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旌旗蔽日,号角连营。
一年一度的秋狩大典,是新朝彰显武力的盛事,亦是各方势力暗中较量的舞台。
扈啸如一身玄色骑射服,端坐于墨色骏马之上,目光扫过猎场,不怒自威。高舒沅坐于观礼台,一身简洁的云水蓝骑装,发间除却必要的珠翠,依旧簪着那支看似朴素的素银簪子。
狩猎伊始,一切如常。骏马奔腾,箭矢破空,气氛热烈。
高舒沅安静坐着,目光看似追随着场中驰骋的身影,实则已将猎场布局、守卫轮换、各色人等的细微异动尽收眼底。脑中那无形的棋盘悄然运转,推演着潜藏的风险。
午后,扈啸如率一队亲卫深入林场,追击一头罕见的白狐。就在他们深入密林,远离主看台之际——
“嗖!嗖!嗖!”
数支淬毒的弩箭,挟着凌厉的破空声,自不同方向的密林深处激射而出!目标明确,角度刁钻,直指被亲卫簇拥在中心的扈啸如!
“有刺客!护驾!”
训练有素的亲卫瞬间收缩阵型,刀光闪烁,格挡箭矢!然而刺客显然筹谋已久,配合默契,第一波箭雨刚被挡下,第二波更为密集的箭矢已至,其中数支更是穿透防御间隙,直取扈啸如要害!
扈啸如临危不乱,挥剑如电,剑锋精准地劈开数支冷箭,动作迅捷刚猛。
但一支来自侧后方的淬毒弩箭,悄无声息地绕过正面格挡,带着一点幽蓝的寒芒,直刺他毫无防护的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高舒沅猛地自观礼台站起!
所有的伪装、权衡、隐忍,在那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情感覆盖。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暴露的后果,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
她迅疾拔下鬓间那支素银发簪,指尖在簪头某处极其隐蔽的机括上猛地一按、一旋,对准那支夺命冷箭的方向,手腕以一种独特而精准的发力技巧猛地一甩!
“咻——!”
一道细微得几乎被厮杀声淹没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细如牛毛、闪烁着特殊金属光泽的银针,从簪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精准无比地在半空中撞上了那支淬毒弩箭的箭簇!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弩箭的轨迹被这股巧劲微微打偏,擦着扈啸如的臂膀外侧掠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旁的树干,箭尾兀自剧烈颤动,幽蓝的毒芒令人心悸!
这变故发生在呼吸之间!
扈啸如猛地回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是扫过那钉入树干的毒箭,随即精准地投向观礼台——
那个刚刚放下手臂,脸色微白,指尖还捏着那支素银簪,呼吸略显急促的身影。
他的王妃。
方才那千钧一发的危机,那精准到不可思议的拦截手法,那枚从发簪中射出的特制银针……
四目隔空相撞。
扈啸如的眼中是未散的杀气,是劫后余生的凛然,更是深不见底的震惊与审视。他看得分明,那银针的材质、那发射的手法,绝非寻常暗器,隐约带着前朝皇室暗卫流传的、某种已近失传的隐秘技艺的痕迹。
高舒沅在他的目光下,心脏狂跳,指尖冰凉。她暴露了。以最直接、最无法辩解的方式,将深藏的秘密,摊开在了他的面前。
残余的刺客很快被反应过来的铁影卫合力绞杀。猎场的骚动渐渐平息,但那种紧绷到极致、仿佛空气都凝滞的气氛却并未散去。
扈啸如策马,缓缓行至观礼台下。他的臂膀被划破,玄色衣物浸染了深色,看不太清伤势,但他浑不在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震惊、审视、探究,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封般的寒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带王妃回府。”
他没有当场质问,没有立刻揭穿。但那眼神,那语气,已昭示着风暴将至。
高舒沅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尽数敛于心底。她知道,狩猎结束了。而属于她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她沉默地跟随侍卫转身,将那枚已恢复寻常模样的素银簪,紧紧攥在手心。
摄政王府,地牢深处。
玄铁牢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高舒沅被单独囚禁在此。没有镣铐,没有刑具,但这间特制的牢房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唯有石缝渗出的寒意沁入骨髓。
她静坐于石床上,腕间素银镯触肤生凉。狩猎场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脑中回放——
弩箭的破空声、银针撞击的脆响、扈啸如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看懂了。
不仅看懂了她出手相救,更看懂了那枚银针背后代表的隐秘传承。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开启。扈啸如独自走进来,玄色常服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手中拿着那支素银簪,指尖摩挲着簪头的机括。
"前朝皇室秘传的'流星逐月'。"他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据说最后一任传人昭懿长公主逝世后,此技便已失传。皇室宗亲中,也仅有寥寥数人得过指点。"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如炬:"据本王所知,你自幼体弱,七岁后便深居简出。昭懿长公主在你五岁时就已病逝。那么..."
他俯身,与她平视:"一个与长公主素未谋面的小公主,是如何将这门绝技练到如此境界?除非——"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你并非表面那般与世无争。"
高舒沅抬眸,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王爷既知昭懿长公主,可知她有位嫡传弟子,姓苏名静,在长公主逝世后便离宫隐居?"
扈啸如眸光微动。他确实查到过这位神秘的女官,但所有记录都在城破那日毁于大火。
"苏大家...是妾身的启蒙先生。"她语气平静,"那些年称病静养,实则是随先生习艺。这枚发簪,便是出师时先生所赠。"
空气骤然凝固。油灯噼啪作响,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影子。
"为何救本王?"他逼近一步,"让刺客得手,岂不正合你意?"
"王爷若死,江南新政必废,北境异族趁机南下,天下必将再起烽烟。"她语气平静却坚定,"妾身亲眼见过战火下的生灵涂炭,不愿再见。"
"好一个心怀天下。"他笑道,"那这支发簪又作何解释?日常佩戴此等凶器,王妃作何打算?"
"自保而已。"她垂眸,"亡国之人如无根浮萍,总要留些后手。更何况..."她抬眼直视他,"王爷当初娶我,不也是另有所图?"
他忽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颌:"高舒沅,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她在他禁锢中微微颤抖,却不肯移开视线:"王爷不妨亲自来查。"
高舒沅被软禁在澄心园,不得踏出半步。
所有侍女都被更换,往来物品需经严密检查。那支素银簪被扈啸如收走,连腕间的镯子也被卸下查验。
她安静地待在房中,每日读书作画,仿佛外界风波与她无关。唯有在无人时,才会对着窗外枯坐,想起狩猎场上他策马而来的身影,想起地牢里他冰冷的质问。
这日深夜,窗外忽然传来三声鹧鸪鸣叫——
"惊鸿"的联络信号。她推开窗,见一枚蜡丸落在窗台。
正要伸手去取,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不必看了。"
扈啸如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手中拿着同样的蜡丸:"你的旧部慕玹,三日后将在城南土地庙与崔相密会。"
她心头一震。慕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发誓永远守护她的侍卫长。城破那日,他浑身是血地护着她杀出重围,在她最绝望时给她希望。这样的慕玹,怎么会...
"王爷想说什么?"
"本王好奇,"他缓步走近,"在你心里,是旧情重要,还是现在的立场重要。"
他在试探她,用她最信任的人的性命。
她沉默良久,轻声道:"慕玹若真与崔相勾结,便是自寻死路。"
"哦?"
"崔相表面忠于前朝,实则只想利用旧势力牟利。慕玹他..."她闭上眼,"终究是看不开。"
他审视着她,忽然将蜡丸放入她手中:"那就由你亲自了断。"
三日后,城南土地庙。
当慕玹带着精心挑选的死士潜入庙中,等待他的不是崔相的使者,而是铁影卫的刀锋。
"公主?!"他被按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从暗处走出的高舒沅,"您为何..."
"慕将军。"她声音清冷,"你口口声声说要复国,却与崔相那等蛀虫勾结。可知他借复国之名,在江南侵吞了多少民田?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慕玹脸色骤变:"臣是为了筹措军饷!复国大业需要银钱..."
"用百姓的血泪换来的银钱?"她打断,声音带着痛惜,"慕玹,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复国吗?不是为了恢复一个姓氏的江山,而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苦!"
"那您就甘心委身于仇人?"慕玹嘶吼,"您可知先帝是怎么死的?是扈啸如亲自带兵攻破皇城!"
一支弩箭精准地贯穿他的咽喉。
扈啸如收起弩机,从暗处走出。他看向面色苍白的高舒沅:"他说得不错。你父皇,确实是死在本王麾下将士手中。"
她站在原地,秋风吹起她素白的衣袂。良久,轻声道:"我知道。"
他怔住。
"父皇昏聩,宠信奸佞,致使民不聊生。"她抬起盈满泪水的眼眸,"那场仗...是民心所向。我只是...只是偶尔还会梦见他抱着我赏花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血淋淋的真相。不是不恨,而是明白有些仇恨注定无解。
扈啸如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想起调查中那个昏庸却疼爱女儿的前朝皇帝,忽然明白她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更像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彼此依偎。
"回家吧。"他在她耳边低语。
月光洒在归途,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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