头，眼里瞬间漾起笑意，“今天是上元节，父皇恩准我带你兄妹俩出宫游玩。你和芷儿快些收拾准备，今晚成时，我在宫门口等你们。”
萧聿和萧芷对视一眼，连忙躬身应道：“是，公主。”
夕阳渐渐隐没在天际，约定的成时很快就到了。宫门口，一辆马车早已静静等候。
这时萧聿和萧芷才匆匆赶来，有些局促地说：“抱歉公主，我们来晚了。”
“没事没事，快上车吧。”倾衡笑着招手。
萧聿上车后，见倾衡身旁坐着一位男子——正是他们兄妹刚入宫时见过的六皇子凌昭。他连忙行礼：“参见六皇子。”
“免礼吧。”凌昭摆摆手，“你们是阿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看你们年纪不大，不知今年多少岁了？”
萧聿回道：“回六皇子，臣今年十二岁，舍妹萧芷九岁。”
“那可太巧了！”凌昭眼睛一亮，“我今年也九岁，和令妹同岁呢。”他又指了指倾衡，“我阿姐十岁，比你小两岁。”
马车刚驶出宫门，喧闹的人声便如潮水般涌来。萧芷撩开车帘一角，瞬间被外头的景象惊得睁圆了眼——长街两侧的屋檐下挂满了灯笼，朱红的、明黄的、葱绿的，连成片时像打翻了调色盘，将暮色染得暖融融的。风一吹，灯笼轻轻摇晃，烛火在绢面上跳动，映得街旁的商铺、牌坊都笼着层朦胧的光晕。
“快看！”倾衡拉着萧芷的手指向街心，那里正有舞龙队经过。十二条彩龙随着锣鼓声蜿蜒腾跃，龙身缀满的琉璃灯在夜色里流转，龙头高昂时吐出一串火星，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插满红果的草靶穿梭其间，甜香混着街边糖画摊的焦糖味，在晚风里飘出老远。
凌昭早已按捺不住，拉着萧聿跳下车：“走，去猜灯谜！”不远处的灯棚下挂满了写着谜面的纸条，各色灯笼连成一片灯海，有人仰头苦思，有人得意地扯下谜底去换奖品，笑声、争执声此起彼伏。萧芷踮脚望着一盏兔子灯上的谜面，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衣袖，忽然眼睛一亮：“是‘元宵’！”摊主笑着递过一盏琉璃小灯，暖黄的光透过她的指尖，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身后的太监连忙追上来，踮着脚在人群里喊道：“小主们慢些走，当心别走散了！街上人实在太多啦！”
沿街的河面上更是热闹。无数莲花灯顺流而下，烛火在水面摇曳，像撒了一路的碎星。有情侣并肩放灯，轻声说着心愿；有孩童追着灯影跑，银铃般的笑声惊起岸边栖息的夜鸟。萧聿站在桥头，看着倾衡和凌昭正教萧芷放灯，妹妹的侧脸被灯影映得柔和，眼里的光比任何一盏灯笼都亮。
忽然，夜空炸开一朵烟花。金红的星火在头顶绽放，瞬间照亮了长街所有人的笑脸，紧接着又是几簇烟花接连升空，紫的如藤蔓缠绕，粉的似落英缤纷。萧芷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琉璃灯，转头时正撞见倾衡冲她笑：“上元节的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才最热闹。”
风里满是烟火气与欢笑声，灯笼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流淌，连晚风都带着甜意。萧聿望着眼前的灯火璀璨，忽然觉得那些宫廷里的规矩、旁人的冷眼，在此刻都被这漫天灯火轻轻拂去了。
“去河边放河灯吧！”烟花落尽时，倾衡指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眼里还映着未散的星火，“听说今晚放的‘河灯’最灵验，能许心愿呢。”
凌昭早拉着萧聿往灯摊跑，不一会儿便抱回一叠莲花状的河灯。竹骨扎成的灯架上糊着半透明的绢纸，浅粉、月白、湖蓝，烛火一放进去，便透出朦胧的柔光。萧芷小心翼翼接过一盏粉荷灯，指尖刚碰到绢面就缩回手，怕烫着似的：“这灯真好看。”
四人沿着河岸慢慢走，脚下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微凉，却挡不住周遭的暖意。河边早已挤满了放灯的人，孩童举着灯盏蹦跳，姑娘们低头轻语着将心愿写在灯壁上，连鬓角斑白的老者都捧着灯，眼神温柔得像映着月光的水。
“要先许愿才能放哦。”倾衡教萧芷将小小的蜡烛固定在灯心，自己则对着一盏白荷灯闭紧眼睛，长睫在灯影里轻轻颤动。凌昭凑到萧聿耳边笑：“阿姐定是在求明年的上元节还能出宫玩。”萧聿没说话，只是望着妹妹认真许愿的侧脸，指尖在自己的蓝莲灯上轻轻摩挲。
烛火燃得稳了，倾衡率先将灯放入水中：“要轻轻推，别让它翻了。”白荷灯顺着水流漂开，起初还挨着岸边，被晚风一吹，便悠悠融进远处的灯海。萧芷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托着粉荷灯放进水里，看着灯影在波心摇晃，忽然拍手：“它走啦！”
凌昭的黄莲灯刚入水就打了个转，险些撞上旁边的灯盏，他慌忙伸手去扶，倒引得萧聿轻笑出声。萧聿自己的蓝莲灯放得最稳，烛火在绢面上明明灭灭，像捧着一汪流动的星光。四盏灯渐渐在水面连成一串，跟着无数莲花灯往河心漂去，烛光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分不清哪是灯哪是星。
“你们许了什么愿？”凌昭好奇地问。萧芷抿着唇笑，不肯说；倾衡挑眉：“说出来就不灵了。”萧聿望着远去的灯影，轻声道：“愿岁岁平安。”
夜风掠过河面，带着水汽与烛香扑在脸上。萧芷忽然指着最前面的白荷灯：“看！阿姐的灯走得最远！”众人望去，那盏白荷灯已漂到河中央，在成片的灯海里依然醒目，像一朵真正的荷花在夜色里缓缓绽放。
岸边的锣鼓声又起，新的烟花在天际炸开，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萧聿望着水中流转的灯影，望着身边言笑晏晏的三人，忽然觉得方才许下的心愿，仿佛已随着这缓缓流淌的灯火，悄悄在夜色里生了根。
就这样四个孩童在太监、侍卫和宫女的簇拥陪伴下，玩得格外尽兴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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