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啊?”苏河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黏腻,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强行拖出梦境的恼火。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却像一束冰冷的探照灯光,瞬间刺破黑暗。
“是我,林晚。”
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楼下502的王阿姨联系我,说你可能有块布掉在三楼阳台外的晾衣架上了。花花绿绿的。她联系不上你,让我转告你尽快处理。避免麻烦。挂了。”
布?阳台外面?三楼?王阿姨?联系不上我?
这几个词像卡壳的弹珠,在苏河被熬夜榨干的脑子里乱撞。她费力地撑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小阳台方向——
靠!
混沌的记忆碎片猛地拼合:昨天半夜画到忘乎所以,结束时窗外已泛鱼肚白,
她晕乎乎地把那块刚洗完、准备当油画底布的厚重亚麻布,就那么随手一搭,挂在了阳台栏杆上!
想着天快亮了,一会儿就干… 结果彻底忘了用夹子!
“完了完了完了!”苏河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宿醉般的头痛和眩晕让她眼前发花。
她在颜料管和废纸堆里扒拉出调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赫然一串王阿姨的未接来电!
“要命… 对了!”她猛地想起,昨天签合同时房东似乎随口提过,
楼下王阿姨热心,存了她和林晚的电话“方便联系”… 这“方便”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大型社死现场预警!苏河头皮发麻,光着脚像阵风一样卷向阳台。
她胆战心惊地探出头往下看——
那块崭新的、米白色带粗粝肌理的亚麻布,此刻像条巨大的、湿透的裹尸布,悲惨地挂在正下方三楼住户伸出的不锈钢晾衣架外缘!
布的一角被一个扭曲的金属钩子死死勾住,大半截悬在半空,随着晨风无力地晃荡,
吸饱的水正汇成细流,滴滴答答砸在三楼干净反光的阳台地砖上,留下一片刺眼的湿痕。
三楼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死寂无声。
苏河的心沉到谷底,仿佛提前看到了灾难的连锁反应:
王阿姨的“权威认证”:这位热心楼长绝对会给她打上“粗心大意、不靠谱”的烙印,成为今日邻里八卦头条。
邻居的侧目: “603新来的姑娘,晾布都不夹?”“看那水淌的,三楼回来能饶了她?”
三楼住户的怒火:精心维护的阳台被弄湿弄脏,晾衣架钩子可能被扯变形… 换谁都得炸!上门理论、索赔几乎是必然。
最要命的是——通知她的是林晚!苏河一想到林晚那张沉静无波、眼神却像精密探针的脸,以及对方此刻内心可能对她盖棺定论的“持续性麻烦制造者”标签,脸上就火烧火燎。
搬来才一天!颜料味、泡面味、半夜挪画架的噪音,现在又来个“高空湿布滴水事件”… 她在林晚那里的评分系统怕是已经彻底崩盘了!
“真是…熬夜毁所有!”苏河懊恼地揪着自己乱成鸟窝的头发。必须立刻、马上、原地销毁罪证!
她半个身子探出栏杆,眩晕感未消,手指发颤地去够那块缠死的布。
距离超出预期,她踮着脚尖,身体绷得像根拉到极限的橡皮筋。
冰冷的铁锈栏杆硌得肋骨生疼,冷风灌进来,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楼下立刻传来王阿姨拔高的、带着关切和焦急的声音:“哎哟!姑娘!小心点儿啊!别掉下来!快退回去点!”
这声音像鞭子抽在苏河敏感的神经上,让她又窘又急,动作更显狼狈。
她终于死死抠住了湿滑冰凉的布角,使出全身力气往回猛拽。
“嘎吱——嗤啦!” 布帛撕裂声刺耳,钩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番惊心动魄、汗流浃背(伴随着楼下王阿姨“慢点拽!哎哟小心钩子!”的实况播报)的极限操作后,那块吸饱了水、沉得像沙袋、边缘被撕裂、沾满铁锈和楼下灰尘的亚麻布,终于被苏河强行拽了回来。
她脱力地瘫倒在阳台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紧攥着这块“祸根”,听着王阿姨似乎松了口气的脚步声远去,
才感觉魂儿勉强归位,但巨大的羞耻感和后怕如同湿透的布一样裹住了她。
她瘫坐着,目光扫过手里惨不忍睹的布,又下意识地看向玄关——那里出乎意料地…还算整齐。
大小画框靠着墙,藤筐里的画笔安静待着,敞开的颜料箱盖子…好像也被盖上了?她隐约想起昨晚林晚似乎整理过。
客厅里也只有茶几上昨晚的一个空泡面桶和一支画笔。
但此刻,这片相对“正常”的景象,反而更衬得她刚才的狼狈和那块破布是如此格格不入,像平静水面上的一个巨大污点。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小五”的名字。是她死党樊梧。
苏河有气无力地划开,点了视频通话,手机随意架在旁边的空颜料罐上,自己依旧瘫着,一脸生无可恋。
“我去!苏小河!你这刚从泥潭里爬出来?黑眼圈快成烟熏妆了!又修仙了?”
屏幕里,顶着一头嚣张紫灰色短发的樊梧瞪大眼,背景是凌乱但充满生机的画室。
“五啊…我感觉我离被驱逐出境不远了…”苏河哭丧着脸,把“飞布惊魂”和王阿姨的“实况解说”、林晚那通“死亡快报”一股脑倒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我那个新室友,林晚!就那个律师,冰山一样的美人!她肯定觉得我是行走的麻烦精!合租第二天就搞出这种幺蛾子!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樊梧在屏幕那头笑得拍桌子:“哈哈哈哈!苏小河你绝了!‘□□’高空抛物版!目标还是邻居阳台!哈哈哈哈!不过…”
她收住一点笑,带着探究的眼神,“等等,你描述这位冰山美人室友时…这语气,这用词(‘美人’、‘冰山一样’)…
有点意思啊苏小河?怎么,这位‘行走的消毒水’戳中你某个奇怪的审美点了?让你这万年铁树想开花?”
“樊小五!你瞎琢磨什么呢!”苏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抓起旁边一块脏抹布砸向屏幕方向
“我性取向女没错!但我喜欢的是能让我灵魂震颤、灵感喷发的缪斯!
是那种…带着神秘色彩、充满故事感的艺术灵魂!
不是这种…这种像精密仪器成精、满脑子规则条款的‘人形说明书’!
我跟她?那叫油滴进蒸馏水——不相容!我现在只想在她面前当个隐形人!求她高抬贵手别把我当有害垃圾清理了!”
“行行行,知道你是高贵的灵魂追求者。”*樊梧举手做投降状,脸上还是促狭的笑,
“不过姐妹,说正经的,不管你对这位‘人形说明书’有没有非分之想,为了你能继续在你那小窝里修仙搞艺术
听我一句:稍微、稍微注意点生存环境?至少,别让你的‘艺术气息’浓烈到让室友想报警。
比如…下次晾布,记得用夹子?再比如…把你那‘战场’稍微收收?”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苏河身后隐约可见的次卧门内景象。
挂了视频,樊梧那句“注意生存环境”和“有害垃圾清理”像小石子投入心湖。苏河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玄关——
虽然被整理过,但那个敞着口的编织袋,颜料箱盖着但缝隙里透出的松节油味,
还有地上那道林晚没擦掉的灰痕…这一切在林晚眼里,大概就是“待清理”的标识吧?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羞耻、后怕和某种不甘心的情绪翻涌上来。
这次“飞布事件”不就是自己熬夜后大脑宕机、彻底疏忽的结果吗?
而日常的这些“不拘小节”,就是她留给林晚的、根深蒂固的“麻烦”印象!那通电话,像一记警钟——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失去这个能让她自由呼吸和创作的容身之所。
她需要这份自由,如同需要空气。
不是为了林晚,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能在这里安心画画,为了不被贴上“不可救药”的标签扫地出门,
也为了… 维护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不想被彻底看扁的自尊心!
她挣扎着爬起来,没先去管那块破布。
目标明确地冲向次卧门口那片“私人重灾区”,把滚到门口的颜料管捡起来,擦干净放回窗台下的箱子里。
把歪斜的画架扶正,挪到墙角不影响通行的地方。散落的几张画稿捡起来叠好。
挪步到客厅茶几,把那个空泡面桶和用过的画笔扔进自己次卧的垃圾桶。
在心里狠狠记下:以后晾东西,必须用夹子!用完的东西,尽量归位!熬夜可以,但神志不清时别做任何决定!
做完这些有限的整理,她已经累得够呛,但看着至少自己制造的“混乱边界”被稍微内收了一点,
心里那股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被“清退”的恐慌感,似乎被压缩回去一些。至少,表明了一个态度。
她瘫在沙发上,目光扫过相对整洁的玄关和刚收拾过的次卧门口。
想到林晚那通精准高效的“危机预警”,想到自己造成的麻烦…
“唉…”苏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直接道谢?太尴尬。送东西?送什么?林晚大概只接受无菌真空包装。
目光飘向厨房的冰箱。她模糊记得昨天林晚往冷藏室放过东西…好像是酸奶?那种白色小盒子,看起来很纯净。
一个微小、带着点试探和笨拙的念头冒了出来:要不…
给她冰箱里也放一盒那种看起来一样的酸奶?就放在她自己的那几盒旁边?
不用说话,就…当是无声地表示一下“电话的事,谢了。还有…我会尽量管好自己这边”?
这个想法让苏河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傻气。
但好像…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不打扰对方、又能稍稍表达一点心意和改变意愿的方式了。
为了她的自由小窝,也为了那点不想被彻底看扁的自尊,这点小小的“生存智慧”,她愿意试试。
我们的小苏同学对美人的评价还是很到位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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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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