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如同一个信号,将外界的诡异与喧嚣暂时隔绝。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只是将舞台从公开的大厅,转移到了这间私密的、充满未知的客房。
房间里静得可怕。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垂落着,挡住了外面晦暗的天光。壁炉是冷的,里面没有灰烬,干净得像是从未使用过。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檀木和灰尘气味,似乎也凝固了。
林蔓和沈清漪站在门厅处,都没有立刻动作。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达成了共识——先检查这个暂时的“安全屋”。
林蔓率先走向窗户,她没有贸然拉开窗帘,而是用手指轻轻拨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向外窥视。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庄园的庭院仿佛被墨汁浸透,只有远处零星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晕,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更添几分朦胧的诡异。什么也看不清。
她松开手,窗帘恢复原状。“外面看不清,不建议打开。”
沈清漪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则落在了房间内的家具和陈设上。她走到那张沉重的橡木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桌面,指尖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林蔓开始运用她程序员的逻辑,系统地检查房间。她先检查了两张床的床底——空无一物。又敲打了四周的墙壁,听声音判断是否有夹层或暗格——反馈沉闷,似乎是实心结构。她甚至检查了壁炉的内壁和烟道,除了冰冷的砖石,一无所获。
“似乎……太‘干净’了。”林蔓蹙眉。按照常理,这种恐怖游戏般的场景,不应该留下一些线索吗?难道她们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婚礼,然后听天由命?
沈清漪没有放弃,她走到了房间角落的那个复古梳妆台前。梳妆台是桃花心木的,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玫瑰与荆棘图案,镜面却意外地光洁如新,清晰地映出她温婉而略带忧色的面容,以及身后正在检查壁灯的林蔓。
“林小姐,”沈清漪忽然开口,她的目光凝视着镜面,“你来看这里。”
林蔓闻声走过去,顺着沈清漪手指的方向,看向镜面靠近右下角的边缘。那里,有一片非常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那里轻轻擦拭过,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污渍。不仔细看,会以为是镜面本身的瑕疵或陈旧痕迹。
“这是什么?”林蔓凑近了些,那暗红色让她心头一紧,联想到了请柬的颜色。
沈清漪伸出纤长的手指,用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那片痕迹,然后放到鼻尖前嗅了嗅。她微微蹙眉:“没有味道。不是血迹,也不像口红……更像是……某种氧化后的颜料,或者……被稀释过的朱砂?”
朱砂?林蔓心中一动。在某些民俗中,朱砂具有辟邪、书符的作用。
就在这时,沈清漪的目光上移,落在了镜框上方雕刻的一处荆棘图案上。那处荆棘的形态有些特别,一根尖刺突兀地向外凸起,比周围的雕刻显得更为锐利和……不自然。
她踮起脚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根凸起的尖刺。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两人屏住呼吸。只见梳妆台侧面,一个原本与木质纹理完美融合的、极其隐蔽的小抽屉,悄无声息地弹开了一道缝隙。
找到了!
———
与此同时,在城堡另一翼的一间客房里。
雷薇和何玲的处境则显得更加“热闹”一些。
她们的房间布置与林蔓那边类似,但色调更为暗沉,以深紫和墨绿为主。雷薇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将整个房间翻查了一遍,动作粗暴直接,与林蔓的系统性搜索形成鲜明对比。她甚至把床垫都掀开来看了看,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
“啧,穷酸地方,连点像样的线索都没有。”雷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打量着房间里那面巨大的、镶嵌在沉重黑檀木框里的落地镜。镜子清晰地映出她不耐烦的表情和旁边何玲那副怯生生、手足无措的样子。
何玲则显得谨慎得多。她几乎是贴着墙边移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尤其是那些带有图案或纹饰的。她的目光最终也落在了那面落地镜上,但吸引她的不是镜面,而是镜框。
黑檀木的镜框上,用极其精细的银丝镶嵌出一些抽象的图案,像是纠缠的藤蔓,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雷……雷小姐,”何玲小声开口,“你看这个镜框上的图案,是不是有点眼熟?”
雷薇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眼熟什么?不就是些花里胡哨的鬼画符?”
“不,不是的。”何玲鼓起勇气,走近几步,指着银丝镶嵌图案中的几个节点,“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节点的形状和连接方式,很像我研究过的某个偏远地区关于‘镜像替身’的古老传说。他们认为,镜子里的世界是真实的倒影,在某些特定时刻,可以通过镜面进行沟通,甚至……交换。”
雷薇挑了挑眉,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所以呢?我们能跟镜子里的自己换换?让我去镜子里,把那个看起来更顺眼的我换出来?”
何玲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连忙摇头:“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面镜子,可能不单单是镜子。它可能是一个……媒介。或者,上面隐藏了信息。”
她说着,更加仔细地贴近镜框观察。突然,她“咦”了一声。
“怎么了?”雷薇也站了起来。
何玲指着镜框内侧,靠近镜面与木框接缝处,那里有一行用某种近乎透明的、带着细微闪粉的液体书写的字迹。字迹非常潦草、模糊,仿佛书写者是在极度仓促或恐慌的状态下写下的。不凑到极近处,借着水晶吊灯折射的特定角度,根本发现不了。
“这写的什么鬼画符?”雷薇眯着眼睛看,只能勉强认出几个扭曲的字母。
何玲却凭借着学者对古老文字和符号的辨识能力,一字一顿地,艰难地念了出来:
“找……出……真……正……的……新……娘……”
找出真正的新娘?
两人同时愣住了。
这场“血色婚礼”,难道新娘还有真假之分?或者说,她们看到的新娘,并非本质?这潦草的警告,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那么,留下警告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一股寒意顺着两人的脊椎爬升。这个发现,非但没有带来 clarity,反而让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雷薇盯着那行即将干涸消失的字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再显得烦躁,而是像嗅到猎物气息的野兽,进入了某种专注状态。她反手从腰间(不知她如何带进来的)摸出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刻刀——那是她纹身和作画的工具。
“让开点。”她对何玲说,然后蹲下身,开始用刻刀尖端,极其小心地撬动镜框与墙壁连接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性楔子。
何玲紧张地看着,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咔哒。”一声轻响,那个看似装饰的楔子被撬了下来,后面露出了一个极小的、黑洞洞的缝隙。
雷薇屏住呼吸,用刻刀尖在缝隙里轻轻拨弄了几下。
“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落地声。
一枚小巧的、样式古老、已经有些生锈的黄铜钥匙,从缝隙中掉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
林蔓和沈清漪看着那个弹开的隐蔽抽屉,心跳都有些加速。
林蔓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将抽屉完全拉开。
抽屉很浅,里面只放着一件东西。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纸张。纸张本身是米白色的,但上面浸染了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那形状……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一股混合着铁锈和霉变的陈旧气味,从纸张上散发出来。
林蔓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纸张的一角,将其展开。
这确实是一张日记的残页,字迹娟秀,但书写时似乎带着剧烈的颤抖,显得凌乱不堪。有些字迹被那大片干涸的“血迹”覆盖,变得模糊难辨。
沈清漪也凑近过来,两人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一起阅读这页浸血的日记:
“……月……日天气?不,这里没有天气,只有永恒不变的黄昏与压抑。”
“他说他爱我,可他的眼神……冰冷得像庄园地窖里的石头。这场婚礼……所有人都说它是莫大的荣耀,可我为什么只感到恐惧?”
“管家今天又送来了那猩红色的‘圣酒’,强迫我喝下……味道甜腻得让人作呕,喝下去后,身体像是要燃烧起来,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我偷偷听到女仆们的低语……她们说……(一大片血迹覆盖,字迹缺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镜子……只有镜子能映出真实吗?可我看到的,还是我自己吗?”
“最后的线索……在……(字迹在这里变得极度潦草扭曲)……新郎不……爱……她……”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新郎不爱她……”林蔓低声念出这最后的、触目惊心的句子。
日记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这场“血色婚礼”的新娘,或者前任新娘。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和欺骗,甚至可能遭遇了不测。而关键信息在于——“新郎不爱她”。
那么,新郎爱的是谁?或者,这场婚礼的本质,根本与“爱”无关?
“圣酒”、“燃烧”、“意识模糊”、“不是第一个”、“镜子映出真实”……这些零碎的词语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
“当——!”
“当——!”
“当——!”
沉重、悠长、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钟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堡不知名的深处传来,穿透厚重的墙壁,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午夜钟声,敲响了。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水晶吊灯,以及壁灯,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整个房间,瞬间被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所吞噬。
“切勿外出”的警告言犹在耳。
而在那死寂的黑暗深处,门外的走廊里,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
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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