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喧嚣,连同徐震山魁梧身影卷起的血腥狂风,一同撞出了那扇断裂扭曲的铁门。沉重的大门洞开,如同地狱的口器被强行撬开。
门外长廊映进来的,是前院冲天火光的倒影。赤红灼热的颜色在冰冷石墙上疯狂跳跃舞动,如同万千鬼魅张牙舞爪。灼热的空气裹挟着焦糊呛人的黑烟,从门洞汹涌地倒灌而入,瞬间挤占了房内凝滞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味。烟尘在摇曳的光影里浮动、纠缠。
“呃……”
痛苦的嘶气声像是破败风箱在苟延残喘。
燕翎的身体在沾满血污和粘液的冰冷床板上剧烈抽搐。剧痛撕裂了他的一切感知。左手腕骨那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似乎还在颅腔内回荡,每一次残余的神经抽动都带来地狱般的酷刑。
那只被彻底废掉的左手软软地垂在床边,以一个极度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惨白染血的皮肉下,骨裂造成的肿胀正在飞快地蔓延开,青紫乌黑,触目惊心。断裂的左腿伤处在刚才的暴力拖拽下再次撕裂,钻心的痛楚连绵不绝地撕扯着他的意识边缘。
他蜷缩着,试图将自己团进一个安全的角落,剧烈的喘息撕扯着刚刚被倒灌污血蹂躏过的喉咙,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带出破碎的、含着血沫的呜咽。视野被泪水、血水和缺氧的黑暗占据,只有门外冲天的火光在模糊中扭曲晃动,像是通向无尽炼狱的入口。门外的喧嚣是模糊的背景音。
士兵们惊惶的叫喊、水桶泼洒的哗啦声、更远处似乎来自军备库方向沉闷压抑的爆炸轰鸣……
一切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只有那扇洞开的门,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将地狱的景象里外连通。烟尘弥漫中,地上那枚墨玉血扣,静静地浸在孙妈额角流下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泊边缘。暗红的血水如同粘稠的沼泽,缓慢地舔舐着光滑冰冷的墨玉边缘,试图将那奇异的血沁凤凰纹彻底吞噬。泥浆和溅落的血滴附着其上,衬得它如同深渊凝结出的恶毒眼球,在光影明灭间无声地向燕翎垂落的手指发出低语般的召唤。不到半臂的距离。
那是活命的稻草?是复仇的钥匙?还是拖人坠入更深地狱的诅咒?
燕翎几乎能闻到血液的锈味和泥土的腥气。那冰凉的触感似乎已经穿透他麻木的指尖。剧痛的身体像是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会在碎裂的骨缝里刮起金属摩擦般的剧痛。
可那颗扣子……那沾着血泥的墨玉……它承载了太多的可能!密码……“L”开头的刻印……暖阁……保险柜……钥匙!
还有孙妈那断断续续、如同魔咒般的呓语——
“夫人……小像……手里……钥匙”!
拼凑!必须拼凑起来!在他被彻底碾碎、被遗忘在这血腥炼狱之前!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濒死躯体的强心剂。
燕翎猛地仰起脸,脖颈绷出青筋,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被痛苦和执念点燃的、最后一丝疯狂的光!他咬碎了嘴唇里残留的血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无视左腕传来的碎裂剧痛,右手肘死死撑着床板,拖着那条断腿,向着床沿那垂落的、浸在血污中的左手方向——强行挪动了寸许!
撕裂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新的铁锈味!那只垂落的左手被他身体的移动带得晃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扫过冰冷粗糙的地面。指腹似乎感受到了地面的冰冷和粘腻的血液。距离那颗血扣,更近了!
“咳……咳……咔……”
就在这时!墙角! 一直瘫软如泥的孙妈身体,陡然发出极其诡异恐怖的呛咳声!那声音绝非濒死之人单纯的喉头痉挛,更像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更深层次的痛苦爆发!接着!是脊骨如同被强行拼凑归位时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咔嚓”脆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冻结了燕翎所有动作! 他僵在那里,呼吸停滞,惊骇欲绝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个角落! 刚才分明已经头破血流、颅骨凹陷、气息断绝的孙妈!
那个枯槁的躯体! 此刻竟如同提线木偶般,在满地污血中,开始……抽搐……扭动! 不是尸僵! 是活过来般的、极不协调的蠕动!尤其她那软塌塌耷拉在胸前的脖颈,此刻竟以一种违背人体极限的角度……缓缓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支棱了起来!
那颗浑浊泛白、几乎全翻向上眼睑的眼睛,吃力地转动着,瞳孔艰难地向下聚拢!最终……那双染满浑浊和死气的眼睛,竟死死地、怨毒地钉在了地上那枚……在血泊泥泞中闪着幽光的……墨玉血扣之上!!
仿佛那颗扣子是自幽冥深处召唤她回归的咒物! 那目光里没有清明,只有一种将死未死之人被恶意唤醒的、混杂着无边恐惧与极致怨毒的浑浊!
“嗬……嗬……”
喉管里挤出破碎的风声,更像是骨骼摩擦的声响。
然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如同枯枝般扭曲、本该瘫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手臂!随着脊骨那声令人牙麻的“咔嚓”归位,竟猛地一颤!带着僵硬和不自然的抽搐,抬起了寸许! 五指如同从坟茔中钻出的骨爪,沾着地上她自己淌出的粘稠黑红污血,颤巍巍地、却带着某种执拗的僵硬,颤动着……朝着那枚浸在血泊中的墨玉扣子……探去!
那动作缓慢得如同鬼魅慢镜,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死亡本身的执拗!像是在完成生前未能尽意的最后遗命!
——她要拿走那颗扣子?! 就在燕翎的眼前?!在他承受了无穷尽痛楚之后?!
“不……!!”
燕翎目眦欲裂!喉咙深处爆出被撕裂的血声!绝望和愤怒在他残破的胸腔里轰然炸开!几乎是拼着全身骨头碎掉也要阻止的意志,他刚刚挪动寸许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那软垂的、沾满自己污血的左手,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指尖痉挛着,死死地朝着孙妈探来的那只枯爪——狠狠地扫了过去!
啪!
指尖带着污血和汗水的粘腻,狠狠打在孙妈冰冷僵硬的手背上!撞击并不重,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那只即将触碰到墨玉扣的枯爪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打得猛地一歪!手背狠狠擦过地面的粗糙青砖和湿冷血泥!污血沾满枯瘦指节!
孙妈浑浊的眼珠猛地一颤!一股被冒犯的极致怨毒如同实质般射出!喉管里挤出低沉的、非人的“呃呃”声!
她死死盯了燕翎那半死不活的手一眼,仿佛要记住这阻碍她的气息,然后更凶戾、更僵直地再次探手! 一次!两次!手指如同凿地的钉锤,在冰冷地面和血泥间徒劳地抠挖!枯瘦的指骨撞击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叩叩”闷响!那枚扣子在血泥中如同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抓挠微微晃动滚动!
“滚……开……”
燕翎从齿缝间挤出模糊嘶哑的诅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撕裂的痛楚。
他同样在挣扎!那只还能动的右手肘在床板上死命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断腿和全身伤口的剧痛反噬!被废的左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钢针不断穿刺!
他试图用断腿仅存的一点点挪动能力,踢踹,但腿上的竹夹板成了束缚!他用身体带动软垂的左臂去挡、去压! 他距离那颗扣子如此之近!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地面冰冷的湿气!可他无力准确抓住!那只枯爪也如同跗骨之蛆! 混乱的肢体纠缠在床和地面狭窄的空间!绝望的挣扎!无声的搏命!
一方是垂死之躯残存的最后反抗,一方是回光返照般被恶念驱动的机械执念!每一次挪动都伴着骨裂的呻吟和气管拉扯的血声! 扣子在血泥的包裹下滚动着,距离燕翎的指尖越来越近!
孙妈那怨毒的目光越来越癫狂!她如同僵尸般支起身体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脊背的骨折摩擦声更加清晰! 就在她又一次带着豁出一切的凶狠抓向血扣,枯瘦指尖几乎要再次触碰到那冰冷的墨玉边缘的瞬间——
“唔——!”
孙妈支撑身体的手臂猛地一僵!
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疯狂的抽搐!那半支起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剧烈晃动!一张口!
“哇——!!!”
一大团粘稠无比、颜色近乎黑紫、夹杂着碎肉块和破碎内脏组织的污血,如同腐烂的井泉般,被她猛地狂喷出来!
这黑紫色的秽物,如同来自冥河的毒浆,劈头盖脸地,不偏不倚—— 悉数喷射在了地面上! 正好!完全覆盖了那颗正在血泥中缓慢滚动、即将被燕翎指尖触碰到边缘的——墨玉血扣!!
滚烫腥臭的污血瞬间将墨玉彻底吞没!粘稠的暗红血浆混着诡异的黑紫碎块,如同活物般在血扣光滑的表面蠕动着包裹蔓延!那点曾经刺眼的血沁凤凰纹,顷刻间被更污秽、更恶心的腥臭污血涂抹遮盖!
“呃啊——!!!”
燕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声调的、夹杂着绝望与崩溃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当头砸中,猛地向后弹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污浊的床板上!那好不容易挪动争取的寸许距离瞬间化为乌有!剧痛和浓烈的恶心感同时翻涌上来!
呕!
他干呕着,眼前彻底发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被这最后一击彻底抽空!只剩那深陷的眼窝中,因剧痛、绝望、恶心和无法言喻的屈辱而燃烧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赤红火焰! 孙妈在喷出那一口黑血后,如同彻底耗尽了所有支撑她的怨毒鬼力。
那刚刚还狰狞抬起的头颅和肩膀瞬间垮塌下去,重重砸回冰冷污浊的地面!枯瘦的四肢最后抽搐了几下,喉咙里滚动着濒死的嗬嗬气流声,眼珠凝固着对那污秽血扣的最终指向。整个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最后一根线切断,彻底不动了。
房间里,只剩下烟尘浮动,门外火光投下的鬼影,以及床上燕翎那破碎的、如同风箱般艰难撕裂的抽气声。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灌满了他的喉管。那枚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墨玉血扣,正被淹没在一滩来自已死之人的、充满恶毒诅咒的污秽之中,发出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更加沉闷、仿佛来自大地的脏腑被撕裂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
这震动让淹没血扣的那滩污血似乎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紧随其后!
轰——!!!
哗啦——!!!!
一阵剧烈到恐怖的崩塌碎裂巨响!如同山倾岳颓!伴随着无数人瞬间拔高的、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啸!
“军备库——!!!!
塌了!!!塌了——!!!!”
“快跑——!!!”
“大帅——!大帅还在前面——!!!”
军备库! 塌了?! 这惊天动地的变故如同无形的飓风,瞬间席卷了前院!救火的呼喊被更大、更无序的混乱彻底淹没!呼救、奔逃、踩踏、绝望的哭嚎混杂着爆炸般的建筑坍塌声浪,如同滔天巨潮,凶猛无比地从敞开的铁门涌入!连房内凝固的烟尘都被这无形的声浪搅动得疯狂旋转!
空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消息彻底抽干!连绝望都失去了空间! 洞开的铁门外,长廊上那些原本惶惶然的士兵,此刻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脸上瞬间爬满了魂飞魄散的惊骇!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纪律!他们如同被炸了窝的蚂蚁,再也顾不上看门,顾不上这洞开血污的门洞,甚至连恐惧的嚎叫都被噎在喉咙,只剩下求生本能的驱动,争先恐后地拔腿!挤撞着!推搡着!疯了似的朝着巨响传来的反方向——也就是远离暖阁、远离这地狱房间、更远离那惊天坍塌的方向——亡命奔逃!
沉重的军靴踏地的闷响、甲胄摩擦的哗啦声、因为恐惧而变形的、语无伦次的惊叫……瞬间淹没了长廊!
“跑啊——!快——!”
“大帅——大帅——!!”
有人在哭喊,声音瞬间被奔逃的洪流淹没。仅仅几个呼吸!原本门外还有几个持着火把惊魂未定看向屋内、甚至犹豫是否要进来收拾残局的士兵——瞬间跑了个精光!
甚至连那些跌撞倒下的同伴也被人流瞬间淹没!脚步声混乱而急促,迅速远离!外面混乱的喧嚣似乎也因为军备库的倒塌而被暂时转移了焦点!
敞开的铁门内,巨大的血腥与恶臭空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暴露在这混乱却无人看守的空洞之下!
烟尘、火光倒影、混合着恶臭血腥气的空气……还有被巨大混乱转移注意力的外部世界! 以及床上那个被剧痛抽干力气、濒临意识涣散边缘、却依然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污血包裹的墨玉扣子的燕翎!
机会! 一个由远方更大的毁灭碰撞出的、短暂到令人窒息的真空缝隙! 绝望如同冰封的河面被外力悍然打破!碎裂的冰层下,一股新的、带着刺骨痛楚的、却更加炽烈的求生烈焰轰然燃起!
“呃…嗬……!”
燕翎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在那撕裂的剧痛中爆发出惊人的反弹力!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抓住这一瞬!只有抓住这一瞬!
他如同离弦之箭——用尽残存的所有生命爆发力——上半身猛地向下沉俯! 不再是挪动!是扑! 右手在床板上一撑!身体带着断腿和剧痛的左手残肢,不管不顾地整个身体朝床外滚落!朝着那片污血泥泞的地面——朝着那枚被腥臭污秽覆盖的墨玉扣子——狠狠地坠压过去!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左手残肢被身体重量狠狠砸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几乎立刻晕厥!但他那唯一还能动、也沾满了污血的右手,如同闪电!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朝着那滩血污的中心! 抓! 噗嗤! 冰冷粘稠、混杂着血泥和内脏碎块的污秽触感瞬间包裹了整个手掌!
令人作呕的腥臭直冲鼻腔!但他没有停顿!没有迟疑!五指在冰冷湿滑的血泥中狠狠合拢!摸索!攥紧!如同抓住溺水前唯一的浮木! 抓住了! 一个冰冷坚硬、圆润光滑的实体!被包裹在粘稠污秽之中!
他猛地将手从污血中拔出!粘稠的黑红血丝如同蛛网般粘连在手臂上!但那沾满污泥与恶臭的右拳紧紧攥着!指缝间,一丝墨玉特有的、穿透污秽的幽深冷光倔强地逸散出来! 血扣! 在血与泥的深渊里,终于被他
——
抓在了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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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血扣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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